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忽起,汉军接连受挫,姜胜听闻敌军主力尽在正面不由踌躇再三。分兵决围乃是既定战术,然一旦分兵正面战场上汉军必是倾危之局。是自己先行击破别围扭转局势,还是汉军难以坚持被胡人一战击溃,此乃五五之数,内中凶险万分!

    然举军正面与胡人一战,汉军兵力占优却多是步卒,对方铁骑无数厮杀起来,汉军仍是不被看好。骆秀等人大败而归,车阵之法难有效果,如此对阵胡人骑兵汉军形势便更加的不利了。

    “哎,好一个石勒!”姜胜轻声叹息,率领营中兵马奋然杀出营去,前往与陆机汇合共拒胡骑!虽然不能依照原本的计划破掉对方的包围,但也不能冒着汉军被彻底击败的风险强行行事。

    要知道胡人四面八方的围得紧迫,汉军一旦战败怕是这黄河岸上便没了立锥之地,唯有退回船上罢了。如此一来,少了这一路汉军的牵制,汉帝刘禅与大将军姜维的处境便是不妙。

    汉军全师在前,饶是石勒麾下骑兵甚众,一时也是不愿发动总攻,只是频频以骑兵纵横侧翼,冲击汉军薄弱之处。汉军方面搜集残军站稳阵脚,将各军陆续排开与胡骑对峙。

    你冲我军阵,我亦派出方阵突出做出包围态势,胡骑回转汉军趁机缓缓压上,如此反复两军终是拉近距离互不退让,短兵相接的战在一处!!

    便在两军主力针锋相对之时,匈奴大将刁膺,张敬各引数千人马从其他道路逼近汉军大营。留守汉将见状连忙分兵抵御,派人将后方状况通传给陆机,姜胜等前方大军。

    汉胡两军皆是主力尽出,那刁膺,张敬有偷袭汉军大营之意,可碍于麾下兵力不多只是在外围寻找机会,被汉军在交通要路屯兵守御之后,唯有等待前方战局有变罢了,不敢轻易与汉军交战。

    而汉军方面深知对方拥有骑兵,而自己一方步卒为主利守而不利攻,因此安心屯驻守御,也不主动寻战。

    黄河水面上汉朝水军沿岸屯驻,听闻前方大战也是派人紧密关注。然沿岸山林之中,千余胡骑在胡将冀保的率领下正在悄然迫近汉军大营!

    “报,前方十五里即是汉军大营,再行五里便无可遮掩行军之处。”探马回报,将前方打探的情况一一说道。

    冀保闻言两支眼珠乱转,抬手摩挲络腮胡道:“附近可有汉军伏路?”

    那探子道:“由此向北七八里外隐有一支汉军屯驻,未敢近探。”

    汉军大营屯聚此地已有数月之久,附近道路自然早已摸清,主要道路便于行军自然要严加监视,然其他小路也根据地域特点屯驻了不少兵马,专门负责侦查动静。胡人骑术甚佳,精于潜匿,千骑人马缓缓而行沿途竟是未被汉军发觉。而胡骑的探马也只是远远的观望形势,不敢前去仔细打探避免泄露大军的行踪,因此不过掌握汉军大概的位置罢了。

    “张孟孙言不可打草惊蛇,当以一击溃之,这一路汉军谅必区区百人,不理也罢。”另一名胡将逯明在旁缓缓说道,眼睛还是看着冀保,等其看法。

    那石勒与张宾自从相见每日都是计议不断,思汉军迫于形势早晚要发动攻势,因此早已拟定了数种应对策略。手握铁骑之利,洞烛先机的石勒与张宾,其联手效果显然要在姜胜,陆机之上。

    因兵种之差距明显,汉人即便分兵攻击胡营也需大量的兵力才可。但反过来说,胡人大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以及冲击力,派出小股骑兵骚扰汉军。石勒与张宾都是谋略甚佳之人,有这么明显的优势自然要加以利用了。

    汉军一旦出击,无论如何石勒都将调集主力人马逼迫汉军主力决战。而刁膺,张敬则乘机率领小股兵马在汉营外围活动吸引汉军的留守兵力以及注意力。此刻再有冀保,逯明这石勒麾下仅次于夔安的二人率领轻骑偷袭汉军大营,其成功的几率可谓是不言而喻的。

    胡骑依旧缓缓行进,来到山林边缘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开阔地,汉军大营遥望可见,这十里的距离便是胡骑冲刺,汉营反应的时间。只要冲破汉营放起大火,那前方作战的汉军主力必然受此影响而大败亏输!

    “呼……嗯?”深深呼吸冀保正要挥军狂奔,忽而发现远端的黄河岸边,竟是三艘汉军楼船缓缓靠岸,不由得为之一怔。

    “这就是汉人的船舰?!!”逯明与冀保都是出身贫困,又久在塞外生活,根本未曾见过如此雄伟的战船,顿时被这三艘战船的气势震慑,忍不住惊呼起来。

    不仅仅二人如此,千名胡人骑士此刻无不是目瞪口呆望着汉朝水师的庞然巨/物,一时忘记了出击……

    “将军何以不在大营登岸,此地距离大营不远,但也需驱驰方到。”汉朝水军将领指挥水军将船舰靠岸,对着一名汉将说道。

    那汉将乃是王敦,与司马氏颇有沾亲带故,也是逃入中原的晋国将领之一。其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却是多有谋算老成无比,此行乃是从中原运送军械而来。按照常理本应在汉营后方登岸,如此可迅速进入汉营,然王敦却是在船上观察一番后决意在此地登岸。

    做为晋国降将,汉朝一方并没有区分对待,尤其是针对晋国一些有真材实料的文武官员都是加以重用,其待遇与汉朝旧臣几乎相差无几。

    王敦虽是司马氏之亲眷,然其名声在外,才干上佳,因此被委以重任,督促后方军械运输之责。

    “大战方起,贼众在外,此乃我军立足之所当戒备森严,不可轻开。随行军卒皆是中原精壮,在此地整装列阵再入营盘,方保万无一失。”王敦对于水军将领的提问说了许多,可态度却不十分亲善。

    那水军将领见状心中不快,却也不提,只是没有搭话,心道投降之臣也如此嚣张,若非是陛下开恩,尔等还能如此威风么?

    王敦只是负手船头,看着军中将士运送军械纷纷登岸列阵,方才下船整军。那军械都是装在一个个的大木箱之中,另有不少车仗等物,看似与寻常的刀兵不同。

    远端山林的胡将见那汉家战船离开岸边缓缓远去,此刻方才平复了心绪,关注起不远处的汉军。

    “不足三千人马,在这里摆弄何物?”冀保见汉军甚有秩序,六百人一个方阵组成了三个阵势呈品字形列好,剩下的一千余人则是搬箱推车忙的不亦乐乎,似乎在地上拆卸拼装什么。

    逯明在旁不屑道:“汉人古怪多,管他什么索性杀过去便是!”胡骑在此已经停留了一段时间,而远端树林中还有汉军的营屯。虽然此刻胡骑还没有暴露行踪,然时间久了难免增加被汉军发觉的机会。

    “只是听闻那火药惊天动地,威力惊人,却是不知何物,此物有所蹊跷,难道……?”冀保搜肠刮肚想了半晌带有些许不确定的说道,可身旁的胡将胡骑听了都是脸色大变!

    汉人有火药,其声如雷,有开天裂地之威,毁天灭地之势。大单于麾下的主力人马一战被火药干掉的有五万多人,这还不包括后期陆续身死的兵将。这等手段若非是大单于已然勘破汉军的使用之法,又断定汉军拥有的火药也是极其稀少的话,怕是塞外各族早就夹着尾巴不敢出战了。

    今日眼前蹊跷的物件让冀保,逯明等一干胡骑看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冀保略作猜想,一时把自己吓得也是一身冷汗。

    汉军摆弄的物件如果是火药,自己这千骑人马哪里够汉军杀的?!

    “只闻其名,不闻其貌,冀保你不可乱言!”逯明脸色铁青喝道,声色俱厉,显是动了真怒。

    冀保见左右神色也是恍然大悟,不由得暗骂自己多嘴。不说自己根本不识得火药为何物,就算知道了大单于也早已传授各族应对之法,何惧之有?如今疑神疑鬼的搞得众军战战栗栗,没了杀气斗志,这奇袭还如何继续进行?

    “啊……族长曾经描述过火药何物,仔细看来却是本将军眼花了。哼!大单于早已有了应对之法,就算这是火药,我等何惧之有!?”冀保尴尬的愤声说道,见左右脸色稍缓却仍是不信,不由得有些急了。

    逯明在旁接茬道:“汉军距离我等不过三四里,眨眼间便可杀到,就算是火药也来不及引燃,你看那汉军手中并无引火之物,所摆弄之物倒是类似车阵?”

    众骑望去,此刻汉军所组装的物件已经有了几分样貌,下盘颇似车仗却是宽大几分,腰身好似木箱围拢却是看不透彻。但无论如何汉人手里确实没拿引火的物件,而这东西看起来与那传说中的火药,似乎也不大相符。

    此刻一干胡骑方才开始心思渐稳,才知道是自己虚惊一场。

    “平原列阵,汉人可是发觉我等行踪?”冀保见消除了大家心中的恐惧,便盘算发兵一事,只见汉军兵力虽然不多却是阵势森严,在这平原之上又看不见敌人,如此行为难免小题大做。

    这一次逯明没有反对,同样觉得事有蹊跷,汉军无缘无故的在这里登岸,又是列出阵势组装什么东西,好似如临大敌一般的样子。除了已然发觉自己的行踪外,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么?

    “解决这批汉军不难,然再想取汉营却是不易。”逯明很快便做出了判断,这批汉军将近三千人,但清一色的步卒难是自己千骑精锐的对手。可胡人有击败这支汉军的能力,却未必能在击败汉军之后攻破早已有了准备的汉营,如此一来作战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胡人迟疑未决,那平原上的汉军将领却是对王戎十分敬服,依照其指示忙的不亦乐乎。

    “此非常之时,凡事可谨慎不可大意,身处敌境当如临大敌,保持警戒,如此虽立于万敌之中可保安然无恙矣!”王戎四下张望淡淡说道。

    身旁一名少年乃是王导,闻言摇头道:“此乃我军腹地所在,前方鏖战连连,此时当抓紧时间入营,前往支援,怎可在此浪费时间?”说罢颇有几分埋怨之意看着王戎。

    “哈!阵前厮杀乃是姜,陆之职责与我何干?我只负责运送这军械罢了,只须军械无恙便可。”王敦对王导之看法嗤之以鼻,不以为意道。

    那王导未及弱冠,却是自有见解道:“既然如此速速入营便是,在此浪费时间,难道不是延误战机么?”

    王敦呵呵笑道:“此物据传乃是从诸葛武侯之手改造而来,何等威力尚未见识,我将其组装完毕见其全貌,若有当用之机便可立即用之。急于入营交接,倘若有急难,怎来得及使用此物?”

    王导见状为之气结,可转念一想沉吟道:“你是怕前方有失,入营之后受人节制!”

    王敦不置可否的笑道:“你我降将,时刻心系建功立业,方可早日恢复王氏声威。”

    当年的魏国各大士族有的跟随司马氏去了河北,是什么下场自然不用多说。也有留在中原奉汉朝为主的世家。无论汉帝刘禅如何重用降将不做区分对待,那不过是对个人而言,在中原奉汉室为主的世家豪族自然成为了如今的中坚力量。

    而从河北迁徙投奔而来的世家豪族本身便有不小的损失,加上朝廷对支持者的有意提携,因此早早的便失去了原有的位置。王敦乃是王导的族兄,二人可谓是同源,王氏大不如前的处境以及老一辈的折损遗失,让这兄弟二人过早的扛起了重任,对于家族的复兴耿耿于怀。

    怎奈二人还是年轻,当初家族又站错了队伍,此刻也不过履行自己的职权罢了。一旦进入了汉军大营,想指手画脚的让人听从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远端山林中的胡骑不知二人的打算,思来想去越是觉得汉军有所针对,不由得心中动摇。

    逯明阴沉脸色道:“好不容易至此不可无功而返,不若冲杀一番如何!”

    冀保摇头道:“族长与张孟孙都曾交代过一切小心行事,各路人马紧急调动,我等并无后援……”

    异族有所盘算,但双方真刀真枪的拼杀却是要倾注全力的,因此这一路胡骑不过千余人罢了,根本没有后续的援军,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二人。冀保这么一说,那逯明也是担忧起来,倘若面前的汉军还有后援,自己突围没什么问题,麾下的骑士们怕是要折损不少的。

    知难而退,还是拼着战败也要赌一把,这并不难选择。

    “哼,如此退兵如何甘心!”想到这里逯明双目喷火,瞪视冀保。

    冀保见状知其打算,狞笑道:“这汉军既不能碰,却也有可立功之处!”言罢二人的目光落在了远端山林中汉军屯驻的位置。

    远端山林中的汉军营屯不过是负责附近侦查的任务罢了,满打满算也是不足百人,察觉胡骑的一刻四面八方早被围得密不透风。营中的烽火狼烟还没燃起示警,早被千余胡骑纵马冲入砍杀当场。

    可怜近百汉兵稀里糊涂的成了他人的替死鬼……

    山林中的砍杀终究是有声音传出,王敦等人听闻不由得脸色一变!在此列阵不过是小心谨慎惯了而已,却未曾想过附近真的有敌军活动。

    “茂弘你速速领人押送军械入营求援,为兄率军前往查探!”王敦不愧是名门出身,头脑清醒,遇事冷静。手中不过一千八百兵卒,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也敢入山林探查一番。

    “兄长不可鲁莽,若是遭遇大敌……”王导闻言不由一愣,唯恐兄长贪功,连忙劝道。

    王敦笑道:“此地距离大营极近,纵有敌军亦不足为患,汝速速退回!”言罢,竟是催动三阵汉军冲山林之中!

    ……

    船舰沿岸破浪而行,远远望去旌旗照耀,沿岸竟是有异族的骑兵手握旗帜往来奔驰。

    战船行了半日,那胡骑便跟随半日,间中更有沿岸屯驻的骑兵接应,对于汉军从水上而来似乎早有准备。

    谢衡脸色微变凝视岸上道:“胡人军中果有能人,想不到竟是早有准备,怪不得陆士衡之才亦要连番受挫!”

    大将郑业双目凝杀道:“以我战船之威足以射退敌骑,护我军登岸,两军大战正酣,此刻只要能够牵动敌军后方,其事可成!”

    “不可如此!”谢衡闻言知郑业说的不无道理,但仍是发言阻止道。

    郑业目光一凛道:“先生这是何意?”

    谢衡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胡人既料中我方手段,必是有所应对。强行登岸虽可牵制敌军,对两军决战难以产生影响。如此谋算可谓深不可测,此辈若是料到如此,我等倒不如火速退回驰援大军,好过在此浪费时间。”

    郑业眉头一皱意欲反驳,可见谢衡神色凝重不由得心中一动。倘若对方真的算尽了汉军的动作,那么主力汉军作战是否会顺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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