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三,周二,姑苏。

    这几天,严盛和万山衷在闹“分居”。

    按严盛的说法,万山衷这家伙的呼噜越来越响,晚上地动山摇,同在一个护林人宿舍里,是根本睡不着觉的。

    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男人不是睡觉时放屁打呼噜的?不过,越是这种远离人群的工作,人和人之间越不要有矛盾。生活琐事造成的矛盾越多,在大城市上班可能无所谓,在这里,就是大麻烦。这些清苦的工作本来就不容易找到员工,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闹出不愉快,反正护林队宿舍房子有富余。

    队长深知其中厉害,大家嘲笑一番,也就让严盛搬出三号宿舍,住进万山衷的对面二号宿舍去。白天两个人还是有说有笑组队出去巡山,只是晚上不在一个宿舍,看着不像是有什么矛盾,再加上他们本是校友——只是不同专业,队长留意观察了一天,也就放下心来。

    真实的原因只有严盛自己知道。

    那几天每到晚上,他总是觉得宿舍的那一边蹲着一头巨大的野兽,红色的眼睛拌着呼呼的喘息声,让他时刻绷紧神经,哪里还睡得着?!

    就像那天晚上,他们在村外遇到的那头恐惧的野猪的眼睛。

    那天晚上的事,两个人心照不宣,对谁都没有提起。

    他们分别打听了后续的情况:几家村民院落大门的修理费,居然是景区掏钱给修好了。严盛还找机会专门跑去村子和村子东面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野猪的痕迹,但严盛知道那晚不是做梦,因为除了那头恐惧野猪,他自己手里,还有一只本命毒蜂!

    他仔细研究过那张技能卡,隐隐约约有些感悟,他之所以害怕和万山衷在同一个宿舍,害怕那宿舍里黑夜中的野猪,是因为自己的那个域技能:“领地”,假如那技能卡是真的,而且可以在现实中使用,那么,在自己的领地里,存在着如此可怕的生物,又怎么能睡得着?!

    万山衷肯定和那头野猪脱不了干系!否则说书人不会给他换了一张卡。

    那卡上,写着野猪!

    这一周多来,他的感觉越来越敏锐,护林队周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有感觉。队长从大门走出去,又走进来,那几个护林员大叔在外面闲扯,一只野狗在院墙外撒尿,他都能感觉到,脑子里会有隐约的画面一闪而过。实在是太辛苦了,感觉脑子要爆炸了似的。

    周二的晚上,严盛发现即使住在万山衷的对面,也不行了。

    天刚黑下来,他已经关灯打算睡觉了。单人宿舍毕竟自由了很多,他希望自己能把前几天的睡眠都补回来。

    午夜时分,他从梦中惊醒,脑子里一片空白,大口喘着气。

    他慢慢抬起右手,一只紫玉般晶莹的细腰蜂出现在手掌里,毫无声息,振翅悬空。

    他与这只本命毒蜂心意相通,“危险”、“离开”,他脑海里不断被这两个念头撞击着,好像毒蜂的翅膀震颤出轰鸣。

    随即,他感觉到对面的宿舍门打开了——他的窗帘紧闭——他就是感觉到了这一点。

    然后,那一头血光冲天的巨大野猪,从宿舍里走出来,停在他的窗前。

    严盛咬紧牙关,在床上颤抖成了一团。

    窗户外面的那头野猪转身离开,缓步向护林队院外走去,它穿过大门,没有声息,向着外面漆黑、寒冷的山林走去。

    随着野猪的离开,严盛狂跳的心平复了一些,他喘着大气坐起来,但无论如何不敢起身开门出去。

    那到底是谁?是什么?是万山衷吗?

    他定定心神,抬起手来,那只紫色毒蜂缓缓飞起,直接穿过窗户飞了出去,远远跟在野猪的后面,犹如一颗小小的诡异萤火虫。

    野猪在山林间奔跑,巨大的身影穿过稀疏的树林,惹得临近村庄的惊恐的犬吠。

    暗夜、寒风,崎岖的山林荒路,都不曾停止它的脚步,直到它跑到太湖边。

    漆黑平静的湖面,极远处才是一点点依稀的灯火,天地空旷,万籁寂静,这头巨大的獠牙野猪就这样站在湖畔的一块巨石上,眼望西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远处湖天一线处,似乎一颗大星从湖中升起——那是三山岛的方向,严盛模模糊糊的想着,毕竟这距离有些远,毒蜂传回来的感觉已经有些朦胧。但他依旧能感受那一团诡异的亮光,就那样从湖中升起,犹如一颗银色的星辰。

    那团星光迅速移动,逐渐飞高,然后在湖中天空下停了下来,逐渐膨胀开来,幻化成一道拱门,无声闪烁着五彩的闪光。

    慢慢,拱门里一对、两对巨大的獠牙出现,接着,一只虚幻的四獠牙野猪凌空出现,几乎占据了半个夜空,然后,野猪蓦地昂首窜起,向着极远的高天飞奔而去。

    “当康!当康!”

    清脆嘹亮的叫声在太湖上空不断回荡,直到幻影逐渐消失在那一片繁星之下,夜空之中。

    巨石上的野猪昂首凝望,然后深深低下头,似在向空中朝拜,三拜之后,也逐渐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睡梦里的万山衷嘴角泛起孩童般天真的微笑,然后如雷的鼾声骤起。

    第二天一早,严盛向队长请假说自己家中有事,没等批准就离开了。等他登上返回老家楚地潭州的高铁,他用向东山景区护林队发了很不正规的辞职信。

    正月二十五,周四,姑苏。

    太湖夜空出现巨大野兽叫声的传闻,在网络里乱传了不到两天,就消声灭迹了,好像路面阳春天气里的一抔残雪。

    常鸣自始至终都没有关注过这种无厘头的小道消息,他这两天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是健身房的常,各种器械和动作都是得心应手,只是这周开始,无论是自己力量练习时的泵感,还是固定器械的level,都上了一个档次。虽然教练出于谨慎不容他太过冒进,但他在家里自己偷着实验过,他的核心力量提升绝对不是一个level。

    这让他感觉到一种强大,应该是自己多年坚持的结果。凡事坚持,才能成功,当然也包括追祝月这件事。

    没在心仪的美女面前展示过,那么健身就如锦衣夜行一般,所以周四下班后,他约祝月到他挥洒激情和汗水的健身馆来。当然,表面说法是这里最近搞活动,有很大的优惠,他帮祝月办了一张卡——情侣款,但他没这么说。

    健身,据说是一种把女人练成男人,把男人练成超级青蛙的奇怪运动。

    不过,健身装确实最显身材的,而且还展示一个女孩最青春最时尚的一面,有人掏钱,为什么不去呢?于是祝月同意来健身馆了。

    常鸣开着车带着祝月,一路说说笑笑。

    在前台,常鸣指导祝月把表格填好,钱提前都打过去了,办了一年的会员。健身馆都有专门的服装部,最新款的各种健身服都有展示,祝月当逛商场一样采购了一番,哪件最能展示自己的身材又不那么暴露,她都把握得很清楚。

    新衣服没有下水是不能这样上身的,何况她最心仪的一件还是定制款,所以今天祝月来,就是为了看常鸣健身,看看这个男人最男人的一面。

    所以,这一刻,常鸣成了最靓的仔。

    荷尔蒙的味道被其他男士的汗酸味掩盖,常鸣感受到了健身房里面诸多男人挑战的目光。不管怎么说,男人健身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想着如何在情人面前展示一番,而此刻,这个梦想被边上的某人正在实现着,所以常鸣成了人类公敌。

    但是,很快,这群酸酸的男人就感受到了常鸣的强大。

    硬拉、卧推、哑铃飞鸟,几个不服气的男人轮番挑战,最终都败了下去。其他的还有跃跃欲试,但看到常鸣随后又自己来了三组卷腹,都知道这畜生确实有能耐,也就散去不再聒噪了。

    祝月也很吃惊,没有想到常鸣这个样子居然身体这么好,不由对他也是青眼有加,顺势很完美地扮演了加油、擦汗、送饮料这种温柔女友的规定动作,彻底击穿了一众男人的心灵防御,只有健身房老板兼教练的吴硕在一旁窃窃微笑。

    这一对的表现,完美阐释了健身赢得美人心的真理,差不多成了他店里的活招牌。常鸣是他店里常,更是说明他店里教导有方,技术高杆,岂是周围追风小破店可以比拟的。吴教练高兴之余,大手一挥,又送了这对鸳鸯不少优惠卷。

    其乐融融。

    即使后来常鸣练拳击的时候轰爆了他一个沙包,吴老板都没说什么,相信这位今晚的各种小视频会给他的店里带来不少新生意。沙包?沙包不就是用来打爆的嘛,是男人就来打爆一百个!

    这一晚,常鸣酣畅淋漓,而祝月也是眼光迷离。直到常鸣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带着祝月离开健身馆。

    健身馆外,一辆黑色的rr,显然已经停了很久,吸引了周围行人的目光。

    常鸣和祝月有说有笑走出大门。

    rr的后车门打开,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走下车,向着正好经过的两人说道:“常鸣先生是吗?”

    常鸣一愣,带着祝月停下了脚步,“您是?”

    “我姓洪,我们......董事长希望能和常先生、祝女士见面聊聊,请二位赏光。”女人含笑对着两人说,语气很从容,好像直到他们不会拒绝一样。

    rr,这种车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吧?

    常鸣有些意外,但却也没有太奇怪,“请问,方便告知您的董事长姓名吗?我们好像完全不认识。”说完他看看祝月,祝月也是摇摇头,一脸茫然。

    “就在隔壁,一楼大堂,”女人伸手示意了一下,这一带是cbd商圈,大型写字楼和高档酒店林立,不远处就是一栋国际大酒店高耸的大楼,灯光并不耀眼,显得很低调,“我陪二位走过去,董事长就在一楼咖啡座。”

    说完她优雅地伸手示意,然后走在前面带路。

    常鸣和祝月对望一眼,都是好奇,但并没有过分担心,两人迈步也就跟着女人走了过去。

    rr慢慢启动,逐渐加快,超过了三个人,然后顺势拐进了酒店大门。

    一楼大堂,旋转门转动,三个人进入酒店大堂。

    侍者看着走在前面的中年女人,连忙走上几步,很恭敬地向着一旁伸手,示意有请。

    女人摆摆手,自己带着二人走向咖啡座的里间,这里光线很柔和,显得安静。

    不大的雅间里,雪白的桌布尽头,是一位穿着正装的白发中年人。虽然头发已经雪白,但脸庞依旧是中年男人的模样,没有任何苍老神色,更不用说丝毫皱纹了。他就是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走了进来,并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衣着简朴的女人退出雅间,常鸣和祝月则在白发人对面挨着坐下,侍者随后将饮料端了进来,常鸣面前摆着一杯脱脂牛奶,祝月则是一杯杏仁露。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这正是他们平日晚上常喝的。

    侍者鞠了一躬退出去,随手带上房门。

    中年男人面前是一杯红茶,香气在雅间里飘散。

    “二位,我有些冒昧,实在抱歉,”男人微笑着看着他们两个,显得很和善,“我姓公孙,叫公孙辑,逻辑的辑。”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看着祝月,突然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那只白貂,还喜欢吧?”

    和常鸣、祝月两人口袋里的人物卡一样大小:右上角用篆体字写着“士”,中间用楷体字写着“律师公孙辑”。

    “玩家,您也是跑团玩家?”常鸣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有些吃惊地看着中年人,又扭头看看祝月,后者犹自惊讶地半张着嘴。

    “玩家?嗯,对,可以这么说,这是一场游戏,我们都已经身在其中。”公孙辑用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然后点了点自己的卡片。

    “相信这个游戏的奇妙之处,你们已经有所感觉了吧?”他轻声说着话,望着沉默不语的两个人。见他们不接话,便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拿自己那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随着他的手碰到描金骨瓷茶杯的一瞬间,杯子变成了高脚杯,浅浅的红酒在杯中。

    他拿起高脚杯晃动,一汪暗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柔顺地滑动,一股很淡的微酸酒味在雅间里扩散开来。

    他望着两人,抿了一口酒,然后放下了杯子。

    随着他的手离开杯子,桌子上依旧是一杯红茶,冒着微微热气,散发着浅浅的甜香。

    房间里很安静,常鸣和祝月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您是高级玩家?这个游戏,我们只玩过两次,您这种技能,需要很高级别、玩很久吧?”常鸣小心翼翼地问,在他看来,这个公孙辑肯定是玩很久的高端玩家。

    “嗯?算起来,确实很久很久了。”公孙辑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盯着红茶杯的散开的热气,好像要看穿迷雾。

    “启明录至,封神幻境现,”公孙辑抬起头,依旧是那张微微含笑的脸,“所以,我们也都回来了。”

    “那么,今后,我们一起进行游戏?”他摊开双手,好像对两个人发出了组队邀请。

    “这周六,说书人说因为羊城的展会,所以姑苏这边跑团暂停一次。”祝月看着公孙辑,略带防备地说,对于这种强大的中年男人,她有种说不出的畏惧。

    “我们知道,”公孙辑看着祝月,点点头笑了,“游戏,其实不限于那个跑团故事,也不限于在‘第一家园’。真的游戏,都是在这里,这个世界中展开的,否则,你们的技能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中施展呢?”

    随着他的话语,雅间吊顶的那个水晶灯逐渐变大,更多的水晶绽开犹如盛开的大丽花,水晶灯好似不堪重负,慢慢下降下来,接近了三个人的头顶。

    “啪,”的一身清脆响声,两块水晶从灯的边缘断裂滚落下来,在半空中变成了两张卡,翻转飘落,准确地落在常鸣和祝月面前。

    卡的样式很像常鸣收到的那张写着“镖师护腕”的道具卡,只是上面用金色楷体字写着“金元宝”。

    “这周六,我们要在太湖上完成一次,嗯,游戏。我希望二位能来参加,反正这周六你们本来的游戏内容取消了,”公孙辑微笑着看看两人,“我们去一个幻境冒险,嗯,好像你们是叫副本。”

    “副本?”常鸣和祝月对视了一眼,电子游戏普及这么多年,年轻人都对这些术语很熟悉,即使祝月这样基本不玩游戏的,起码也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原来启明录里也有副本。

    “对,我希望二位参加,也是下午两点,我们在白马庙见。”

    他拿起红茶,手里依旧是高脚杯和红酒,“我诚心邀请二位,至于这卡,就是定金。”

    他抿了一口酒,酒杯放下,还是红茶。

    门开了,那位穿着朴素的女人站到了门口。

    常鸣和祝月伸手拿起了面前的卡片,有些迟疑,转身随着她出去了。

    公孙辑望着他们走出去,望着逐渐关闭的雅间门,默默不语坐了半晌。然后他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那张卡——卡的背面也是黑色的,只是在中间,却是一个粉紫色的草体“封”字,八面出锋,说不出的诡异乖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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