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因为要随时整合气机,便坐在云车上,偶尔灵感来了,还要填填补补,虽然忙碌,但能看著自己的作品由无到有,渐淅成形,他心中也是极愉悦的。

    且因为这云车,他终於可以肯定,自己的禁法修为,在经过了雾隐轩的信息灌输之後,已经稳稳地迈入了一个新的层次。

    那无中生有,以一变而导万变的奇妙体会,以及融会自然的顺畅通达,都是他以前欲得而不能的。

    也在此刻,他才敢当之无愧地说,他可以与当世最顶尖的禁法高手比肩而立。

    正快意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扯他的衣角,回头一看,却是那名叫婴宁的孤女,用一双充满了最纯粹崇拜的眼神看过来。

    没有人可以拒绝一位少女这样的眼神,尤其是这婴宁的外貌还极为秀丽。

    刚刚摆弄云车的时候,他也听灵机说了一些关於婴宁的事,知道这孩子的父母本是一对合籍双修的散修,对飞升成仙一事,并不如何热哀,只是在此界游荡,享受悠闲生活。

    所以才甘愿损耗功力,生下了婴宁。

    一家三口的日子,也算美满。

    却不想数月前,婴宁被某个修士认出,她是通玄界最罕见的元胎道体,这一下子便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

    不知有多少人窥伺元胎道体那历经劫数,又通透无瑕的体质精元。

    虽说没有人刻意宣扬,但前前後後,上百名散修接踵而来,婴宁的父母终於不支。

    偏在这时,外出修行的灵机等人经过,那时队伍中还有明德这位高手,知道事情原委後施以援手,将那些散修杀退,算是救他们一回。

    本来是想护送他们去安全的地方,只是婴宁父母深怀戒心,不愿求人,便又带著女儿离开。

    隔了数日,就正是今天——婴宁他们还是被那群贼心不死的散修找上,一番挣扎之後,婴宁的父母双双罹难,死无全尸,只剩下一个孤女婴宁,却被急著回山的灵机等人撞个正著,当下再施援手,这才是李珣看到的那一幕。

    就李珣想来,这小姑娘身世可怜,子然一身,又是最适合修道的元胎道体,想必宗门仙师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苗子,大概回山後不久,就要喊一声婴宁师妹了。

    所以,他微微一笑,极和蔼地道:婴宁,有事吗?

    婴宁略显苍白的唇瓣稍抿著,似乎在下什么决心。

    李珣感觉到,她攥著衣角的手更用力了。

    只听她道:李真人,我想

    李珣连忙摆手道:我可当不起真人的称呼,你叫我名字便行,客气点儿叫道长也没关系。若你愿意,也可叫我师兄

    开什么玩笑,周围全都是门中的师兄弟,这个称呼要是传出去,置诸位仙师於何地?

    李珣长年在两个身分之间晃荡,为了安全起见,对这种细节最是看重,可不敢像在邪宗那样没大没小。

    婴宁闻言,低下了头,但很快地又振作起精神,抬起头来郑重地道:李道长,我想我想拜你为师,你能答应找吗?

    非但李珣睁大了眼睛,便是周围御剑的众同门,也都吃惊得张大嘴巴。

    任是李珣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婴宁竟然会是这番想法,惊讶之余,更是一头雾水。

    他苦笑道:拜我为师?我现在都没有修炼好,怎么能教你?

    婴宁揪著他的衣角猛摇头:不对,你很厉害!

    话中是很厉害,但其实小姑娘的意思就是最厉害了。这一点李珣倒是明白得很,他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照他想来,应该他挑的出场时机太好,一上来就给了小姑娘强烈的印象,後来又造了这云车,让婴宁误会他是这裏面,甚至是宗门裏最强的那一个

    同门或同情,或戏谑的眼神下,李珣连忙向婴宁讲明,在连霞山,自宗主清溟以下,有多少大名鼎鼎的高人,又有多少更适合做她师父的修士,而他不过是其中极不起眼的一个,不要拜错了师,耽误了终身云云。

    可是一个认真起来的少女,其偏执程度,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不管他怎么劝,小姑娘就是认定了只让他做自己的师父,其他的,谁都不行!

    这一段路对灵机等人来说,是一场极有趣的喜剧,乐呵呵地便到了连霞山地界。

    而对李珣来说,已经口乾舌燥的他恨不能立时变身为百鬼道人,不说二话,拎著婴宁的衣领,扔到清溟道人面前去!

    当灿烂的晚霞铺满天边,止观峰上晚课钟声悠扬入云,李珣长叹一声,握著婴宁的小手,跳下云车。

    而就某种意义上说,宣告了他努力了数个时辰後的失败。

    这种挫败感,已经多少年没有尝到了?

    早有宗门弟子闻讯赶至,帮忙照顾伤者,且传讯让文海与李珣去面见宗主。

    有了这个理由,李珣这才摆脱婴宁的纠缠,如蒙大赦般将婴宁交给一位师姐照顾,与文海朝止观峰去了。

    清溟近年来一直在未明观中潜修,这一点文海和李珣都是最清楚不过,也不用人接引,便御剑上了止观峰,在末明观外落下以示尊重,步行入观。

    李均对这个小小的道观,感觉十分复杂。

    当年,他就是在这裏,正式成为了明心剑宗的弟子,在这裏第一次见到了清溟及他那早已死难的师尊。

    想当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态,再看今日不告而进的从容,人生之奇妙,便在於此。

    踏入正门,正殿之前最显眼的,便是那一把入地半尺的连鞘长剑。

    剑体笔直**,外形古朴,除了插的地方古怪,也并没什么出奇处。然而李珣两人经过之时,却都要行个半礼,以示尊敬。

    两人这礼数行得毫不勉强。

    只因为他们都清楚的很,这把剑在它以前的主人手中,是何等的受人尊崇。

    它便是钟隐当年,仗之以行道天下,破朱勾、灭七冥、撼妖剑、闯星河,无往而不利的斩空神剑。

    钟隐飞升之际,以无上神通,化剑为虹,直落止观峰此处,至此已有六十二年。

    连霞山的九重禁法,便是以此剑为中心,层层展开,统合亿万气机,直有移山换岳,倒海翻江的大威能、大神通。

    这也是钟隐为明心剑宗一脉,留下的宝贵财富。

    当两人行礼後抬头,却愕然觉,不知何时,清溟已经立在大殿之前,微笑地向此处看来。

    两人忙又行礼,却被清溟止住。

    六十年时光,对清溟这有道之士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他的眼神,似乎更深邃了些。

    清溟将两人叫来,其实没行什么要事,只是要听一下山下生事情的细节而已。当下便由文海开口,将此行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而中间某些枝节,则由李珣补充。

    清溟对牛力士的死很是关注,问的也就相当仔细,就李珣感觉来说,他在这裏问的问题,比对文海所提整个事件过程的提问都要多。

    李珣虽说早有准备,但仍被清溟诸多贴合实际的问题,问得有些招架不住,幸好没出什么纰漏。

    清溟诸事问毕,便不再说什么。可是在李珣感觉中,清溟应该已经从他的话裏,得出了结论。

    当然,只要不牵涉到他,李珣也就没兴趣知道。

    最後,文海谈笑般地说出了婴宁要拜李珣为师的事情,他只是当个笑话来说,可没有想到,清溟竟然当了真。

    quot;收徒?可以啊。清溟抚须一笑,说得倒是轻松自在。

    quot;若是珣儿你能给宗门收下第一位四代弟子,我也乐见其成。其他的也就罢了,你那禁法之道,出於本宗,却别出机杼,卓然自成一家,说能开宗立派,尚有不足,但授徒传艺,却是绰绰有余。

    李珣忙道不敢,他这时还只当清溟是说笑,可是随即清溟的安排便让他说不出话来。

    quot;只是现在收徒还是仓促了些,那孩子虽然有一身好根骨,但心性未定,不可轻率从事。文海,你去安排一下,让那孩子随初进弟子一同打水、开山,若能熬得过去,少则一年,多则三载,便安排她拜师吧!

    quot;师祖

    清溟摆手打断他的话:珣儿,要知修道者,机缘第一。既然那孩儿认定了你,且不说其他,只这缘分便不可轻忽。当然,若她熬不过第一关,或者一段时间之後,就忘了此事,那便是上天另有安排,到时再说,也不迟!

    清溟的安排,堪称面面俱到,李珣心中虽还有些不愿,但是也没有话好说,只好应了。

    清溟示意下,文海下峰去安排此事,李珣亦想告退,却被清溟唤住:你也有两年多没回山了吧,怎么尽学你明玑师叔这榜样?这次回山,要待多久?

    清溟说这话的语气,已不是宗主的口吻,而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任李珣对他有多么忌惮,听到这句话,心中也是一暖。

    对这个,他也有了计画,便肃容道:三月後便是师尊的祭辰,弟子为师尊上炷香後,再安排行程不迟。

    对他的回答,清溟显然十分满意,且又提及了林阁,使清溟已然晶莹剔透的道心,也微有些震荡起来。

    他悠悠叹了口气,脸上欣慰与感伤交相错杂,看起来竟像是老了一些。

    quot;你有这份心,很好!

    他似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很快便又微笑起来。

    quot;这样吧,难得你在山上这么长时间,有空便到坐忘峰上去看看。这些年来,你六师叔祖、青吟仙师的居所,都是我们这些老辈在整理。你是这些年裏,唯一被他们都看重的弟子,有空便上去收拾一下吧

    李珣默默无言,垂应了。

    清溟也不明白白己是怎么了,尽说这些伤感的话题,想了想,他还是一声长叹,不愿在弟子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乾脆转身离去了。

    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看到,李珣低垂的面孔上,是何等的苍白与阴森。

    quot;被他们看重?

    李均抿著嘴唇,在虚空中不紧不慢地飞行。

    清溟的想法,应该代表了明心剑宗所有人的心声吧。

    可是他们又怎会知道,这种看重,便如同一朵长燃心中的毒火,一点点地烧蚀著他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在某些人眼中,他的价值已等若一堆狗屎!

    **他的感情,作践他的尊严,还像逗猫逗狗般扔出几根骨头,美其名曰看重?

    谁想要这种看重?哪个王八蛋会喜欢这种看重?

    毒火一刻不停地烤灸,将毒性一点一滴地沁入他全身的血脉中。就像是亿万条毒蛇,啃啮著他的血肉和灵魂。

    他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条毒蛇,披著猫狗的皮肉,向著所谓的主子摇尾巴。

    而实际上,则是伺机窜出去,猛咬那么一口!——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机会似乎到来了。

    因为来时事多,他一直没有静下心来,细细思索牛力士风波的前因後果。眼下闲来无事,他的脑子便不由自主地转动起来。

    从牛力士出现以後,一直到看见猫儿留书的整个过程,都浮现出来。

    这裏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鬼才相信牛力士是因为修炼而走火入魔!

    从北极那边出动魔罗喉这张王牌便能看出,他们对牛力士还是十分紧张的,务必杀之而後快。

    再联想到林无忧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威胁,北极生了什么事?

    谁都知道,从建立之日起,北极散修盟会便从来没有一条心过。

    六十多年过去,盟会基本的组织架构虽然没变,但却不断进行微调。

    六执议已增加到十执议,通言堂则扩张到八十一人,而负责外事的四方接引,其人员结构之庞杂,更是令人咋舌。

    这也就给它的内部倾轧创造了最好的温床。

    往好处想,也许哪一天醒来,散修盟会就此星散,也未可知。

    只是北极那群老谋深算的婊子贱货,还有神秘到甚至不知死活的玉散人,会让这种情况生吗?

    玉散人

    李珣吁出一口长气,或许是少时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吧,一想到玉散人的问题,他就忍不住摸自己的脸。

    现在亦是如此,他用指尖轻轻划过脸颊,思索著牛力士那一堆看似毫无意义的疯话。

    牛力上留下的信息实在太少了,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人的思绪全无规律地在脑海中乱撞。

    李珣的猜测一个接著一个,然後又很快的一个接著一个否决。

    等到全部否决乾净,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他猛拍了一下脑袋,强迫自己从头开始想。其实这事情若简化下来,也就是两种可能:第一,玉散人死了;第二,玉散人还活著。

    所有的问题都是从这两个可能中分化出来的。

    比如说,假定玉散人死了,那么,他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若有凶手,谁干的?古音等人对此态度如何?牛力士是怎么知道的?信息来源可不可信?等等等等

    反之,若玉散人没死。那么,牛力士所说的死了,难道就是疯话?林无忧话裏隐隐的威胁是为了什么?牛力士又是因为何事被魔罗喉万里追杀

    等一下!

    李珣用手猛挤自己的脸,他忽然现,自己的思路,似乎是在本能地朝著玉散人已死这个方向靠近,这种非理性的观感,在分析问题时是大忌,他需要静一下,静一下

    便在这时,笛音入耳,思路当场又乱成一团。李珣大怒,目光转动,扫视四周:是谁他妈吹的?

    一眼没有看到目标,李珣也就更加烦躁,他乾脆不再想下去,而是循著声音,寻找那个吹笛子的家伙。

    但这么一仔细听下去,李珣一腔火气反倒给打消大半。

    这个声伤感得紧,音符穿透了天空中的云层,如细雨般洒下,十分婉转动听。

    此人修为也相当精纯,笛声游丝般流动,却清晰得如在耳边应该是宗门裏三代弟子的佼佼者吧。

    可是既然是佼佼者,这心智上的修为也该同步才是,怎么吹奏这般凄凄之音,没一点儿修道人的平和洒脱?

    此念既生,他也更加好奇。这时他早没了火气,只想瞧瞧这吹笛子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此际天色已晚,乐音也越清晰,他飞了几里路,前面有一片稀疏的树林,隔著林子,还能听到汩汩的流水声,笛声也益加凄清婉转。

    听得出来,吹笛人亦是想以笛声自我排解,只是满腔心绪加注其中,越不可自制,已经是欲罢不能了。

    李珣皱起眉头,正要穿林而入,忽见到林中一棵大树下,正窝著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怎么看怎么别扭。李珣无声无息地凑近了些,再打量时,便忍不住一笑,这不是单智吗?

    几年不见,他是越地不济了!

    如果说宗门要评选一个六十年来最不长进的弟子,单智无疑是最佳人选。

    这个曾经的小书僮,因为自己的天赋被明松仙师破格录为弟子,成为当年所有提水、开山的孩子们心向往之的对象。

    但也正是由於破格,他的心智、修为,都建立在一个极脆弱的根基之上,且又不知奋,益使修为越地轻浮,原来极佳的体质,已生生地练废了。

    莫说是李均,恐怕就是一个入门二十年左右的弟子,只要稳扎稳打,也能将他败於剑下。

    越轻浮,越不济;越不济,越自卑;越自卑,也就越偏执。

    当李珣看到他这般情状,已不用再想,便知道林子那边吹笛的,必定是碧。

    一个可称是和他有著共患难交情的朋友,同时,也是李珣曾用心培养过的棋子。就算是为了自己吧,他也很好奇祈碧究竟为了什么而伤心。

    想了想,他笑道:师姐真有雅兴,到坐忘峰上来吹笛自娱。文海师兄可是已经回来了,我们还带了个极难缠的小姑娘过来

    就像是聊家常般,他说了一些有关於文海的话题,却见祈碧神情淡然,并没有明显反应,可是对他所说的婴宁,却显得十分关注,应答的话语,也大都是关於这小姑娘的。

    尤其是听到婴宁父母损耗修为,生下孩子的事情,祈碧的反应更是古怪。

    李珣感觉出有些门道了,他话题一转,忽地便道:师姐今天不开心吗?

    quot;啊,没有啊!祈碧一怔之後,便展颜笑道:见师弟你回来,哪有不开心的。

    quot;这个我倒相信!李淘毫不脸红地认可了祈碧的说法,但很快又道:只是在师姐没见我之前,那一曲笛子却吹得伤情得很,这可对修为不利啊!

    他是一脸的诚挚,祈碧自然感谢。可是谢了一下,祈碧却又苦笑道:吹支曲子,你们也能说到修为,莫不是这天下事,全都向著成道飞升了?

    这话中语气虽还算温和,不过李珣却从中听出了些许的幽怨和怪罪。

    李珣心中敞亮,便顺著她语气往下说:天下事自然不只是成道飞升,不过我辈修行人,却都是以此作为最终日标。宗门上下,哪个不想成为第二个钟隐仙师?这修为上的事,白然还是最重要的

    他说了几句,又像才反应过来那样,奇道:莫不是文海师兄也说过这事?为的什么?

    祈碧迟疑了一下,但当她看到李珣极诚挚,也极温和的眼神时,不知怎地,便脱口道:我想要一个孩子!

    李珣暗叫果然如此,脸上则更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目瞪口呆:要孩子?

    祈碧本来还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把如此**的事情说出来,脸上正羞。但看到李珣几乎与文海毫无二致的反应时,她心中便有一股气往上冲,这让她忘记了矜持,极坚定地道:不错,我要孩子!这不成吗?

    quot;为什么女人总想要个孩子?

    李珣小半是做作,大部分却是真的迷惑起来。

    这一刻,李珣很自然地想到了林阁和妖凤。当年,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恨情仇,起因,不正是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小生命吗?

    他将这事件本身看得通透,可是他却看不明白事情背後的原因。

    当然,他不会将这种话说小来,只是迟疑道:这个双修生子,堪称是修道大忌,生孩子固然是好事,可是若因此撼动师姐你们的道基,这个,就有些

    quot;道基没了可以再建,难道我们成百上千年的时间,就容不下一个孩子影响的几十年?

    祈碧显然是把话憋得久了,此时简直就把李珣当成了文海,一贯温柔的她,话音竟显出几分尖锐。

    quot;成道确实是没错,可那只是最终的目的,在达到目的之前的漫长时间,难道只有一个修炼?总是说什么修道进度,哈,难道大道还能以刻度计算?这到底是要成道,还是和其他人拼道?这究竟是与天争,还是与人争?

    和其他的人拼道?与人争?

    李珣知道祈碧是真把他当成文海来教训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觉得这些话裏很有些带有价值的情报。

    海和谁争?

    整个明心剑宗,有他需要争夺的东西吗?

    隐约感觉到某些事情,但他很快回神,看著情绪激动的祈碧,李珣心中颇生出些感慨。

    不知怎地,他今天的联想力实在丰富,刚刚想到了林阎与妖凤,现在又记起水蝶兰所说的话来。

    想到水蝶兰替男女之情下的注脚,李珣终於闲惑起来。难道感情一物,真的没法持久,它的期限,也就只是这么几十年吗?

    妖凤、林阁姗此,祈碧与文海似乎也向这边靠近,从这方面看,水蝶兰的话没有错。

    可是还有一对青吟、玉散人!

    他们整整持续了上千年的情感,又是怎么做到的?

    这真是个难题!

    他总觉得自己想到了些什么,但又说不清楚。

    眼前祈碧的情绪不太对头,照理说,他应该劝慰她一下,可心神混乱之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方才说了些什么话。

    还是时间的流逝让祈碧渐渐恢复,见两人都是驴头不对马嘴地说话,又觉得自己对李珣脾气全无道理,胸中之气一挫,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在笑声中,她飞快地拭去再度出现的泪痕。

    李珣只做看不见,他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而更早他一步的,祈碧也开始转移话题:珣师弟是往哪儿去?

    quot;好久没回山了,四处逛逛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祈碧却从裏面找出了其他的意思来:逛逛珣师弟,我要去峰顶采药,你可有兴趣同行?顺路去看看两位仙师的故居也好!

    所谓的两位仙师自然就是钟隐与青吟。

    看祈碧的神情,显然又是一个认定钟隐、青吟看重於他的人。但这时他早巳没有力气分辩了。

    quot;呃,好啊!

    这种情况下,李珣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他倒觉得祈碧的行为有些反常。李珣怀疑,祈碧是藉著这个机会,回避与文海见面。

    由此可以想像,两人现在的关系,闹得有多么僵了!

    当然,在刚刚的调解行为惨败後,便算他们两口子就此分手,一拍两散,李珣也不会再滥做好人了。

    当下他揣著明白装糊涂,刻意找了几件在外修行时的趣事,和祈碧谈笑起来。

    当李珣两人飞到目的地时,时间已经到了第三天的傍晚时分。

    李珣自然是留著力的,只是从中看祈碧的修为,这六十年来似乎长进的下乡。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李珣的心神很快便被附近似曾相识的景色扯得迷乱起来。

    风过树梢,与枝叶摩娑出的声音,倒好像是祈碧吹出来的笛声,凄切缠绵。

    稀疏的树林间,只一片湖水,便使视界豁然开朗,稍一转目,便看到了湖边那处极雅致的竹庐。

    看到这竹庐的瞬间,他心口便像是被人猛打了一拳,又像是一点毒火烧得心脏吱吱作响。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埋准备的,可是临到头来,他还是忍不住!

    前面的祈碧没有看到他已经微微扭曲的脸,先一步走过,轻轻推开了竹庐的门户。

    quot;这里是诸位仙师打扫最勤的地方了。单说我师尊,每隔三两个月就要到这裏来一趟话又说回来,师弟虽不常在山上,但断断绩续的,也应该来过不少次吧。

    事实上是一次也没有!

    李珣心中冷笑,随著祈碧进屋,四下打量。

    虽然天色渐暗,但仍能看出竹庐内一尘不染,显然清溟和祈碧所言非虚。

    内的摆设尽力保持著主人离开时的原貌,甚至连随意放在桌上的那根玉笛,也与六十年前,青吟随手放下时的角度一般无二。

    看著这似曾相识的情景,李珣略有些走神了。

    就在这裏,他向青吟学笛,陪青吟说话,逗青吟开心。那时候的他,可曾想到过如今的模样!

    现在的青吟,大概正躺在某人怀中,向那人学笛,陪那人说话,逗那人开心吧偶尔提及连霞山那个愚笨的少年,她又会是怎样一副嘲笑的态度呢?

    祈碧本来还想和他说话,却见他脸色难看,还以为他触景生情,心裏难受——当然,她所想的难受和真相实在是南辕北辙。

    她是个极体贴的人,见状自然不会去打扰。又见天色越昏暗,想了想,便进裏间,拿了样东西出来。

    李珣眼前忽地一亮,这突然而起的光芒让整个外厅都亮堂堂的,十分惹眼。

    举目一看,正是祈碧举著一块水晶般的透明圆石从裏间走出来。而与水晶不同的是,圆石中天然生就的纹路在光芒中翻滚,看上去,像是一古篆的忘字。

    quot;坐忘石?

    话间,光芒渐渐黯淡,这玩意儿便显小了灰蒙蒙的色彩,祈碧又轻轻摩挲一下石块,光芒再起。

    这就没错了。

    这正是坐忘峰上的珍稀特产,坐忘石!

    当年李珣攀峰之时,也拿著一块的,只是後来被青吟用到他身上,确证了他的孤煞之相。

    只是,这块石头当真罕有得紧,李珣入门七十余年,所见也不过是他手上那么一块,而眼前这个,则是第二块。

    quot;这坐忘石是一直放在仙师梳粧台的抽屉裏的,我拿出来用用。祈碧不改疼人的师姐本色,微笑道:天色晚了,我们便在这儿歇一会儿吧,你整理下屋子,我去外面找些果子来

    这裏如此乾净,所谓整理,不过就是个托词,显然祈碧的用意是想让李珣休息。

    光芒的映射下,李珣可以很清楚地看出,祈碧脸上已微露倦色,这应该是三日夜的飞行造成的影响。

    若是平日,便是做样子,李珣也不会让她再劳累,可现在,李珣心情低落,却是想不周全,闻言怔了怔,便点头放行。

    直到祈碧出了门,他才想到不妥,却已经迟了半步,祈碧的身影已去得远了。他只好回来,补偿性地用手在桌子上抹了两把,却没沾上半点儿灰尘。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暂时是无所事事,便准备坐下来等著。

    只是才动这个念头,他便心有所感。

    咦,同来得这么快?他转过身去,趁势调整心情,展颜笑道:祈师姐

    话音未落,一人踏入门内,双方目光一触,都给惊了一下。

    quot;李珣?

    quot;四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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