说实话,苟贡故意说出那番话,其用意只不过是为了劝说谢安罢了,毕竟谢安与他在石桥旁等了一个多时辰,期间不知遭受多少来往女子的白眼,这才等到苏婉按约前来,结果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谢安三句两句就将那位丽人气走了,谢安心中做如何想暂且不说,至少苟贡感觉此事很是冤枉。

    再者,苟贡也看得出来,尽管谢安口口声声对此事很是不情愿,可事实上呢,谢安对于与苏婉一同游街散心、观灯赏雪一事颇为上心,要不然,也不会早早就在约会的地点等候。

    可苟贡万万没有想到,苏婉主仆二人竟然当真会遭遇歹人……

    “什么?——你家少奶奶尚未回来?”

    听闻苟贡的劝说,谢安二人急匆匆回到石桥旁,找到了尚且等候在石桥附近的吕家马车,然而从那位车夫的口中证实,苏婉主仆二人竟尚未回来。

    “怎么可能?”谢安闻言难以置信,要知道他本来就晚苏婉她们主仆二人一步,如今他二人都回到了石桥,怎么可能苏婉主仆二人还未走到?就算女子脚步慢,也不至于慢到这等地步吧?

    见谢安似乎有些着急,苟贡劝道,“大人,可能是街上行人颇多,叫那位走岔了道,我等不妨原路返回,寻找一番……”

    谢安闻言点了点头,与苟贡二人原路返回,只可惜,寻找不果,到处都瞧不见苏婉主仆二人的踪迹。

    忽然,苟贡眼中闪过一丝惊色,指着路边一物说道,“大人,那不是……”

    顺着苟贡所指的方向望去,谢安震惊地看到,街头路边有几个小孩子,正举着一柄碎花纸伞嬉戏,与方才苏婉手中那柄简直一模一样。

    谢安心中咯噔一下,据他了解,苏婉从某种角度上说,与长孙湘雨一样有着某种恋物癖好,长孙湘雨喜好扇子,不拿在手里就感觉浑身不自在,而苏婉则喜好碎花油纸伞,出门时定要拿一柄在手中,烈日为了遮阳,雨天则为了挡雨。

    唔,与其说是喜好,倒不如说是她为人仔细、谨慎的写照。

    因此,就好比长孙湘雨绝对不会将扇子随手乱放一样,苏婉也绝对不可能将纸伞随便丢弃,哪怕她眼下因为谢安的关系异常气恼。

    莫非正如苟贡所言,遇到了歹人?

    想到这里,谢安脑门上不禁渗出几分冷汗,几步走了上前,在那些孩童惊慌的目光下,蹲下身,从怀中钱囊中摸出一个十两的银锭,沉声说道,“我手里有十两银子,谁告诉我从何处拿到这柄纸伞,这十两就归谁!”

    尽管那些孩童尚年幼,但是却也知银锭的价值,闻言争先恐后解释原因,其中,有个小女孩脆生说道,“是方才一位年长的姐姐的……”

    话音刚落,在街旁摆摊售物的小贩中跑过来一名男子,看似三十岁上下,一把搂住了那个小女孩,低声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个小兔崽子,存心要害死全家是么?”说着,他转过来面向谢安,堆笑说道,“这位公子,想必是这些小兔崽子手脚不安分,偷了旁人的东西……”

    只可惜,似这种敷衍般的谎言,连苟贡都骗不过,又如何骗得过谢安?

    清楚瞧见谢安眼中露出几分急怒之色,苟贡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大人,交给下官!”说着,他蹲下身,从怀中摸出大狱寺少卿的官牌,望着那男子异常严厉地恐吓道,“信不信本官将你丢入大狱寺重牢,严刑拷打,叫你死在里头?”

    “大……大狱寺少……少卿……”望着那块官牌,那名男子仿佛被抽去了脊椎骨般,顿时瘫倒在地,一脸恐惧之色。

    他如何想得到,眼前那两个看似世家公子打扮的人,其中一位竟是朝廷大狱寺少卿。

    “还不速速招来!”苟贡怒声斥道。

    不得不说,可能是苟贡此前杀人不少,浑身杀气不比谢安这种连杀鸡都要假借人手的文官,只唬着那男子浑身颤抖。

    “小……小的……方……”手指旁边那条小巷,那男子一脸惊骇,结结巴巴说道,“方才,这里停有一辆马车……小的瞧见,马车旁有几个做侍卫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个人还威胁小的,要是敢说出去,就杀了小的全家……”说到这里,他畏惧地望了一眼苟贡。

    苟贡是什么人,那可是当初在山东作乱的东岭众首领之一,闻言冷哼一声,沉声威胁道,“你若是再吞吞吐吐,本官定要叫你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那男子一听仿佛被吓掉了魂,跪地连连求饶道,“小……小的不敢隐瞒,是那几个做侍卫打扮的男子,将这柄纸伞的主人强行掳上马车带走,是一位相当美丽的富贵女子,身旁还有一个灵巧的丫环……”

    定是苏婉主仆二人……

    谢安闻言与苟贡对视一眼,苟贡点头会意,站起身走到小巷,蹲下身摸着尚留有马车车轮印迹的地面,继而又回到谢安身旁,朝着谢安点了点头。

    见此,谢安沉声问道,“什么样的马车?具体朝哪里去了?”

    “只知道朝东边去了额,具体小的实在不知啊……”

    谢安闻言皱了皱眉,毕竟冀京地方大了,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找到那辆马车?

    注意到谢安着急的神色,苟贡捏住那男子左肩,一把将其肩膀捏地脱臼,怒声斥道,“还不说?!”

    那男子只痛地满头冷汗,连声哭求道,“小的当真不知啊……”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眼中杀意越来越盛的苟贡,连忙说道,“对了,那辆马车车前挂着一块木牌,小的好似看到刻有[汝阳王]三字……”

    汝阳王?

    谢安当即便回想起前些日子带着苟贡前往南公府吕家时,在朝阳街所碰到的那一支嚣张跋扈的马车车队……

    想到这里,谢安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寒霜,咬牙切齿骂道,“好胆!——竟然动我谢安的女人!”

    “……”苟贡闻言傻傻地望着谢安,他很想说一句,那位女子可是吕家的少奶奶,然而望着谢安布满怒气的脸,他最终还是选择当做没听到。

    缓缓站起身来,谢安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说道,“李贤,这可不算是我谢安挑事了!——苟贡,叫人!”

    苟贡点点头,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支制作精致的短笛,放入口中将其吹响,笛声不算尖锐,但是绵绵悠长,不似寻常音律。

    不多时,只听唰唰几声,街道两旁房屋上越过几条黑影,继而跃下至谢安跟前,叩地抱拳,其中一人,竟是北镇抚司锦衣卫司都尉,漠飞。

    “老三,你怎么会在附近?”苟贡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兄弟漠飞,继而心中顿时了然,想必是长孙湘雨颇为在意谢安与苏婉二人的事,派亲信漠飞暗中监视着两者,要不然,身在皇宫内廷的漠飞,绝不可能眼下就出现在这里。

    尽管对于漠飞在暗中监视着自己与苏婉游街散心一事感觉有些不爽,不过似眼下这等处境,谢安倒是颇为庆幸长孙湘雨有这一招,望着漠飞沉声说道,“丘阳王、衡阳王、历阳王、汝阳王,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动了我谢安的……咳,将吕家儿媳苏婉掳走,叫人通知丁邱,叫上所有南、北镇抚司所有密探,再叫上狄布,再以本官的名义请卫尉寺巡防司卫兵出动,给本府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吕家儿媳苏婉给我找到……必要之时,不惜一切代价,有什么事,自有本府顶着!”

    漠飞无言地点了点头,带着手底下的密探,跃上房顶消失在夜幕中。

    而这时,那名男子几乎已彻底吓傻,毕竟从谢安的语气中他不难听出,眼前这位看似只有十**岁的世家公子,竟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一想到自己方才还有意要隐瞒,他不禁吓地双软发软,连忙叩地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并非有意隐瞒……”

    话音未落,他眼前滚过一个价值十两的银锭。

    “就算是医资吧,去医治一下手臂!”在那名男子惊喜交加的目光下,谢安转身离开,毕竟自方才起,附近的来往行人便顿足瞧着这边。

    “走,苟贡,本府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动我谢安的女人!”

    那位可不是您的女人啊……

    “是!”苟贡苦笑一声,赶忙跟了上去,在他看来,谢安此番可真是勃然大怒,要不然,也不至于气地口无遮拦,将吕家儿媳苏婉称作是自己的女人。

    ——与此同期,冀京左安门附近内郊——

    伴随着一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欢笑,吕家儿媳苏婉主仆二人,被拉下马车。

    这里是……

    苏婉吃惊打量着四周,她发现,除了她主仆二人以外,似乎还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被强掳到这里,一个个面露惊慌失措之色,双手颤抖举着酒壶,替那四位衣冠楚楚、看似世家公子打扮的男子倒酒。

    忽然,其中有一位男子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三位贤弟,冀京乃天子脚下,似这等不法之事,事后定有人要追究,听愚兄一番话,还是放了她们吧,好生安抚,免得生起事端……”

    这位在四人年长一些的,正是丘阳王李异的世子,李博。

    “兄长多虑了,”年纪最小的汝阳王世子李弛撇嘴说道,“我等看得上她们,那是她们福分……喂,酒都洒到外面了!笨手笨脚的,连倒酒都不会么?白长了一副可人的面容!”说着,他身后摸向其中一名倒酒的女子,骇得那女子连连后退。

    “哟,何处又找来这么一个小美人?”那四位世子,历阳王世子李炅似乎是注意到了苏婉主仆二人,勾了勾手指笑嘻嘻说道,“替她们松绑!”

    “是!”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侍卫上前,解开了苏婉主仆二人手上的绳索。

    双手脱困,吕家侍女映梅扯下塞下嘴里的布团,将自家少奶奶护在身后,厉言说道,“你等可知我家少奶奶究竟是何人?竟敢做这等事!”

    “哦?”历阳王世子李炅双眉一挑,笑嘻嘻说道,“莫非小美人还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说来听听?”

    映梅气呼呼地瞪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在言语上轻薄他家少奶奶的登徒子,正色说道,“我家少奶奶乃南公府吕家儿媳!”

    “南公府吕家儿媳?”丘阳王世子李博闻言一愣,正要说话,却见历阳王世子李炅站了起来,一面朝苏婉主仆二人走去,一面笑嘻嘻说道,“哦哦,原来是吕帆那个短命鬼的媳妇啊……嘁,那小子命还真不错,娶了这么一位小美人……”说着,他抓起苏婉的手腕,轻轻嗅了嗅,舔了舔嘴唇说道,“唔唔,真香……”

    苏婉又惊又怒,使劲挣扎,奈何有两名侍卫按着她的肩膀,叫她难以动弹。

    “贤弟住手!”这时,丘阳王李异李博站起身来,皱眉说道,“寻常人家女子玩玩也就算了,此女动不得!——要知吕家乃冀京四镇之一!”

    “那是以往,”历阳王世子李炅闻言撇嘴一笑,左手抚过苏婉的脸庞,哂笑说道,“眼下的吕家,可不复当初了,老子战败,儿子战死,这吕家还有什么脸面再自称冀京四镇?”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望着苏婉惊喜说道,“咦?据本殿下所知,你夫婿吕帆那个短命鬼成婚当日便率军离京平叛吧?这么说,小美人至今尚是完璧之身?”

    苏婉又惊又怒,娇声斥道,“放肆!——我夫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岂是你等登徒子可以辱及?放了妾身与此间众女子,否则……”

    否则,待我义弟、当朝权贵、刑部尚书谢安得知,定要你等好看!

    总归,苏婉还是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毕竟她与谢安方才闹地很不愉快,她哪里有脸提谢安的名字。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苏婉能够说出谢安这个名字,恐怕在场四位皇家世子,就得掂量掂量了,毕竟眼下李寿朝廷中最负盛名的权贵,除了八贤王李贤外,也就数刑部尚书谢安了。

    “否则如何?”历阳王世子李炅冷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说道,“本殿下可不怕小美人你那公爹,战败的将军,本殿下怕他做什么?至于你那死鬼夫婿嘛,难不成他还会从坟里爬出来不成?”

    说实话,苏婉对于吕帆并无什么爱意可言,当初也只是因为感激吕家为其报仇,因此委身下嫁,使得谢安至今犹耿耿于怀,但是对于公爹吕崧与夫婿吕帆,苏婉还是极为敬重的,尤其是夫婿吕帆,沙场为国捐躯,着实是一位忠臣良将,硬要说什么怨言的话,就是夫婿吕帆死地太早,以至于她刚加入吕家便当了寡妇。

    但即便如此,苏婉亦无法容忍几个纨绔子弟辱及其亡夫,闻言呸了一声,啐了一口唾沫,直吐在历阳王世子李炅脸上。

    “……好胆!”左手擦去脸上的唾沫,历阳王世子李炅眼中露出几分怒色,咬牙说道,“看不出来,还是个倔强的小美人,本殿下喜欢……”说着,他右手一抓,竟苏婉的外衫撕裂大半。

    “你……你要做什么?”苏婉见此大惊之色,奈何身体被制,难以动弹,身旁侍女映梅过来推攘,反而被历阳王世子李炅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唔唔,果然是个美人……”望着苏婉身上几分若隐若现,历阳王世子李炅yin笑一声,正要施暴将此女身上衣衫剥下。

    眼瞅着那只头离开自己的娇躯越来越近,苏婉又羞又恼,眼眶不禁蒙上一层气雾。

    小安……

    来救我……

    一瞬间的反应,苏婉心中不禁想到了谢安。

    “嘿嘿嘿,小美人莫要哭呀,”似乎是注意到了苏婉湿润的双目,历阳王世子李炅笑嘻嘻说道,“待会本殿下会好好疼爱你的……”

    话音未落,只听两声惨叫,在苏婉背后压制她肩膀的那两名侍卫当即栽倒在地,咽喉处鲜血直流。

    继而,在一瞬间,历阳王世子李炅便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那是一柄明晃晃的镰刀,镰刀上尚滴着殷红的鲜血……

    “什么?刺……刺客?”四位皇家世子面色大惊,尤其是历阳王世子李炅,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衣人,望着他眼中浓烈的杀机,咽了咽唾沫。

    “什么人?!”衡阳王世子李绍沉声喝道。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

    “你爷爷我!”

    继而,远处的黑影中走出一个满脸寒霜的男子,不是谢安,又是何人?

    眼瞅着那熟悉的人,苏婉再也顾不得其他,紧奔几步,一把扑到谢安怀中,止不住嚎嚎大哭起来,想来,她方才着实是受了无法言喻的惊讶,要不然,向来在意自己身份的他,绝不会做出这般有违礼法的事。

    “小安,我……小安……”

    望着怀中痛哭的美人,谢安心中惊喜之余,更多的乃是愤怒,想来他也明白,究竟是遭到了何等的惊吓,才会使得苏婉如此不顾仪容。

    “别怕,别怕,我在这呢……”好言安抚了苏婉几句,谢安转头望向那四位呆若木鸡的皇家世子,咬牙切齿说道,“真有胆量啊,你们几个……”

    伴随着谢安冷若冰霜的话,只听唰唰唰一阵响动,四周涌现出大批的黑衣刺客,将李博等人团团围住,粗粗一数,竟有数百人之多。

    京师天子脚下,竟然有这么多的刺客?

    眼瞅着从四面八方来到此地的众多黑衣刺客,初来乍到的四位皇家世子彻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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