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女百家求

    “姐,你觉得这两人怎样?”邰世涛脑袋凑到太史阑身边,神情悻悻的,“一个正直,一个乖巧,我觉得都还行。”

    太史阑瞧着邰世涛脸上神情——这家伙表情怎么这么古怪,十分之一欢喜,十分之三恼怒,十分之六怅惘,还有十分之一,复杂得连她也辨不出。

    再说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粗声大气就是正直了?甜言蜜语就是乖巧了?幺鸡嗷唔起来粗得惊天地泣鬼神,谁好意思说它正直?

    “太史姑娘,我说的可对?”台上于定一个潇洒地转身,拂了拂衣襟上不存在的灰,笑道,“在下也粗通画技,如果太史姑娘不嫌弃,在下愿为此画添上惊艳一笔。”

    太史阑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有人冷冷道:“这画,还轮不到你来添足。”

    人到声到,众人都觉得眼前一花,定神再看时,台上已经多了个白衣人。

    白衣服齐齐整整,缝边笔笔直直,腰带板板正正,头发服服帖帖,相貌端端正正。

    太史阑乍一看见台上多个白衣人,难得来了点兴趣,武侠小说里,但凡江湖盛会,必然要有白衣的侠,但凡白衣的侠,必然潇洒落拓,武功惊人,或者深藏不露,伤心人别有怀抱,总之,白色的衣裳,在那些任侠江湖意气虹霓的故事里,就好比绿茶表的绿茶,是装叉卖萌伪文艺真泡妞之必备道具,如今可让她瞧见活的了。

    然而这么一瞧,白衣是白了,侠也侠了,却找不到一点人味儿,像墓园里惨白的石膏像,一尊孤零零墩在大门口,你不知是该烧香呢还是该绕道,半夜见了保准还得吓着。

    那人抬手,虚空挠了挠自己头顶,太史阑没瞧明白他这动作,直到看见这家伙左边挠一次,右边挠一次,两次之后放下手,端端正正垂在袍子两侧,指缝紧贴袍缝,才恍然明白,敢情这位白石膏,是要抚平自己脑袋上或许被风吹起的乱发。

    真是举世无双规整条理好家教。

    台上两人看见白石膏,脸色却有点变化。雷元冷哼了一声,于定却笑道:“黄兄也来了,怎么,黄兄也打算给这画添上一笔?”

    姓黄的白石膏面无表情,平板板地道:“这等三流画师的三流画作,怎配我等墨宝?太史姑娘。”他转向太史阑,认认真真瞧她一眼,眼神里流露一丝不屑,却还是那个平板语气,“我觉得,你拿这画来考验我等,是对我的侮辱,你想要好画,容易,这场算我胜了,你随我去见一个人,之后你要什么天下名师画作——柳松谷、桑师之、镜南子,你要谁的,就可以得到谁的,这幅画,不理也罢。”

    他说到几位画师的名字,众人懂画的便不禁发出惊叹,目光灼灼——都是名存百年的国手丹青,墨宝万金难求,这家伙说起来就和路边摊一样轻易,何等豪贵家世!

    太史阑毫无反应——她才不晓得什么松谷桑葚,所有的画在她看来都只分:好看,以及不好看。

    就像人在她眼里只分:顺眼,以及不顺眼。

    她只是有点好奇,这个白石膏性情冷傲,当着雷元和于定的面,要求算他胜,那两个一看也不好惹的家伙,虽然不满,但竟然没有发声,这个白石膏,难道真的很有来头?

    “请跟我走。”白石膏对她一伸手。

    台下花寻欢等人发出嘘声,花寻欢回头看某人,“喂你还不去!人要被拐走啦!”

    “不急,不急。”那人笑吟吟,“她哪那么容易被拐走。”

    真是的,她要那么容易被拐走,现在孩子都生下一堆了。

    ……

    台侧,太史阑的目光,迎上白石膏直直伸出的手。

    “随主便,遵守规则。这两个词,你听过没?”她道。

    白石膏的脸色阴沉下来,把手平平放下。

    “擂台我开,规则我定,既然来参加,就是默认同意我的规则。谁想擅自打破,都最好先做好被我、以及所有人唾弃的准备。”太史阑平静地喝一口茶,看也不看白石膏骤然大变的脸色,“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按照我的规矩,参加比试,告诉我你觉得这画添什么合适。第二,你拒不遵从我的规矩,我就对你实行擂台的规矩,此地不欢迎你,负分,请出。”

    “好!”底下人群大赞,“不愧一人救一城的太史姑娘!”

    “哪来的小子,这样对太史姑娘说话?当你家霸王么?”

    “不守规矩,请出!”

    人群里某人开始微笑,郁卒的心情得到安抚——他家阑阑,帅!

    台上白石膏白花花的脸色,终于开始发红,还有往发紫的方向发展的趋势,腮帮子咬了又咬,拳头握了又握,最终重重一顿掌中剑,冷冷道:“好!就按你的规矩!”

    太史阑有点诧异地瞟他一眼——这么势在必得?

    她这回倒肃然了些——有种人一看就受不得气,如果他受下了,你最好小心些。

    “这画。”白石膏直直地望了那画一眼,不屑地道,“我觉得应该加上清风祥云,金光万丈,然后我家公子,在太史姑娘的亲自迎接下,乘风渡云而来,光降城头,普济众生,你两人携手恩泽北严城,从此谱就一曲人间佳话……”

    “噗——”正喝茶的邰世涛喷了。

    “咔嚓——”不太搞得清状况,专心在那吃糖果的景泰蓝,咯着牙了。

    “妈呀——”看热闹的花寻欢向后一仰,撞到沈梅花的下巴。

    还有某个看热闹的,双手一合,惊了。

    太史阑望着白石膏——笑了。

    尼玛。

    齐天大圣孙悟空吗?

    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吗?

    还是三流肥皂神仙剧看多了?

    还金光闪闪踏云光降——托塔李天王吗?

    她一笑,台上台下忙着傻乐的,忽然都怔住。

    连白石膏那么傲性的,都瞧得目不转睛。

    一笑。

    似雪山之上绽新莲,瓣尖一抹嫩粉,黄金日色之下璀璨明艳;又或者深浓暮色里雾气初降,触目一片茫茫,忽然有人拉开小楼窗扇,窗内碧玉床、琉璃榻、珍珠香囊随风飏,二八美人正梳妆,刹那间目光被洗得鲜亮。

    一笑。

    十万霜雪春风破,回首花开动全城。

    白石膏眼底闪现惊艳之色——这女子平日看只是特别,有种少见的宜男宜女的俊美,却又不乏时时闪现的柔和,但当真算不上绝色,他一直腹诽公子的要求,觉得这样的女子,既无美色,脾气又坏,毫无女子德容言工之修,一看就知道难以驾驭,何必费事?

    此刻太史阑破冰一笑,他才开始由衷惊叹——公子果然好见识好眼力!阅遍美人的人就是眼光不凡!难怪公子对这个太史阑展现莫大的兴趣,就公子身边莺莺燕燕,仔细想起来,真没有谁能和这个女子风神相比的。

    满场失神,为这惊艳一笑。

    人群中却有人大怒。

    喃喃道:“笑!笑!该笑的时候不笑!”

    “非也。”花寻欢回头正色道,“此时笑得正是时候,瞧那一群狼似的眼神。”

    ……

    狼似的眼神将太史阑盯着。

    太史阑却已经收了她那极其短暂的笑容。也不在意忽然灼灼的目光,若无其事喝茶。

    “我这画添得想必好。”白石膏醒过神来,心中决心更坚定,大步走过来,伸手便来拉太史阑袖子,“姑娘随我去,这护卫我看不选也罢,你需要的话,我家公子随时给你配齐便是。”

    “放肆!”邰世涛霍然跃起,抽剑便拦。

    早在他出令之时,他那一百个士兵便已经奔了过来,纷纷拦阻。

    白石膏冷冷一笑,衣袖飞舞,也没见他怎样动作,那些士兵的武器忽然都飞了出去。

    “我给姑娘面子,不想动武。”白石膏道,“姑娘也给我面子,不要闹得不可收拾。”

    太史阑平静地看着他逼近。

    人群里花寻欢冷哼一声,开始捋袖子,她身边不远处,火虎等人,也开始带着人往擂台方向去。

    而在擂台附近,也有更多人蠢蠢欲动。

    有人在冷眼旁观,有人在蓄势待发。

    忽然一人轻轻道:“我有个道理不明白,想要问问太史姑娘。”

    那人声音很低,却瞬间压了全场的各种骚动,所有人都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台上又多了个人。

    太史阑皱皱眉,心想原来江湖比武就和演鬼片似的,瞬移、闪退。

    台上人也是一袭白衣,但衣服穿得有点随意,看上去似是一件家常袍子,然后临时匆匆出门,系了一条碧色丝绦把袍子拢住便出来了,脸上还戴了个面具,面具十分死板僵硬,看上去比板板正正的白石膏还难看几分。

    可是这么难看一张脸,这么随意一件衣服,却无法遮掩这人本身的气质风神,女人们看着他颀长高挑的身条儿,眼底爆出惊艳的喜色,男人们瞧着他垂在背后乌幽幽光可鉴人的长发,以及衣袖里露出一截修长而骨节精致的手指,眼底也露出了嫉色。

    他衣着随意立在台上,那一身普通白衣,在圆规和三角尺画出来一般的白石膏面前,忽然便有了线条,有了起伏,有了盈盈脉脉的意境,还有了与这样衣饰应该相配的潇洒和风华。

    太史阑瞧了一眼,又瞧了一眼,不得不承认,武侠电视剧里白衣少侠都是男主还是有道理的,这白衣服还真要看什么人穿,有资本的穿起来,就是漂亮。

    众人都在惊艳,人群里有人眼底却发出了幽幽的光,有点恶。

    “你问。”太史阑对潇洒的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一切要按规矩来。”那人声音有点轻,似乎中气不足,听来却很舒服,“这位黄兄,似乎没有经过前一轮的比武,便直接参与了第二轮的论画,太史姑娘不觉得这样不公平?”

    “那是因为我不觉得他能过论画这一关。”太史阑答得轻描淡写,白石膏气得面色铁青。

    “我何须和他们打?”白石膏阴恻恻道,“他们昨日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有必要再来一次?”

    “哦?”白衣潇洒的男子笑道,“那就我来吧。”

    “你?”白石膏定定瞅他一眼,蓦然大笑,一指默不作声下台的雷元和于定,“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输给我?你知道他们今天为什么不敢打,你这个初出茅庐只想讨好女人的毛头小子,捅破了天都不知道大祸临头,来,让我告诉你——”

    “啪。”

    白色的袖风一卷,卷出同样白色的人影,动作太快,没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忽然白石膏就飞了出去,人在半空“嗷”地一声大叫,撞在台柱上砰地一声。

    立在原地的白衣男子,卷起衣袖,笑道,“嗯,你告诉我了,你哼得很好听。”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白石膏一个骨碌爬起身,头发也不服帖了,衣服也不板正了,五官也不端正了,歪斜扭曲角度诡异,“你疯了!你知道我是谁,我是松……”

    “啪。”

    人影一晃,再一闪,众人定睛再看,白衣潇洒的男子还在原地,在卷另一边的袖子,白石膏傻傻地蹲在柱子下,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左边耸一撮,右边竖一撮,和俩发髻似的。

    他也忘记抬手左边拢一拢,右边拢一拢了,恶狠狠地盯着那微笑卷袖子的男子,蓦然拔刀。

    “呛”声一响,瞬间光华一绽,盈盈如碧水,耀得整个擂台都绿了半边。

    “好刀!”识货不识货的都同声惊叹。

    白衣潇洒的男子,眼眸却在瞬间眯了眯。

    似乎这样的刀,引起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他有了那么一点点不愉快。

    白石膏持刀奔来,这人确实出身不凡,盛怒之下不失法度气象,走位、方向、角度、刀法,配合得完美无间,泼开的刀光,像风卷过大片大片的绿竹。

    白衣潇洒的男子,衣襟被刀风猎猎卷起,整个人都微微后仰,似被那暴卷而来的风中绿竹逼退,压倒。

    他也真的开始后退。

    这一退便如流云倾斜千里,唰一下脚跟几乎贴地,身子平平顺着擂台的木板,滑出擂台半边,悬空停住,不动。

    底下惊呼声起,花寻欢却目放异光大赞:“好腰力!”

    沈梅花口水滴答:“足可一夜七次!”

    史小翠大骂,“淫贼!”

    杨成扬眉,“我也可以!”

    ……

    那人滑出擂台半边。

    白石膏狂喜,眼底阴鸷之色一闪,对着那人双脚砍下!

    那人脚尖忽然微微一勾。

    “咔。”

    也不知怎的,那人的脚尖忽然就越过了刀风之幕,抵达了刀柄,足尖在“力眼”不过轻轻一点,白石膏便觉手腕一软,臂上力气如流水般奔腾而去,“呛啷”一声,刀落。

    白衣潇洒的男子顺势靴子一抬,刀背落在他靴子上,他腰背一挺,自擂台边立起,脚尖平直不动,脚背上的刀也纹丝不动。

    众人看着这般武功,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那人站直,脚尖微微用力,那柄刀咻地倒射,直向白石膏而去。

    白石膏离得极近,躲避不及,眼睁睁看刀直射自己腰部而来,惊得面色惨白。

    “呛。”

    依旧清越一响,白石膏只觉得腰侧一凉,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感,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刀已回鞘。

    他怔怔立在原地,后背哗啦一下全湿,底下采声如雷。

    “好眼力,好巧劲!”邰世涛也赞。

    这几招快如闪电,却根本没有一招实招,对方不知道是想省劲还是怎的,没有和白石膏硬接,唯因如此,明眼人更能看出他对力道、方位、角度的掌握和使用,已经到了举重若轻超凡入圣的境界,最后一招以足尖送刀入鞘,更是点睛之笔。

    “怎么觉得这一招有点眼熟呢……”邰世涛忽然托着下巴,喃喃自语。

    太史阑没注意他这句话,她紧紧盯着这位后来者,是谁?李扶舟?容楚?还是哪里跳出来的高人?虽说声音不对,但学武人有变声技巧,这个不是问题。

    太史阑真心不希望是李扶舟,李家是江湖巨擘,而这个白石膏的主人,很明显也是江湖超等世家,任何环境的高等势力之间,必然存在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李扶舟如果为了她招惹上那些世家,将来必然会有麻烦。

    白石膏怔怔立在台上,被最后那一手送刀给震住,张张嘴要留下山门,说几句狠话,然而接触到对方带着笑意,又似乎带着警告的目光,忽然心跳了跳。

    他这才想起来,貌似对方根本就是不愿意他说出他背后的靠山,两次都是他要开口说主家的时候出手。

    若有所悟,他深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下台。

    经过那人身边时,他压低声音,阴狠地道:“我会知道你是谁……”

    白衣潇洒的男子,偏头对他笑了笑,眼神温和。

    白石膏却忽然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撂狠话,匆匆离去。

    台上只剩那白衣潇洒的男子,含笑和太史阑对望。

    “我可以继续论画那一节么?”他问。

    太史阑凝望着他,抬了抬手,“请。”

    男子慢慢踱到画前。

    “一幅好画。”他低低道,“若要说唯一缺陷,在于无情。”

    “无情?”众人瞪眼,这叫什么论调?画也有情?

    太史阑坐正身子,放下茶杯,做出聆听姿态。

    “好画需有情。”男子道,“若非倾注感情,全力下笔,笔尖墨下,都满含作画人心思情意,如何能作出令人一见失心,神韵独具的好画?”

    “那么先生如果作此画,会赋以何情?何意?”邰世涛目光专注。

    “先前那位于少侠有句话说得很对,此画铁血太过,而风韵不足,不过画上太史姑娘容貌只是画蛇添足,在下以为,”男子笑道,“背景留白处太多,应绘以迢迢江海,烟雨山河,在天尽头、水之涯,现扁舟一叶,有人顺流而下,向孤城而来。”

    “何意?”

    “愿以轻舟一叶,载人间风波,卸她苦累一身,换江海逍遥。”他笑,衣袂飘举,眼眸温暖。

    邰世涛神情微微向往,似也为他寥寥几句中的意境和心意所打动。

    太史阑抬眸看着那画,似乎也见到那画上留白处,多扁舟一叶,江海流波,而那人长身玉立,溯流而下,款款而来……

    确实很美,很宁静,很令人神往。

    可是不知为什么,依旧觉得缺少了什么,心里有种空茫茫的感觉。

    邰世涛却和她感受不一样,深深长吸一口气,笑道:“说的好!”

    “不知太史姑娘所意如何?”那人眼眸弯弯,看向太史阑。

    太史阑还在出神,想着心空的那一块是什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底下一群人瞪大眼睛——这是佳人芳心所属了?

    人群里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唇角现一抹淡淡笑意,几分不满,几分不屑。

    “如此。”那人笑得越发温雅,“愿求见识擂台第三关。”

    人群一阵骚动,昨日打了一天擂台,选出来的优秀侠少,在今天的第二关中都铩羽,现在终于有人面对第三关了。

    看太史姑娘模样,似乎对这面具白衣男子也不排斥,难道真有好事近了?

    “第三关,考忠诚。”邰世涛瞟瞟太史阑,看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才道,“我会给你一个考验,先生愿意接受否?”

    “愿意。”男子负手而立,平静而又毫不犹豫地答。

    “我想……”

    太史阑忽然再次打断了邰世涛的话。

    “我并不在乎何谓忠诚,忠诚,也不是一次考验能考验出来的。”她道,“我只问先生一句话。”

    男子眼眸深深地凝注在她身上,声音也凝重了几分,“请讲。”

    “蓝田关附近一条河边的野花,很美。”太史阑盯着他的眼睛,“先生愿意采来一观吗?”

    众人都怔了怔。

    蓝田关?

    离北严还有一日路程,去采野花?哪里没有好看的花?

    “喂,太史阑今天很奇怪啊。”底下花寻欢捣捣身边史小翠。

    “我觉得她认识这男人……”史小翠偏头,“你说他是不是李教官?”

    “是李教官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来?”花寻欢不以为然,“他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有难言之隐。”沈梅花道。

    “蓝田关……什么意思呢?”几个人冥思苦想,花寻欢忽然一转头,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惊道:“人呢?”

    ……

    台上的人在沉默。

    太史阑也不催促。

    她的眼神越发安静,像沉到海底的冰,透明,穿过这波澜万丈,看见万千景象。

    良久后,那男子轻轻道:“蓝田关的野花,确实很美,姑娘喜欢,我立即去采了来。”

    说完他转身便走。

    太史阑怔了怔,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

    “这花,我看,不采也罢。”忽然又有人长声一笑,声音远远地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又回头,邰世涛露出懊恼表情——今天怎么回事,好好的一场擂台,不停地被打断,姐姐还要以为他孩子胡闹呢。

    太史阑远远看去,刚才发话的人声音陌生,语气却很不气,是谁?

    她注意到台上的白衣男子,听见这人声音时,眼神似乎稍稍一冷。

    那人却已经接近。

    来得气势非凡。

    远远地就看见正对着擂台那一排队伍,像被飓风吹开的海,人群东倒西歪,现出一条两人宽的路,一人锦衣华贵,手持玉扇,翩然而来。

    这人走得不快,但每走一步,四周的人便惊呼后退,跌成一片,很明显,被他外放的真气所伤。

    这么一路走过来,伴随一路的惊呼让路,气势很足,很足。

    太史阑却注意到这人身后。

    白石膏一脸青紫,垂头跟着。

    她面无表情,喝茶。

    打了狗,主人来了。

    邰世涛见底下被推搡得不像话,起身要让人维持秩序,太史阑摆摆手。

    有些人就爱装叉,不给他机会装,他终于还是要找回来,那就让他装个够。

    “嗖”地一声轻响,那人跃上台来,人在半空,还美妙地旋转了一圈,让衣角飞舞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才悠悠降落。

    正面相对,众人才看见这人容貌。

    一张瘦长脸,苍白得发青,窄窄瘦瘦的额,疏疏淡淡的眉,迷迷蒙蒙的眼。

    整个人像没睡醒的菜青虫,又或者是纵欲过度的兔子。偏偏还自命潇洒,每个姿态每个动作每个角度,都调整了再调整,生怕不够展示他的“玉树临风绮年玉貌公子如玉侧帽风流”。

    “莫君世见过太史姑娘。”男子瞟一眼太史阑,眼神瞬间从她的脸一直溜到被桌子挡住的胸,着重欣赏了下她冷淡的表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转身,面向那白衣男子,手中玉扇唰地一收,指向后者胸口。

    “蓝田关的野花,你也不用去采了。”他懒懒道,“一个打断腿的人,是没办法跑一日路程去摘花的。”

    说完他一挥手,他身后一群黑衣男子嗖嗖跃上台来,将那白衣男子围住。

    莫君世再也不看那白衣男子一眼,好似这人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抹去,一转头,“邪魅狂狷”地看住了太史阑。

    “太史姑娘先前那个问题极好。”他得意地微笑,“可惜那几位都太笨,也太穷酸,不能明白,对于一个极致优秀、极致美丽的女子,一切的赞美,都不抵让她明白她的珍贵更重要。”

    随即他拍掌。

    四个美貌侍女跃上台,手中各自捧着一个匣子,在莫君世眼神示意下打开第一个盒子。

    冲天的宝光,几乎炫花了人的眼。

    整个盒子里都是黄金,纯度极高的黄金,被打磨成极薄的片,侍女用手拈起,那金箔绵长不断垂挂而下,竟然是画纸尺寸。

    “你就是画,这世上最珍贵最美丽的画。”莫君世深情款款地道,“普通画纸,怎配绘你无双风神?我带来金箔三丈。”

    第二个侍女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盒子,一颗硕大滚圆,足有鸽蛋大的明珠,在盒中宝光四射。

    莫君世一指画上那轮红日,“用色单调,暗淡无光,不配照耀你如云鬓发,我这里有极品深海百年一出的夜明珠。配你相得益彰。”

    第三个盒子打开来,是一柄样式奇古,青光四射的短剑。

    “有人说你缺一把剑。”他道,“想来你这样的奇女子,定然也喜欢上古神兵,这柄‘断水’,正合你英气风华。”

    第四个盒子打开来,却是一身黑黝黝的轻甲。

    “将军难免百战死,可是你这样的女将,谁舍得你身先士卒,挨刀受枪?”莫君世神情充满怜惜,“特以千年海铁,为你制轻薄护甲,自此后刀枪不伤,护你再立功勋,如此,我心亦安。”

    ……

    “如果不看那张脸,光凭这张嘴,足可让天下女人为之动心啊……”沈梅花目光发直,口水滴答。

    “是啊。这么讨厌的一个人,这么会说话,如果有人这么对我说,我也会心动的……”史小翠双手捧心,喃喃自语。

    她身边,最近一直很阴郁很少语的杨成,冷哼一声,道:“女人就是眼皮子浅,稀罕宝贝,想要?我给你——”伸手便从怀里掏东西。

    史小翠吓得一把按住他手,尖叫,“不要——”

    “为什么不要,为什么总不要,不就是我杨家的传家宝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这胆怯的女人……”杨成大怒,然后被他家史小翠一把拖入人群,“丢死人了,走走走……”

    “一对冤家。”花寻欢摇头,注意力都在太史阑身上。

    四个宝匣一字排开在太史阑面前,宝光璀璨,足可亮瞎她的非钛合金眼。

    太史阑瞄都没瞄一眼。

    “黄金珠玉,名剑宝甲。”她道,“和画有关系吗?”

    莫君世怔了怔,薄薄的白面皮浮上一层森然的青灰色。

    不过随即他又笑了。

    “果然是带刺的玫瑰,就知道珠宝和美言,不够打动你。”他笑得有些阴凉,不出所料的模样,“不过我向来先礼后兵,以免别人说我仗势欺人,如今礼毕,你不受,那我只好……先折了你这朵玫瑰!”

    人影一闪,莫君世直逼太史阑。

    邰世涛霍然站起,拔剑。

    一直微微合着双眼,似乎在凝神的太史阑却没有躲让,忽然一抬脚,将睡着景泰蓝的小椅子向一边蹬了出去!

    “砰。”小椅子被就在附近的赵十三接个正着,随即风声一响,人影一晃,莫君世站在了刚才景泰蓝坐着的地方。

    他有点怔怔地站在那里,想不通太史阑是怎么猜出,他要先对景泰蓝动手的?

    他早就听说太史阑身边有个孩子,一方面觉得碍眼,不喜欢自己看中的女人有牵绊;另一方面也想把景泰蓝挟制在手,让太史阑乖乖跟他走,免得当那么多人对女人动手,不太好看。

    谁知道太史阑就像能预知一般,竟然看破他的虚招,先护住了那孩子。

    莫君世面色变幻,第一次脱离了看女人的眼光,用看敌手的目光,认认真真看了太史阑一眼。

    他的兴趣忽然更加浓厚。

    这是个神奇的女人。

    她的价值绝不仅仅是特别的气质和容貌,或者武力。

    她定然有别人所不能及的无双才能。

    征服这样的女人,才是男人最大的成就!

    莫君世眼光灼灼燃起,低笑一声,“好!好女子!”衣袖一甩,袖子里探出一只鬼爪般的手,抓向身侧太史阑肩头。

    “咻!”

    忽然一道风声疾射而来,来势快如闪电,那箭似从台下射上,角度诡异,好像正向着他的……屁股。

    莫君世大惊,顾不得去抓太史阑,便要抽身让开。

    谁知道他身子刚刚一动,身后忽然有人按住了他的肩,柔声道:“莫兄,早。”

    那人声音很柔和平静,按在他肩上的手却重如千钧,莫君世觉得自己仿佛瞬间扛住了一座山,再也动弹不得。

    “咻!”这么一缓,那箭已至,狠狠扎入莫君世的……屁股。

    “啊——”

    一声惨呼,一道血花,在雪白的裤子上四散飞溅,如鲜艳的红菊。

    惨呼声里,有人轻轻松松跃上台来,轻轻松松笑道:“好一朵红光灿烂小菊花!”

    本月更新点数1002。这1002点,是我在天定3上市、燕倾出版、天定4修稿,潇湘活动、以及本职工作一堆事情之中写成。

    一年比一年忙的兼职作者伤不起。

    最后一天,继续要票,另外,有话要说。

    有人觉得我功利,但,为任何事争取,不丢人。

    我是为自己争取,也是为读者。

    只有我知道你们付出了多大努力,我知道你们势必要捍卫我第一的决心,我知道那许多扔票以及努力凑票的读者,是工薪阶层、是学生、有的家里刚刚装潢过,有的平常节衣缩食不舍得买件好衣服。

    我知道我若非第一,你们会比我更在意更伤心。

    从来荣辱与共,不敢彼此稍离。所以我要票,我加更,你们在努力,我不能不努力。

    但现在我要说:我爱,知彼此心意便好。

    八月,万更,继续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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