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你是我的无与伦比

    她转身,对太史阑一躬,“嫂嫂,请允许我代夫人,为刚才的话,向您致歉。您从无任何对不起容家处,相反,是容家欠您的。”

    太史阑叹口气饭也不让她好好吃,她等下还要巡城。再说何必给容楚知道这些?一个人受过痛也就罢了,难道还要给他加一辈子心上负担?

    她放下在啃的羊腿,待要起身,肩膀忽然被人按住,她回头,是容楚。

    “你当得起。”他眸子沉沉地注视着她,“而且……”他站起身,也对她一躬。

    “太史,这是我谢你,以我的名义,谢你。”

    太史阑放下羊腿,站起来,一手一个兜住了。

    “何必。”她道,“凡事只论是否心甘情愿。拿恩情来算,就生分了。何况那也是我的孩子。”

    她瞟一眼一脸尴尬,脸色青白的容家老夫妇,看他们似乎也要来躬上一躬,赶紧喝止:“别!我很头痛那种事先不好好了解产生误会,事后又没有转折赶紧弯腰的遇事处理方式。有没有想过两种做法我都会很尴尬?”

    容老夫妇欲待弯下的脊背僵住,躬也不是,不躬也是,冬月天气,容老夫人额上已经有汗。

    “太史。”容楚并没有起身,“容榕还没有说完,后面的事情她不知道,我一并说完。说之前我先向你致歉:我原本忙碌,也不知母亲心中怨意,又怕他们年老受惊,很多事没有对他们讲明。这是我自私只顾父母,没有于你公正待遇。”

    “孝顺,很好。”太史阑淡淡地道,“我的母亲,在我还没懂事的时候就去了,之后,子欲养而亲不在。现在我终于有了家,内心里十分感激,内心里,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所以,你便是为你父母多考虑些,在我心里,也是代我孝顺,没什么好计较的。”

    一番话简单深沉,厅中人人动容,想不到看似冷峻漠然的太史阑,内心深处的想法竟然是这样的。容家老夫妇愕然抬头看她,看见她眼神平静似有隐痛,立即羞得深深垂头。容弥向来笔直的腰背,都似被愧意压弯,他狠狠瞪容老夫人,容老夫人素日都要回敬的,今天却连头都抬不起。

    “父亲,母亲。”容楚转头看着父母,“太史的体贴从来不在明处,需得静下心来体味,才能明白。我有幸懂得她的好,但望你们从今后也能懂……你们可知道她刚刚经历过生产,便遇上东堂刺袭击。对方是东堂最为杰出的三殿下,他带领护卫亲自追杀她,她为了保护两个孩子,不得不忍痛和他们分开,和东堂亲王定下赌约。以重伤之身,三日三夜数百里奔驰,前后交锋数次,终于登舰黑水峪,才保了静海和孩子的平安。她因此留下后遗症,调养数年才有所改善,至今见风头痛,腹上伤疤永远难以平复;我还知道孩子先天不足,必须立即送往李家,她放弃自己陪伴他们最后一个月的机会,请韦雅将他们送往丽京,只是因为我及时赶来,才没有再往丽京去……融融说的对,她从无对不起容家一丝一毫处。没有她,就没有叮叮当当,没有她,也没有今日容府一家团聚。”他对太史阑再次一躬,“这一折腰,你当得。”

    太史阑扶住了他,道:“你需要我现在和你对拜吗?”

    “你若愿意,未为不可。”容楚也一笑。

    太史阑仔细端详他,发觉他确实气色有些不好,也不想再面对容家老夫妇令他们尴尬,便道:“十八送叮叮当当去皇宫,我们先去休息了。”

    叮叮当当各自过来,抱了抱她,太史阑微笑,拍拍他们的头。对容老夫妇点点头,自扶着容楚去了。

    容弥看看她背影,再看看脸色惨白的夫人,终究不忍再责怪,顿了顿足离去。

    容老夫人怔怔注视着烛火,半晌,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有泪光晶莹一闪。

    这一夜很多人不眠。

    这一夜太史阑也失眠,睡到半夜,她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

    一支手臂横过来,将她揽到怀中,容楚声音温存,“怎么了?还在生气?”

    “嗯,”她闷闷地道,“其实你娘也没怪错,我确实太忙了,疏忽了叮叮当当,也疏忽了你……”

    温热的唇瓣忽然堵住了她没出口的话。

    黑暗中渐渐响起低低的喘息,缠绵的,荡漾的,带着火一般的热力,将冬日的寒驱散……良久她喘一口气,咕哝道:“你到底……”

    “没事,上次不是请过大夫了么,他都说没事了……”容楚声音也带着喘息,“你不要多想……”

    “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人……”她的话再次被堵住,这回是他的身体,闷闷的笑声响起,他的语声比这夜的风还温柔。

    “不,太史,你是这世上,最无与伦比的女子。”

    ……

    睡到半夜,容楚听着太史阑鼻息沉沉,便轻手轻脚起身,慢步到中庭,眼看四周无人,才捂住胸口,闷声咳嗽了几声,咳着还回头瞧瞧,生怕惊醒了太史阑的模样。

    然后他就看见了赵十双担忧的大眼珠子。

    “半夜三更不睡觉做什么?”容楚瞟他一眼。

    “主子。”赵十八斜瞅着他,“你不会是真有什么不好吧?”

    “能有什么不好?老夫人大夫都请过几次,把脉都把不出来。”容楚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

    赵十八老实点头。

    “奇怪么……”容楚沉吟,“其实也未必奇怪……”

    赵十八翻翻白眼主子又开始神神秘秘,莫测高深。

    “前几年,我让你在宫牢里安排的事情,你都安排了没有?”容楚忽然问了赵十个风马牛不相干的事。

    赵十八脑子还停留在主子奇怪的身体状况上,愣了一阵才“啊”地一声,道:“安排了……”

    容楚点点头,又不说话了,抬头看月亮,一弯下弦,幽幽冷冷。

    赵十八看着他的背影,冷月将他影子勾勒,边缘散一层模糊的白光,他心中忽然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这样的背影……

    他赶紧甩头,似要把脑子里的混账想法给甩出去。

    容楚却好像已经结束了话题,转身往房里走,赵十八茫然地看着他,走进回廊时,容楚忽然转身,对他遥遥一笑,道:“记住今天的话……”

    “啊?”隔得远,赵十八没听清他说什么,容楚已经快步进了房,赵十八怔怔地看着合上的房门,忽然觉得有点冷,抱紧了双臂。

    ……

    “叮叮当当。”皇宫里,景泰蓝愁眉苦脸地看着对面双胞胎,“哥哥请你们来,是想你们给帮个忙。”

    “什么忙呀。”容叮叮笑眯眯问,“有钱吗?”

    容当当撇嘴,不理,鄙视容叮叮的爱财,也鄙视景泰蓝的装模作样。

    “帮我搞定那个戒明。”景泰蓝拼命叹气,“这小子越来越不听话,气死我了,哎呀呀!”

    “咋啦。”两个人也认识这小和尚,小和尚就住在宫里,算是景泰蓝的伴读之一。

    景泰蓝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四岁孩子能不能理解他的意图,“戒明有看穿将来,和见鬼神的能力,我想请他帮我看一件事,可是他现在,坚决不肯帮我了……”

    戒明小和尚始终记着师傅说的“你看一次,我减寿一年”的话,所以上次无意中在承御殿又看了一次后,自此处处小心,逢月不出门,看见容楚绕着走。

    景泰蓝今日在承御殿冲破记忆,想起了父皇暴毙的真相,一个问题随之而来那个遗旨。

    他如今也明白了,当时母后是在让父皇写那个可以废黜他的遗旨,但问题是,他是母后的亲儿子,母后应该一心扶他上位才对,为什么还记着让父皇废了他?

    母后当时肚子里有弟弟,但那时弟弟还小,她还不能确定是男孩子吧?为什么她就那么不想他当皇帝呢?

    难道……

    景泰蓝想到某个可能,就觉得浑身燥热,这事情太重要了,关系到他之后的抉择,关系到他一生心境,关系到他为人子的孝道。

    所以他忽然想起承御殿逼走太后那夜,小和尚追着太后说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了,似乎有说过哪个女人,始终看着他……

    他之前也问过戒明,戒明预言向来都是在自己的真空状态,哪里还记得?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想要他再和月光来次美好邂逅,这家伙干脆闭关了。

    景泰蓝想着戒明难搞,随即又想起这丽京最近声名鹊起的难搞两霸王,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

    “叮叮当当。”景泰蓝一脸大哥义气,拍胸脯,“只要你们帮哥哥办成这事,让戒明帮我看出身世,以后你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叮叮当当眼珠子骨碌碌转,并不接他的话。

    哥哥看起来很急,只和他要钱太便宜他了,先存点利息好了。

    “叮叮当当帮哥哥是天经地义啦。”容叮叮笑眯眯,“提什么钱呢。”

    “嗯,哥哥只要记得叮叮当当的好就行啦。”容当当点头。

    景泰蓝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这对小祖宗不要钱,更难办。不过好歹等他们出了主意再说。万一他两只狮子大开口,他拿出皇帝威风来压就是。

    三只小狐狸对笑半晌,各自脸色一整。

    “哥哥,你这个难办,你说上次戒明说话是在太后在的时候,现在太后可不在呢,其余人看不出什么来吧?”容当当问话永远在点子上。

    “所以要你们想办法啊。”

    容叮叮在一旁吃糕点,呜呜噜噜地说:“甄传里面,知道主子秘密的都是贴身嬷嬷啦。”

    小妞最近缠着太史阑要听故事,却又嫌灰姑娘小红帽太幼稚,太史阑干脆拿甄传给她做启蒙,至于太史阑为什么记得甄传的情节,这完全是因为景横波用宿舍唯一的电视看了十遍的缘故,逼得其余三个没兴趣的也耳熟能详。

    这种故事当当是没兴趣的,他自然不知道。

    景泰蓝听得这句,先是一呆,随即双手一拍,“是了!”

    他立即唤来孙公公,让他查自己出生时期的所有嫔妃名录,再查当时出宫、失踪、打入冷宫以及死亡的嫔妃和宫人记录。

    南齐皇室规矩,每五年才会有一次宫女出宫机会,选宫女也是那时选。景泰蓝出生那段时期,不是五年之期,所以没有宫女出宫记录。

    失踪和打入冷宫,以及死亡的就好查了。半个时辰后孙公公捧来厚厚的本子,三个臭皮匠挥退所有宫人,埋在册子堆里一阵好翻。发现失踪的也没有,打入冷宫和死亡的却有不少,其中相当一部分死亡记录,集中在昔日贵妃和一个充容的宫内。

    贵妃就是宗政惠,她宫中死亡的人呈分散型,每年都会有人死亡。那个充容的宫内宫人的死亡却相对集中,正是在景泰蓝出生不久后。

    景泰蓝还发现一个规律,就是宗政惠当年在宫中三起三落,每当她被黜落时,宫妃意外死亡人数就较少;每当她起复,死亡人数就增多。皇帝后宫幸存机会,和她的得势情形成反比。

    真是居家旅行宫斗杀人之必备法宝。

    景泰蓝再让孙公公去查那个吴充容的情况,得知她原先住在燕熹宫偏殿,是个低等嫔御,据说是暴病而亡。巧的是,燕喜宫当时的主位就是宗政惠,当时她还不是贵妃,只是个妃,封号惠。不过她很受宠爱,因为那时她怀孕了。

    再查吴充容暴毙后宫人下落,大多被发配到冷宫和浣洗局等苦处,两三年内,全部死亡。

    景泰蓝对着那个全部死亡的记录发呆半晌,虽然猜得到是这结果,忍不住还是抽了口气。

    他想想不甘心难道线索就这么断了?

    “宫里的嬷嬷多呢。”容当当探头看了看名册。

    景泰蓝脑中灵光又一闪,“对!”

    吴充容的宫人死光了,可是她当时是和宗政惠住在一起的,有些事,未必能瞒得过所有人。事后宗政惠将吴充容的宫人都想办法处理了,但她自己的宫人呢?总不能都杀了吧?她还要用呢。

    而那些年,她的外围宫人,有没有知道点什么,但宗政惠不知道她们知道,然后将她们打发出去的呢?

    再查宗政惠那些年用过的所有宫人。一大堆名册搬来,三个小人呵欠连天趴在那一阵乱翻,忽然景泰蓝一拍大腿,“哈哈!找到了!”

    容当当睡眼惺忪探头过去,景泰蓝手中是一本尚衣局的名册,当初宗政惠在燕喜宫用过的宫人,曾有两人到了尚衣局,一人进了冷宫。

    “传她们来……不,传她们到燕喜宫!让她们在那里侯着!”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如何让戒明小和尚,乖乖在月光下开天眼了。

    不过这件事对叮叮当当来说,实在不算个事,叮叮当当响指一弹,“走啦,掳小和尚去啦。”

    “别掳啊,小和尚性子倔哩,得罪了他,以后他就不肯给我做事啦……而且他现在谁来都不开门啊,说明天就一定回去,不给回去就自杀啊……”景泰蓝生怕这俩小家伙蛮干,赶紧追出去。

    那两只已经蹬蹬蹬跑去戒明住的偏殿,一开始还嬉笑着,快到了的时候,容当当的小脸忽然就严肃了,容叮叮永远上扬的嘴角忽然撇下来了,小爪子一抹,脸上就是一片哭泣恐惧的神情。

    景泰蓝看呆了变脸他也会,可无论如何变不到这么快这么逼真啊。

    这谁的真传啊?

    容当当牵着容叮叮,蹬蹬蹬跑上木质回廊,容叮叮一边跑一边开始哭泣,呜呜呜的哭声在长廊中回荡。惊得宫女纷纷出来查看,看到皇帝“噤声”的手势后,急忙又缩回去。

    景泰蓝隐约也明白了两人的打算,故意带着几个太监,在后头远远地追,大叫“叮叮当当!别跑别跑!”

    这边叮叮当当撒腿狂奔,快到戒明门前时,容当当对容叮叮使个眼色,容叮叮脚步一缓,把小花褂子一扯,大声哭泣,“麻麻,我怕,我怕怕……”

    景泰蓝一个脚软,扶住了廊柱。

    容当当扑到门上,大力擂门,“救命,救命,救命”

    里头有了动静,却没有人立即开门,半晌,一个犹豫的童声响起,“施主……”

    “和尚哥哥,开门,开门啊。”容当当大叫,“皇帝哥哥要打叮叮啊,要打叮叮……”

    里头戒明似乎愣了愣,嘀咕了一句,“陛下对郡主很好的啊……”

    “皇帝哥哥要脱叮叮衣服啦。”容叮叮放声大哭,“叮叮好怕……”

    景泰蓝一个踉跄,扶着廊柱险些滑下去。

    他的一世英名啊……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三公开玩笑说,容家小郡主将来可堪为陛下良配,当时他忽然想到小映,走神了,也没说话。

    现在他觉得,一定,肯定,必定,绝对不能让这个可怕的建议,变成现实!

    门开了一条缝,戒明的眼睛探出来,看见了狼狈哭泣的容叮叮。

    小和尚比景泰蓝年纪还大些,这些年住在宫中,也知道了不少人事,脸色立即变了。

    不是吧……

    戒明对皇帝的节操还是了解的,虽然皇帝很多时候节操都拌饭吃了,但大多事还是很有底线的,何况皇帝才几岁啊,就算早熟也不能这样吧?

    也许娃娃太小,搞错了……

    “戒明哥哥……”容叮叮泪汪汪对他张开双臂,一脸寻求庇护的信任。看得戒明心中一软,想着两个娃娃单身在皇宫,确实容易受惊……这么想着,他便把门拉开了。

    门一开,便由不得他了。

    容当当撞了进来,抱住了他的腿,容叮叮奔了进来,哭花的脸忽然就变成了笑脸,笑嘻嘻地抱住了他脖子。

    然后……

    然后戒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然后他就在燕喜宫了。

    燕喜宫里,三个老年的宫人,正惶惶不安地缩在墙根下,不明白孙公公忽然半夜将她们传唤到这废宫来干嘛,三个人望望斑驳的宫墙,凄冷的月光,黑漆漆的宫室,再互相看看,忽然心中一阵发凉。

    其中一个宫人,幽幽对另一个宫人道:“泊香,站过来点,你那位置,以前是吴充容最喜欢看花的地方。”

    那个叫泊香的宫人闻言浑身一颤,忙不迭地站过去,回头惴惴看一眼,仿佛还看见那喜欢穿淡绿的娇俏少女,踮起脚在廊檐下悄悄闻一朵玉兰花,回眸对她笑道:“泊香姑姑早。惠妃娘娘好么?姑姑这里有没有养心散?我今日肚子里怪不得劲儿。”

    再一睁眼,冷月空墙,檐下一个破缸挂满蛛网,玉兰花枝只剩了一截枯桩,而那娇俏少女,早已不在。

    紧闭的殿内不知怎的,忽然掠过一阵风,地面上枯叶被吹得打着旋儿,听来如人幽幽叹息,又或者,似久远的脚步声,从空旷和寂寥处行来。

    三人中的两人,都激灵灵打个寒战。

    寒战还没结束,她们忽觉背后发冷,再一回头,就看见小和尚发出幽光的大头。

    “施主……”戒明的眸子又在幽幽发光,并没有盯着面前瑟瑟发抖的三人,只看着那间偏殿紧闭的门,“你原来在这里……此番心事未了是么……嗯……今夜可以了了……”

    “……她们知道的,是么……”

    “……此地不可久留,去吧……”

    “……嗯,你的名字……吴、静、漪。”

    听到这个名字时,那个叫泊香的老年宫女,发出一声骇然的尖叫。

    两条小影子窜出来,在戒明脑后拍拍,戒明应声倒地,叮叮当当把他交给侍卫,明早他会在自己房间醒来,并不记得再次破戒的事。

    叮叮当当咬着手指,看着景泰蓝一步步上前来,一脚踢开了殿门,命侍卫将那两个看见他发抖更厉害的宫女,给拖进了殿内。

    随后殿内又有尖叫声传来。

    叮叮当当没有进去,麻麻说过,秘密这东西,不是好东西,知道得越少越好。

    只是看见刚才景泰蓝一霎神情,两颗小小的心都受到震动,忽然都觉得,景泰蓝哥哥好可怜。

    忽然也觉得,以前没有爹爹麻麻陪的四年,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当当,”容叮叮抱住容当当,“我觉得哥哥好可怜……”

    “嗯。”容当当道,“所以你以后要对他好一点。”

    “嗯。”容叮叮乖乖点头,“……不过当当,”

    “嗯。”

    “他会给我钱吗?”

    “……”

    殿内一直黑沉沉的,景泰蓝竟然没有点灯,或者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环境,在吴充容住过的殿内,在她死亡的地方,在这黑暗、幽深、充满回忆和诡异的气氛里,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都慢慢揭开。

    殿内有低低的哭泣之声,有时还有惨叫,听起来幽幽咽咽,叮叮当当有些恍惚。

    “皇宫……”叮叮忽然慢慢地道,“我真是不喜欢。”

    当当点点头,拍拍她的肩,“不喜欢,就不来。”

    半晌,景泰蓝从殿内出来,神情怔怔的。

    他挥了挥手,护卫无声进入殿中,叮叮当当转身。

    那三个宫人,无论知情多少,今夜过后,都注定会消失在这已经永远封闭的宫内。

    便算当年她们眼见罪孽,却默不作声,甚至做过帮凶的报应罢。

    景泰蓝似乎累了,屁股一歪,干脆在院子里的井沿上坐下来,仰头看着天际的月亮。

    叮叮当当也陪他看月亮,仰到脖子发酸。才听到他道:“我娘很美丽的。”

    “嗯。”两只说。

    “我娘也很善良。”

    “嗯。”两只说。

    “我娘和麻麻不一样,她很柔弱,特别容易相信人。”

    “嗯。”叮叮说,“所以她上天堂了。”

    景泰蓝转过脸,“是的,她上天堂了。”

    他眼中晶莹闪烁,叮叮当当都当没看见。

    “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容当当一本正经地道,“她那么善良柔弱,肯定呆不惯,早点回去也好。”

    “嗯,也好。”景泰蓝站起身,牵起他们的手,“走。”

    “去哪儿?”两只忍住困倦,仰头看他。

    “我还有些话和我爹爹说。”景泰蓝道,“还好,爹爹还是爹爹。”

    “我的麻麻是你的麻麻。”容叮叮抓紧他的手,“以后我把爹爹也借给你。”

    “嗯。”景泰蓝捏捏她的脸,“其实我觉得挺好。因为我后来遇见麻麻。”

    这下连容当当都满意地笑了笑。

    三个小身影慢慢地往承御殿走,景泰蓝挥退步舆,在月光下,缓缓前行。

    身影长长,附在燕喜宫斑驳的宫墙上,步伐却在寸寸拉远,他在一步步离开亲生母亲葬身之地,也在一步步离开童年,当身世在这一夜明了,责任便如山压下。

    他知道,他已经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这一刻开始。

    天下莽莽,天下苍苍,天下茫茫,天下都属于他,而他也只有,天下。

    ……

    “父皇,我知道我的身世了。”

    “父皇,您也记住,给您生下我的,不是宗政惠,她叫吴静漪。宫女说她真心恋慕您,生产那夜她以为惠妃叫来的是您,结果她等来的是杀手。”

    “父皇,我不明白世上怎么有她那么单纯的女人。她怀孕了,惠妃骗她说她孕月不祥,整个孕期不能见皇帝,她也就信了。惠妃说自己也怀孕了,她也信了,还给她做了很多小衣服。当然,惠妃怕小衣服有毒,都给扔了。”

    “父皇,我不是愚钝的孩子,惠妃一直给我服药。我只是想睡觉,想睡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睡到三四岁也就睡完性命了。”

    “父皇,我现在都想起来了。惠妃两次怀孕,第一次是假的,第二次是真的,却不是您的。我记得她和康王说,您后来身子不行,根本不能令后妃怀孕,她想做皇后,还想做太后,便和康王在一起。可怜您因为她第一次怀孕封她做贵妃,因为她第二次怀孕让她做太后,结果两次都是骗您的。”

    “父皇,您地下有知,千万可别再给她骗了。”

    “父皇,我想好了,这个仇,我一定要亲手报。”

    絮絮叨叨半夜,景泰蓝一回头,叮叮当当早已爬上榻,头靠头睡着了。

    景泰蓝望着那两张喷红的小脸颊,无奈地笑笑真是百无禁忌的叮叮当当,这样的床也敢睡。

    不过这对小祖宗有什么不敢做的?

    两个温软的小身体紧紧贴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焐热,景泰蓝当真觉得暖和了些,笑了笑,伸手捏捏叮叮当当的脸。

    容叮叮挥手啪一下打开,容当当皱皱眉岿然不动。

    景泰蓝四面看看,终究觉得睡在这里不妥,爬下榻,想要将两个孩子抱下来,他自觉自己在一夕之间长大,却忘记说到底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一手抱一个根本站不稳,身子向前一倾,不知道撞在床上什么地方,叮叮当当顺着床骨碌碌滚了出去,又撞在什么地方,随即景泰蓝听见“咔”的一响。

    这一声立即让刚才还睡得如小死猪的叮叮当当睁开眼睛他们山上长大,极其熟悉这种声音,这是机关开启的声音。

    景泰蓝已经奔了过去榻后原本就是九龙壁,此刻墙壁裂开,露出一个东西,他一眼看见,先是头皮一炸,随即飞奔去想挡住,以免叮叮当当看见受惊。

    不过那俩小家伙已经看见,跪在床上,叮叮咬着手指头道:“哇……骨密度真高。”当当皱眉,“窒息死?”

    景泰蓝大眼睛里漩涡转了转告诫自己:精英教育,精英教育……

    屏风后是夹墙密道,密道里满满骨骼,刚才屏风一打开,就有一支白骨爪探了出来,景泰蓝才飞奔去挡。

    若在平日他也害怕,可如今叮叮当当在,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应有无限勇气。

    此刻看见黑暗幽深密道里密密麻麻霜白一片,他禁不住发,不过后头那两只胆子太大,又壮了他不少胆气。

    叮叮当当在武林世家长大,又不娇惯,这东西见得不少。他们年纪又小,谈不上害怕,好奇地爬下床去看。景泰蓝若有所思地站着,数了数人数,又看看位置,忽然道:“父皇的密卫原来每次是从这里出现的,也是在这里失踪的。他们竟然都死在这里。”

    历代南齐皇帝都有密卫,但上一代密卫失踪,容楚曾经怀疑过这些人叛变离开,谁知道竟然都死在这里。

    “机关被卡住啦。”容叮叮奶声奶气地指着墙脚。景泰蓝也看见墙角壁内伸出的一根黑色铁条有点异常,想必刚才他连撞了两次,才将卡死的机关撞开。

    景泰蓝怔怔地看着那些白骨,扭曲纠缠,至死都有挣扎行走之态,很多人双手向天,雪白的骨头如落雪的枝桠狠狠地戳上去,地上掉落许多碎裂的指骨,死前必定经过漫长的挣扎。

    那一夜父皇遇害时,应该有试图召唤密卫,他当时努力关暗门抽屉放回密旨的动作,保不准就是在召唤密卫,开启机关。但是机关被卡住了。

    当时从承尘上落下来的,除了乔雨润,还有一个男人……

    景泰蓝想着殿中那几个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必然是这几人中的一个干的,他心中忽然一阵烦躁,快步走出殿去。

    “给朕拟旨。”他对赶来伺候的司笔太监道,“天节叛变,朕要御驾亲征。”

    ……

    景泰六年十月二十,五越联军宣布与天节军合作,归营为一,兵锋直指北方三省偌大土地。

    景泰六年十月二十二,南齐皇帝蓝君瑞宣布御驾亲征,亲自北上讨伐联军。荣昌郡王、卫国公双双随驾。

    南齐历史上,注定风云变幻的一战,即将拉开帷幕。

    十月二十三,联军避开天顺军兵锋,夺取上阳城,此时,联军已经占据北三省大部分土地。而南齐目前并没有展开反攻,只命令天顺军扼守住极东,断绝联军南下深入内陆的可能。

    上阳城原本是先帝十八行宫之一所在地,不过行宫已经多年不用。上阳城被夺取后,喜爱享受的宗政惠,立即搬到了行宫居住。随即她还惊喜地发现,行宫不远处一个隐秘的山坳,有一片枫林。

    北地景色萧瑟,这时节很多地方已经大雪封山,上阳这处行宫周围却与众不同,十分温暖,枫叶居然还零星开着。因为有数道温泉,从山周流过,整座山气温比别处要高上不少。

    这使宗政惠十分欢喜,她向来喜热闹奢华,一路行来,景色逐渐荒凉,人烟逐渐稀少,内心中已经十分沮丧,如今这瑟瑟几朵枫红,已经让她眼睛一亮。

    推开行宫后窗,看不远处山翠枫红,会让她想起当日金粉翠拥的宫廷岁月,想起她母仪天下,垂帘听政的风光年华,想起她在最顺心,最恣意的那些日子里所拥有的一切。想起那个人曾最爱枫叶,最喜温泉,曾陪她行走红霞烂漫之中,携手如一切人间情侣,他赠她金丝叶,她赠他玉夹剪。

    然后一眨眼,什么都过去了。

    荣华不在,权力不在,昔日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也不在,他叛了国,弃了她,现在不知道在哪快活,或者早已埋骨他乡。

    留她孤身一人,在这臭烘烘的军队之中流浪,每日和不相干的莽夫笑脸相迎,哄着他们为她打仗。

    这些,真不是她该受的。

    身后传来隐隐的呻吟声,她微微皱了皱眉。那呻吟声是老李的,他在城门救她,出手伤了容楚,自己似乎也油尽灯枯,自此一直没能起身。但又一直不死,奄奄一息地吊着。

    带着这样一个人着实是个累赘,她以为乔雨润必然要抛下他的,谁知道乔雨润始终不提这事,居然真带着他辗转南北。宗政惠有点烦,她怕听人的呻吟,怕闻苦涩的药味,怕感受那种萦绕不散的死亡气息,那会让她觉得,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宫廷黑暗岁月,面对她不想面对的一切。

    只是谁都知道李秋容对她忠心耿耿,抛下他,这句话她不能说,说了会令将士寒心。

    前几日李扶舟来看过李秋容,当时乔雨润特意支开了她,两人在屋内低语了一阵,随即乔雨润送李扶舟出来,眼神微有喜色。

    宗政惠更烦躁了。

    她与乔雨润互相不信任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乔雨润现在已经不能完全算是她的人,她掌握军权,更多时候,是她这个太后需要仰仗她的鼻息。

    比如现在,她想去那枫林转转,洗个温泉,乔雨润不同意,她也就不能去。

    宗政惠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转了转,忧心忡忡地坐下来,她知道皇帝御驾亲征了,也知道容楚和太史阑都来了,这让她更加不安,她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应对和天顺联合的苍阑军,而且折威军也在奉命长途驱驰逼近。

    忽然她听见“当”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窗台上,她随意地转过目光,蓦然浑身一紧。

    ……

    “看五越天节联军的意思,似乎暂时不打算南下。”极东总督府里,太史阑正和容楚商讨军情,“他们竟然选择了上阳城,明摆着要往延江进发的意思。”

    “对方很有头脑。”容楚道,“北地三省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拿到北地三省,五越就有了长久立足之地。所谓贪多嚼不烂,地盘抢占再多,没那兵去守都没用。”

    “确实,有野心,却又知自量,这样的敌手最难缠。”太史阑点头。

    两人都有意无意避开提对方的名字。

    “我觉得……”容楚忽然一顿,太史阑立即敏锐地瞧他,“怎么了?”

    “有点心悸。”容楚道,“许是挂念那对小魔头?”

    “你最近似乎总心悸。”太史阑眉间有忧色。

    “太医都瞧过了,没有问题。”容楚抚平她皱起的眉端,“别担心,我应该是因为你美色太盛,忍不住心跳。”

    他在等太史阑笑,太史阑实在没心情笑,嘴角随意一歪。

    但她也没什么办法,容楚的身体确实正常得很,根本查不出问题。

    但再这样跳下去,她也怕自己心悸,整日疑神疑鬼。

    容楚似乎在犹豫什么,想说,但终究没说。忽然一笑,道:“还是先操心我们的太后吧,今日我给她送了个礼物,不知道效果如何?”

    “哦?”

    ……

    宗政惠怔怔地望着窗台,那里,一个小小玉剪熠熠闪光。

    她的呼吸几乎立即急促起来,双手紧紧绞扭在一起。

    这玉剪,她认得!

    今生今世,她只送出过一枚这样的玉剪,也只送给过一个人!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她……

    她忽然跳起来,扑到窗边玉剪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刚才肯定是有人扔在这里,人应该还在!

    可是院子中人来人往,人人面色如常,哪里看得出端倪?

    她拉开门向外跑,身后忽然传来乔雨润的声音,“太后,您往哪里去?”

    她站住,就见乔雨润立在廊下,李扶舟竟然也在,一袭红衣如火,衬得眉目如画。乔雨润似乎为了和他相配,竟然穿上了以往从不爱穿的黑衣,衣袖宽大,掩住了她残缺的手足,竟也显得窈窕端庄,眉目秀丽。

    她看着这两人,似乎丽影双双般站在那里,看着乔雨润眉梢眼底的淡淡满足笑意,忽觉刺眼。

    心中一瞬间只觉寂寥和失落他人手掌重权,他人有美相伴,而自己只能孤身一人,处处被制。

    那些繁华胜景,如花美眷,雄厚兵权,本来,该是她的。

    她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平,淡淡道:“本宫想出去走走。”

    “太后,太史阑率苍阑军已经逼近上阳。”乔雨润扬扬手中军报,“她那架势,似乎想像对付西番一样,重军压城,逼我们自退于极东。这是非常时期,请太后善自珍重,不要轻易出外。”

    宗政惠默了一默,道:“哀家省得。”转身走了回去,砰一声关上门。

    乔雨润不以为意地扬扬眉。转头对李扶舟道:“家主,虽然太史阑来势汹汹,但我们占据上阳城,进可下内陆五省,远可上边疆三省,遏制极东水域,可退上阳山脉,以此为据点,可以和太史阑慢慢耗上很久,直到她……”

    “不,”李扶舟淡淡截断她的话,“我们坚持的时日,不会太久了。”

    乔雨润愕然地看着他。

    “太史阑一来,战争就快结束了。”李扶舟语气从容,似乎不是在说自己的末日。

    “家主,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李扶舟再次打断了她,“你知道五越的依仗是什么?”

    “是异术,是单兵作战能力。是五族与众不同的作战方式。”

    “这就是了。”李扶舟唇角笑意冲淡,“南齐,只有太史阑,和五越,和五越联军都作战过。五越令他人手忙脚乱的神异,在她那里,早已有了破解之道。”

    乔雨润脸色一白她真的忘记了这点。

    “而单兵作战,她的苍阑军不比谁逊色。另外,她或者容楚,可能还有一支秘密军队。”

    “秘密军队?”

    “大批量使用神工弩,甚至难以想象的极速军器。”李扶舟道,“你应该见识过。”

    乔雨润激灵灵打个寒战,她见识过,见识得太清楚,以至于一想到就浑身发冷。

    “你是说……”她惊异到不可置信,“足足一支军队,那样的配备?”

    “是。”

    乔雨润的心沉了下去那样如何还有胜算?己方长处对方已破或已有;对方杀手己方却远远不如。

    “难道,除非她疯了,我们都绝无胜算?”她有点绝望地喃喃自语。

    李扶舟没有说话。

    乔雨润回首,正看见一枚枫叶,从他略有些苍白的眉宇间掠过。随即,被他淡淡的语声割裂。

    “那就让她……疯吧。”

    景泰六年十月二十九,太史阑为前锋,率苍阑军直扑上阳城。五越联军悍然出城,摆开阵势迎上太史阑。然而,太史阑和五越联军的第一场接战,以二五营为基础的苍阑军,丝毫没有被五越联军诡异的战术所牵制,他们对于南越的舞战,北越的驭兽,西越的吹箭,中越的毒虫都有自己熟练的处理方法,五越联军丝毫没能讨得了好,他们想要施展自己的彪悍作风压制对方,结果苍阑军比他们更彪悍女将们在战场上,战得兴起,都是衣裳一甩大喊“来战!”,纯然继承了太史阑的凶悍作风。

    与此同时,容楚指挥天顺折威两军,分兵六路,直扑北地三省各军事重镇。他的指挥图上,箭头纠缠,纵横来去,复杂到让人眼晕,只有容楚,能在那乱麻一样的兵力推进图上迅速推演,精密指挥,精确计算每支军队的行进速度、到达时间、以及短兵相接的各个时间点,由此穿插行进,以一种“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战术,跳跃式前进,将驻扎在各处重镇的五越联军打得晕头转向,步步后退,六路大军不同时辰不同路线出动,却几乎在同一天内,夺北部六城,一举收复半壁鄂西,震惊天下。

    所谓名家出手,风云暴卷,南齐战争史上,也少见一日连复六城的记录,何况这还是六支军队。统帅的控制力和指挥能力,可谓巅峰造及。军史官们迅速地又将这一战例,唰唰写进战史。

    南齐最出色的一对统帅再次联手,这回的挥毫图卷不再是丽京一城,而是整个北三省。

    上阳城的气氛也紧张起来,五越联军天天开会,商量着何去何从。大部分人坚持死战,有人希望和朝廷谈判,也有些人表示,在对方凶悍的攻击之下,一味硬碰硬殊为不智,但必须先打一个胜仗,才能拥有和朝廷谈判的余地。

    说到胜仗,众人都沉默,要想在太史阑和容楚手下打个胜仗,谈何容易?

    对此,一直沉默的武帝,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会的。”

    ……

    好了,这一章,其实也就是“大结局上”,再后一章,就是大结局了。

    今天之后,我要请凤倾连载以来的首次假,来写我的大结局。结局章会在一月十六号奉上,我觉得这日子不错。

    不另开公众章请假了,请知道的朋友相互转告。

    幕后大boss的真正打算,埋下伏笔的众多疑问,男配女配们的结局,五越乃至南齐的未来,以及属于容楚和太史阑的波折(或许有?),大家等着结局章吧。

    嗯,我的要月票魔咒也已经进入倒计时,也就这么一两次了,后面你们想看暂时都看不着鸟。那啥,亲们,你们下个月的票俺也不要了,还不赶紧在兜里搜搜,帮这个月月中就结束的凤倾,在月票榜上屁股坐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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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太史阑容楚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天下归元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无与伦比-凤倾天阑全文免费阅读笔趣阁,凤倾天阑太史阑容楚,笔趣阁并收藏凤倾天阑太史阑容楚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