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辑的巨鲸号始终在海上满帆航行,船行平稳,连像样的风浪都没有遇到。
巨鲸号从鲤鱼岛出海已经有十几天,船上只有公孙辑和洪姨,再就是严盛、祝月和常鸣这三个人,没有任何船员。
想象中航海生活的单调乏味是不存在的。
祝月等三人各自的客房宽敞明亮,和舷窗外碧波白云对应的,是舱房内奢华富丽的装饰摆设和舒适的家具,祝月知道自己的客房是自带一个古色古香的吧台,每天在那些精巧的托盘和暗格里,都能找到新鲜水果和饮料。
银质餐具、骨瓷茶具,水晶酒具,以及每日都会更换的餐桌台布和餐巾。祝月为了出远门而准备的那几大箱子生活用品几乎都没有拿出来。因为自己的洗漱间里,化妆室里摆着的,都是她一直用惯的牌子,有几样还是她平时不那么敢频繁使用的美白用品,一应尽有。
开始的几天,他们几乎都没有出自己的房间,起码祝月没有,客房满足了一个公主梦里应该有的一切,想想走出舱门可能会被海上的太阳晒到,祝月打算到东瀛登岸之前,都不出门了。
她召唤出来自己的白貂,反正这个可爱的小宠物不用喂食,比宠物猫好玩多了。看着白貂在自己的客舱里到处跑来跑去,她还不时去逗弄一下,白貂很听话,除了不能说话,祝月感觉白貂是她最好的朋友。
实在无聊还可以玩手机——三天后祝月才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的手机电量始终是满的。
只是这种生活她只坚持了五天,祝月还是受不了这个精致的牢房,决定还是出来透透气的好。
她在大会客厅里找到了公孙辑,然后发现常鸣和严盛也在,在用手机联机打游戏!
同样装潢华丽的会客厅,像极了一个豪华的沙龙,除了食物饮料需要自取,没有仆人给送以外,这里和某些小说或者电影里演的那种上流社会贵族的沙龙,几乎没有区别。
窗外此时已经是夜晚,繁星在天空闪烁,舷窗外则是一片墨色的海水,只有窗子里透出的会客厅的柔和灯光,能在海水里掺杂一些橙色。
祝月拿着手机发呆,对面不远处公孙辑则在看一本线装书,除了没有带眼镜,此时看起来很像一位学者。
常鸣和严盛也停止了打游戏,常鸣正在给严盛普及威士忌的有关知识,两个人的桌子上摆了不少形状不一的酒瓶子,还有不同的杯子,似乎是在开一个小型品酒会。
一个讲的兴高采烈,一个听得静静有味。
随着灯光下颜色有些偏差,但祝月还是发现,无论是严盛还是常鸣,似乎也都没有被晒黑的趋势,不过,他们感觉看起来,更健壮了。
公孙辑放下书,拿起自己的红茶喝了一口,他不经意抬头看了看祝月,“他们房间里都有健身房,你要是需要,和洪姨说一声,多加一个空间很容易。”
祝月连忙摇摇头,她吃不胖,不打算自己折磨自己。
“饭菜还可口吧?”公孙辑似乎没有了阅读的兴趣,换了一个坐姿,打算和祝月聊天。
“嗯,可口,每天都是我爱吃的。”在她自己的小餐厅里,每天她只要进去,就能看到桌子上摆着丰盛的食物,样式精美,味道绝佳,开始她还想着要拍照,但后来也就没有兴致,给谁看呢?最近,无论她在朋友圈里发什么,再也没有人点赞了,好奇怪。
住在豪华的船上,每天美食美景,要是放在过去,她每天都会很矜持地发几组九宫格,只是现在,她似乎已经没有了炫耀的冲动,因为她无需再用炫耀来抬高自己。
未来,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
“出门在外,吃好睡好,这样才能不辛苦,否则就会想家。”公孙辑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是很重视这一点的,既然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
祝月深以为然。
“每天都是好吃的,太好吃了,害的我都想吃一次麦当劳了。”不远处的严盛突然笑着说了一声,常鸣也是在一旁附和,看来这两个家伙喝了不少了。
“哦?这个不难,”公孙辑看了看他们,“自己想好了吃什么,应该就有什么,哪怕,你打算吃窝头都可以。”说完,他又端起红茶继续喝着。
嗯,确实还真的要吃一些清淡的才好,祝月发现,自己也想着吃窝头了,当然,也是那种精作的才行。
这时,客厅门开了,洪姨才外面走了进来,这几天,明显感觉她又老了几岁。
公孙辑抬头看着她,“武夷山那边如何了?”
“大王在武夷山出现了。”
“大王?”公孙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好像马上就知道了这个词的含义,“总是乱起名字!不过,它居然在那里!这个我倒没有想到,算来估计很快,那些人就有行动了。我们继续看着就好,只要茶仙能多坚持几天,新的种子,就会多起来。”
公孙辑开始表现得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又变成智珠在握的样子了,“海上标界的事,完成了吗?”
“完成了,第二颗根种已经投下去了,大概五天以后可以投放第三颗,然后它应该就会在我们标定的区域内出现。”
“嗯,好!”公孙辑低头想了想,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今天天晚了,五天以后,我们在这里聚餐,顺便看一场,大型表演吧。”
说完,他端着自己的红茶杯离开了。
祝月看着常鸣和严盛,大家都摇摇头,不知道公孙辑说的是什么,然后,大家也就各自回自己的客舱去了。
之后的第二天,严盛真的吃到了麦当劳的双层汉堡,而祝月的早点,是艾窝窝和小米粥。
后面的几天,祝月也会走出船舱到甲板上转转,开始她还会穿长袖长裙顺便抹很多高标号的防晒膏,但她也发现,即使她在船甲板上呆很久,都感受不到海风吹,更不用说太阳光了,没有那种吹过海风的皮肤黏黏的感觉,回去洗浴以后,也没有被晒后的刺痛。
到目前为止,公孙辑拥有的宝物,无论是那个民宿小村,还是这条巨鲸号,都是很对祝月胃口的,只要快乐,又何必要管之后的那些事。
如果还是在姑苏的那个说书人团队里,应该是得不到目前这种生活的,从这一点来说,祝月就觉得,自己没有选错。
正如公孙辑安排的那样,五天后,大家在会客厅再次聚在一起,可能是那天公孙辑说的比较正式,他们三个人都穿了很正式的晚装,让这个会客厅感觉变成了一场正式的宴会。
不过还是自助餐形式的而已,严盛依旧跟着常鸣在学习如何品酒,这种西式的餐会倒是很适合他们。
祝月只是拿了一只香槟杯,简单用了一些餐前酒。
可能是错觉,她觉得今晚的海面好像有些风浪,船有些轻微摇晃,让很久没有乘船的祝月有些不适。
今夜看不到繁星,似乎天空里堆积着云层,所以从舷窗望出去,分不清天和海,巨鲸号似乎在一片黑暗中航行,只是船依旧相对平稳。
公孙辑也在看着舷窗外,手里拿着红酒,虽然还有段距离,但祝月还是闻到了红酒特有的醇香。
“坐船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书,争取能把不在的这些岁月里,人间世界的那些优美文笔多补习补习。”
“那,您都看了哪些作品呢?”
“没太多时间的时候,看看不同时代的诗歌,就算最粗浅了解了。”
“有什么,心得呢?”
公孙辑抿了一口酒,沉默了一阵,“心得说不上,只是有点感触,华国人几千年都是在陆地上,所以他们写的诗篇里,都是在望海,很少写在大海上的时候,感受如何。”
祝月点点头,好像是这样,很少有古代的大诗人同时还是航海家的,自然不会有太多在大海上写的诗。
“那,东瀛人呢?”祝月眼底流露出一丝狡黠,她一直好奇,他们要去东瀛干什么。
“哦,他们啊,其实,他们一直也仅仅是在岛上,真正航海的历史不长,也不算是见过真正大海的人,所以他们的诗歌里,那些俳句里,也都是望海。”
会客厅的门打开了,洪姨走了进来,带着一阵海风,看来,外面的风浪又大了些。
公孙辑回身看了看她,“都准备好了?”
“是,第三颗根种已经放下,标界已定。”
“好,那,诸位,我们一起到甲板上看看去吧,相信这景色,应该,很少见到。”说完,他一马当先走了出去,手里依旧拿着红酒杯。
祝月也想拿着香槟出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轻轻提了一下长裙,跟着走出去了。
严盛托着一个厚底杯在手里摇晃,而常鸣直接拎着酒瓶,都跟了出去。
果然,在甲板上时才发现,其实大海上的风浪已经相当大了,黑暗中看不清海天的界线,但偶尔一片白色的浪突然出现在高处,说明其实船正在波涛中航行。
只是船依旧平稳,只有少许的摇晃,只有少许的风吹在他们身上,好像那次在鲤鱼岛长堤上一样。灯光从巨鲸号散射出去,似乎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灯罩,挡住了海上的狂风。
公孙辑慢慢走向船首,这时严盛他们才发现,这条巨鲸号的船首甲板上,竟然架着一面大鼓。
大鼓很像电视剧里的那种军阵上用的,整个大鼓犹如一张巨大的八仙桌,无数的浪头从船两侧突然飞起,却都撞击在一面无形的墙上,丝毫溅不到船上,但却给这面大鼓增加了一个壮观的背景。
从来都是一身黑色正装的公孙辑依旧手里托着自己的红酒杯,他稳稳地走到了大鼓的前面站定,同时看着船前方那无尽的黑暗,那里既是高耸的浪端,也是无尽的深渊,只是在黑暗中,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
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空中出现,形成一条银龙击中了远处的大海,在那一瞬间,所有人才看起海面的巨浪已经犹如小山,无休无尽,相互撞击着,吞噬着。
公孙辑举起了手里的红酒,似乎是要遥祭那深海中的伟力,然后,他松开了手中的杯子,红色的醇酒开始散射出酡红的光,整个酒杯犹如一盏逐渐升起的灯笼,逐渐升高,逐渐向着船首荡去。
公孙辑从鼓架上抽出了一对鼓槌,双腿微微分开站立着,等待着。
又一道闪电从天空出现,跃击海面。
同时,公孙辑用力将一双鼓槌同时击向大鼓!
“咚!”一声巨大的鼓声几乎震破了祝月的耳膜,让她下意识的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即便如此,她依旧感觉到那一声,似乎是震颤了自己的灵魂。
再一道闪电,公孙辑一双鼓槌也再一次捶击。
随着天空中的闪电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公孙辑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双击变成了单槌,双手翻飞,一对鼓槌轮番连击,鼓音如雷,形成了一圈圈巨大的轰鸣,从这巨鲸号上远远传出去,和闪电混在一起,似乎是在有意压制着海上的狂风巨浪。
天海之间的闪电几乎连成了一片,犹如无数的银蛇从乌云中冲入了大海,巨鲸号上的鼓声也恰如一片雷音,好似一头巨兽向着大海发出的挑战。
严盛此时已经吓得手中的杯子掉落到了甲板上,而常鸣手里的酒瓶生生被震碎,单一麦芽的特有香味在甲板上弥散开来,似乎成了某种特定仪式里的祭酒。
一声龙吟,穿透了闪电,穿透了雷音,从大海的深处出现,公孙辑手中的鼓槌忽而停了下来,然后调整了一下节奏,开始无视闪电,再次恢复成双槌,一下重似一下地敲了起来。
天空中的闪电也收起了银蛇,凝聚成一道粗壮的银龙,向着大海抽击。
海面上的风浪更盛,祝月抱住了主桅杆,紧闭双目,即使如此,她还是能感受到那一片炫目的闪光不断撞击着自己,让她只能咬紧牙关忍受。
龙吟又起,悠长狂野,将这天和海之间充满。
公孙辑此时已经白发倒立,犹如狂魔,看似瘦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他忽而改变了节奏,双手轮击,时而迅猛,时而轻飘,鼓声错乱无序,好像是在逗弄调戏着那大海深处的龙吟。
第三声龙吟,已如一声狂怒的嘶吼。
一道凶猛无俦的闪电劈开了海面,闪光轰然照亮了天海,然后被一片浓重的黑影吞噬,飞散。
一声龙吼,在大海之上,浓云之下,凶猛地荡开,似乎连巨浪都被一瞬削平。
借助那微弱的闪电,众人看到了一条巨龙从海中破浪升天而起,龙身上不断有白色闪现,不知道是鳞片的闪光,还是巨浪的飞沫。
巨龙冲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却被数条闪电击中逼退,冲向跌入大海,但随即海面卷起水龙,伴随着一声狂吼,巨龙从海面再次挟水势冲天而起,然后再次被天空中的闪电击落。
公孙辑望着巨龙哈哈大笑,双臂一振,双槌高高举起,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击而下,鼓面和双槌同时崩碎!
随着船首的大鼓彻底崩坏,巨鲸号周围的海浪逐渐减弱,只有那远处,巨龙和闪电搏斗之处,依旧是巨浪滔天,但似乎有一道很明显的界线,海浪会到那边界出蓦然变弱,似乎,有一道疆域。
大鼓和鼓架慢慢变成了沙,缓缓飘散撒入大海,船首的红酒杯慢慢降落飞回了公孙辑的手中,好像他从未放下一样,即使经过这漫长的击鼓,却看不出他有疲劳的迹象,他依旧站在船首甲板上,看着远处的巨龙,慢慢品酒。
祝月此时也恢复了常态,低头看看自己双臂,被主桅杆硌出了不少红色,一会儿洗澡时,要多用些护肤品了。
常鸣和严盛依旧有些失魂落魄,呆呆地看着远处的龙,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又站了一会儿,公孙辑似乎对远处的巨龙失去了兴趣,他走下船首甲板,走回了祝月她们三个站的地方。
“孽龙现世,从此东海出现了一片龙域,这件事,够他们忙活一阵子的了,”他把手中已空的酒杯交给了洪姨,“超凡在这个世界已经出现了,最好的办法是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样他们才有事情做,不至于去探寻什么。与其黑夜里乱跑掉进陷阱,不如直接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目标。看看他们如何应对吧。”
巨鲸号头顶的天空已经恢复成一片星空,船行平稳,犹如驶向那一片星海,一道银河在穹隆出现,一路蜿蜒流过夜空,似乎在指引着巨鲸号的方向。只有那巨龙所在的地方,依旧是乌云闪电交加,孽龙的狂吼不断传来,似乎充满了无尽的愤怒。
他向祝月招招手,没有去管严盛和常鸣,“我们到会客厅去吧,洪姨似乎准备了一点儿暖和的宵夜,适合这个时候享用。”
说完,他再次回首看了看船首,似乎要在黑夜中看清船行的方向。
“东瀛人,和世人一样,也是在岸边望海,很少有在大海上创造的诗句。”
“荒海や佐渡に横たふ天の河。”他突然冒出来一句扶桑语,然后转身走向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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