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大统十五年初夏,关陇大旱,赤地千里。
原州城外枯萎的禾苗,就像一个个无药可救的孩子,令人心痛。四面八方的饥民,尽皆涌向原州城,恍如僵尸围城。
城东土丘上,一群蒙面黑衣人,如狼群窥视着猎物。
“报!大统领,原州粮尽!”一名黑衣人跪地报告道。
大统领听后,没有语令指示。面向原州城,举起手中大剑,随着落日,压向原州城,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黑夜很快吞噬了大地。原州危在旦夕。
原州府衙,念兹院书房内,一个年约六岁的小男孩,身形却三尺有余,肤色黝黑,相貌平平,唯独一双眼睛,宛如昨夜星辰。小男孩名叫宇文邕,西魏丞相第四子,自小寄养在原州李家。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透露着与年龄远不相称的成熟。
作为灵魂是21世纪的毕业大学生,被茶艺大师坑死后来到此方世界,已经认清现实,在这类似南北朝的平行宇宙,生产力水平同样低下,想要救灾依然令人头疼不已。
“邕少,先喝点粥吧!”一个年约八岁的小女孩,推门而进。
见是粉雕玉琢的初墨,宇文邕舒缓了眉头,忙起身相迎,接过温粥。先问“伯父喝粥了吗?”
初墨满是忧虑道“父亲忧心灾民,把所有口粮都分给灾民了,已经五天没有进食了。可怜的父亲,可怜的灾民百姓!”
初墨悲天悯人的情怀很是让人触动,“伯父是一州刺史,关系重大,不能把身体拖垮了!我马上去劝伯父!”
初墨眼色亮起“我相信你可以!”
“初墨,你很有眼光!我想到救灾办法了!”顾不上更多逗笑初墨,宇文邕端着粥就去求见刺史。而身后牵引着初墨满是崇拜的目光。
时任原州刺史的李贤正忧心如焚。一面忧心灾情,一面忧心朝堂斗争。作为丞相的信重之人,不仅守着关中四塞之一萧关的门户,还寄养着两位丞相公子。一旦救灾不力,被丞相的政敌弹劾,很可能引起政治灾难。
见到宇文邕,李贤也是舒展了眉头,和颜悦色问道“邕公子怎么还不休息?”
眼见养父眼睛布满了血丝,唇角龟裂,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样子,形势已经到了危急时刻。顾不上矫情“伯父,我有救灾的办法。”
经过几年的相处,李贤早已认定邕公子是麒麟儿,一点都不觉得他是信口开河,忙问详情。
宇文邕坐下道“城中百姓粮尽,但世家有藏粮。劝那些人发善心捐粮救灾是不可能的。我们需要利益交换!可以布告,凡能救活一个灾民,可赏三千钱,并可优先授官。州民视灾民为洪水猛兽,赏钱却能转害为利。重赏之下,平常百姓也愿意救济灾民。即便有人弄虚作假,州府蒙受损失,灾民也能救回来了!同时以褒奖良善的名义,在世家门前挂“良善之家”灯笼,引导灾民来吃粮。如此名利双收之下,世家焉有不从之理?”
李贤眼色大亮,可旋即又想到“现在府库物资殆尽,已经拿不出多少钱了。”
宇文邕劝解道“州官以救存百姓为要,花费一些钱财不算什么。钱可以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缓解百分之二十的问题。”然后,宇文邕又拿出了一套债务融资的方法。
李贤听后,觉得大有可为。当即拍板照办。
见伯父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宇文邕更道“此为缓解灾情之法。长安那边灾情也很严重,指望不了多少救济粮。要解灾情,还需天降甘霖。我愿向天祈雨。”
李贤大喜“公子出马,百姓有救。”随即命令属下人立刻着手去做。并痛快喝了宇文邕端来的粥,然后闭目休息。初墨随后守着父亲到天明。宇文邕感到一种守护家人的幸福。上辈子孤儿出身的他,从童年起,便独自照顾着历代星辰,分外珍惜这种家人之福。
巨量灾民挤在城里,和原住民很容易冲突,如果再有人从中挑拨,很容易酿成民变。其实,当夜就有一股股燥热的阴谋气氛,笼罩在城中。幸亏州府连夜布告,连夜宣导,连夜挂灯笼,连夜加强守备,灾民见有活路,不再跟别有用心的闹事者走。一场民变才扼杀于萌芽之中。
坐等民变的黑衣大统领,却收到功败垂成的消息。大为恼怒,喝问原由。属下战战兢兢回道“州府中的公子邕献计。”接着把事情经过简述了一遍。
大计被一个六岁小孩破坏,大统领感受到折辱,冰冷道“给我清除掉他!”
一个属下诧异“对一个小孩出手?是不是太....”
大统领打断道“我辈成事,不择手段!刺客信条,不得动情!”然后,刚刚那个心慈手软的属下,就被拖出去清理了。其他人再不敢有异议。
灾情如火,气温也如火。宇文邕第二天天一亮,就带着三个护卫,奔着灾民区而去。只见满目伤感,灾民们衣不蔽体,骨瘦如柴,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脸上并没有多少活着的信心,眼中也没有多少生还的希望。有个淤伤遍体的小女孩,在角落里蓬头垢面,自生自灭,宇文邕解衣为她披上,并给她吃的。小女孩抓起来狼吞虎咽,几次噎着。饱餐后,道谢不已,再拿了一些食物,说是给弟弟。但也没敢多拿,说是怕被别人抢了。
宇文邕眼角湿润,恻隐之心非常作痛。
“公子小心!”护卫谷子叔突然从背后高喊道。可已经来不及阻挡刺客了,谷子叔毫不犹豫拿身体为宇文邕挡了刀。
其他两个护卫赶紧拔剑迎敌。刺客见一击不中,遁出人群而去。而谷子叔却抢救不了了。
想着护卫了自己几年的谷子叔,最后的话只来得及说一句“公子小心!”宇文邕不由悲愤。
回到州府,初墨接着,顾不上擦掉谷子叔的血迹,“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先救百姓!”
而后奋笔作图,那是一幅幅百姓受灾的锥心画面。
带着一股悲愤之情,宇文邕拿着墨迹未干的图画,奔向祈雨台。远远还听到祈雨法师念叨着“悠悠苍天,忘我苍生!”
走上台,宇文邕举画向天吼道“老天,我今献图祈雨!你还要无动于衷吗!”
此番不够客气的话,吓坏了祈雨的人,认为这冒犯了神灵。然而似乎老天爷很给面子,很快就乌云滚滚,下起了大雨。“邕公子祈雨成功了!”祈雨的人既惊又喜,邕公子真乃神人!不知不觉中,这场神迹为宇文邕披上了一件神秘外衣。
“下雨了!下雨了!旱灾过去了!我们有救了!”很快,原州陷入了欢乐海洋。
初墨也冲进了雨中,手舞足蹈祝贺道“邕少,你取得了济世安民第一功!”
宇文邕没有在意那些话,却永远记住了初墨欢呼雀跃的脸。
李贤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在向丞相汇报救灾情况的奏疏中,应宇文邕要求,压下了救灾之功。李贤很是赞赏他知进退,少年成名将不利于自身成长。不由感叹道“夫人之才我未尽知,此子之才我亦未尽知。夫人,你在天之灵,可以告慰了!”
而另一方的信使也在传播着大统领的判断“一遇风云便化龙,宇文邕不亦潜龙耶?”于是,年纪轻轻的宇文邕,又被许多暗剑所指着了。
一个月后,原州的绿植恢复了生机,曾经龟裂的大地也缓缓愈合了伤口。长安运来的救济粮,终于挽救了灾民最后的命悬一线。曾经的社会伤痕也慢慢消失了,大地似乎又回归了安宁。而代价就是,原州政府的财政,背负了惊人的九千金债务。
宇文邕站立在谷子叔的墓前撒酒祭奠,“谷子叔,你放心,你的两个儿子,我定会让他们出人头地!”而后静立,似乎追忆着往事。
一辆马车在夕阳中缓缓而过,掀开车帘,是初墨带着温粥而来。
“长安粮熬的粥”,初墨祝贺道“这是你挣回来的!你用功业,在世间站稳了脚跟。”
有时候,宇文邕很怀疑初墨也是一个穿越者,这个姑娘太过冰雪聪明,言行绝非寻常。而两人的关系,也非常亲密,不仅是青梅竹马,还有种来自灵魂的契合。
迎上去接过粥,抬起衣袖,为初墨擦去额角的细汗。微笑,温和而且治愈,“初墨,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陪我立黄昏。有了你,我才算在世间重新站稳脚跟。”
上辈子就最受此句感动,所以宇文邕对粥特别钟情,对为她熬粥的人也特有感情,或者说非亲近之人熬的粥,他都不喝。以前是吴氏伯娘为他熬粥,现在是初墨为他熬粥。
初墨扑棱着大眼睛“那我将一直为你熬粥,一直陪着你,也一直守护着你!”
“只比我大两岁,还想保护我?”宇文邕忍不住微笑。
“我答应过娘,一定要保护好你!”初墨很认真道。
“我好感动。”只要你开心就好,宇文邕非常配合,“这粥好甜!”
“是吗?那我也尝尝!”
两人在夕阳中镀上金身,但愿一直在岁月中如此欢笑。
而远处草木间,一双窥视的眼睛,却毫无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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