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不好吗?”坐在初九面前,莫雪鸳顿时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与其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皇宫里有多阴暗,我只是想想就觉得不能容忍。”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冷闲庭的遭遇,还有将将惨死的楚君临,初九讨厌这一切。

    “阴暗与否,在于坐阵中央的那个人秉性如何。你就算医术再精湛,救的人也很难以万计数,但当上皇帝,你一念之间,可以让数以万计的人平安度日。”莫雪鸳觉得是否阴暗,凭人而论。

    “可一念之间,也会战火四起,生灵涂炭。”初九黑眸平静如潭。

    “我相信以你的人品和秉性,定不会妄起战乱。”莫雪鸳此言,由心而发。

    “你会吗?”初九反问。

    “我……”莫雪鸳被初九问的一愣。

    “这跟人品和秉性有什么关系,莫雪鸳,这里只有你我,初九不妨说些重话,你忠心淳于燕,誓要替她报仇,你心疼冷闲庭,誓要助他君临天下,所以你反冷傲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欲在蜀中举起大旗,你要挑起战乱,若如你所言,此举足以证明你的人品和秉性连冷傲天都不如。可事实又真的是这样?”

    谁说初九笨?傻?这明显是大智若愚!一番话,说的莫雪鸳哑口无言。

    “或许……本宫刚刚的表述不怎么贴切,你容本宫再想想……”莫雪鸳的脸,有些红。

    “你不必想了,皇帝看似高高在上,可他也是人,有情有欲有私心,唯一不同的是,他可以凭着自己手里的权力抢情,夺欲,满足私心。之人本性,没什么好想的。”初九起身,目色沉重的看向莫雪鸳。

    “当皇帝至少能保护你要保护的人,初九,你已经没有需要保护的人了?”莫雪鸳词穷尽时,脱口而出质疑。

    需要保护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在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初九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秀儿的影子。

    “喂!你干什么去!这皇帝,你必须得当啊!”看着初九大步离开,莫雪鸳欲哭无泪,什么叫视金钱如粪土,什么叫视权力如浮云?恨无殇,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初九离开后,莫雪鸳整个下午都坐在这里,脑子里一片混乱,初九的那番话搅的她心里一团乱麻,何为对,何为错,在她眼里,冷傲天是个顶大的坏蛋,不死不足以平她恨,可这与世人又有什么关系?

    好乱!莫雪鸳摇了摇脑袋,庸人自扰做什么,初九不是说了,人性始然,她能怎么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在这儿,本王找你好久了。”莫雪鸳摇头之际,冷子烨一身绛紫长袍的走过来,许是冷子瑶的事让他心情舒畅不少,此刻看冷子烨,又是一副风华无双祸害人的小模样。

    “如果是好事,王爷便说,不是,那么王爷快点离开,本宫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了。”莫雪鸳双手搥腮,颓然看向冷子烨。她自觉再不能跟初九讲理了,受内伤啊!

    “好事,子瑶愿意把诏书交出来,不过要你亲自取。”冷子烨端正神色,肃然开口。

    “去哪儿取?”莫雪鸳腾的挺直了身子,警惕开口。

    “君临坟前。”冷子烨据实道。

    “选那么不吉利的地方,她该不是想拿本宫的血祭她儿子吧?”莫雪鸳对冷子瑶很难放松戒备。

    “那你去不去?”冷子烨唇角一抽,狐疑道。

    “去!当然去!煮熟的鸭子难道让它飞了!”莫雪鸳拍案起身,径直朝南昭皇宫东南的皇陵而去……

    本就灰突突的天气越发阴沉下来,空气干冷干冷的,有风刮在脸上,已经能感受到有如刀割一样的痛感了。上次撅坟的时候,莫雪鸳来过这里,所以这次驾轻就熟,很快便让她找到楚君临的墓地。

    如冷子烨所言,此刻,一身素白装扮的冷子瑶正站在坟前,葱白玉指轻抚着雕有‘吾儿楚君临’的石碑,眼神凄楚落寞,如死灰。

    “莫雪鸳,你说本宫是阴险恶毒的女人吗?”冷子瑶没有回身,却知来者是谁。

    “不是,你一点儿都不阴毒,真的!”如果善意的谎言可以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莫雪鸳不介意再多说一些,所以在冷子瑶回头看她时,莫雪鸳睁大眼睛,“谁还没有被蒙住眼的时候呢!淳于燕怎么样了!”

    “是呵,精明睿智如淳于皇后,不也在冷傲天面前栽了跟头,想想看,她好像比我还惨。”冷子瑶恍然似的点点头,尔后坐墓碑旁边,侧身靠了过去。

    莫雪鸳几许无奈,不想她上一世的遭遇竟然成了这么典型的反面例子,但凡可悲的人,只要想想比她更可悲的人,心情就会好一些,冷子瑶便是这样。

    “莫雪鸳,你说为什么多载夫妻,说翻脸就翻脸,说无情就无情,难道过往那些幸福的画面就没在他们心里留下一点点的烙印?”冷子瑶微抬起下颚,手指在墓碑上来回摩挲,寒冬的天,那墓碑是有多冷,可触及墓碑的时候,冷子瑶脸上却极尽温柔。

    “或许有,却不足以取代他们对权力的向往和追逐,他们眼里的幸福,与我们想的可不一样。”为了应景,莫雪鸳刻意朝前凑了凑,半蹲在冷子瑶身边。

    “是吗……”温情美好的画面自冷子瑶的脑子里一幕幕闪过,一点点流逝,剩下的,只有那些痛苦到不可言说的回忆,灼蚀着她的肺腑,令她永世不得托生。

    看着冷子瑶眼中那一片溃散的虚无,莫雪鸳有些不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还活着,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皇兄喜欢你的事,你知道吗?”冷子瑶这话题转换的,莫雪鸳真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不太……知道。”莫雪鸳特别矫情的干笑两声。

    “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你不愿接受吧……莫雪鸳,淳于燕没选择皇兄,那是她命薄,本宫希望你别错过皇兄,他若爱一个人,就一定会死心塌地。”冷子瑶转回头,正色看向莫雪鸳。

    “有多死心塌地,他还不是移情别恋了……”莫雪鸳耸了耸肩膀。

    “你这么想?那是因为你没发现自己有多像淳于燕,除了这张脸,本宫甚至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当然,本宫这些话并不是说皇兄把你当淳于燕的影子,你有你的特点,皇兄爱的,是你这个人。”冷子瑶恰到好处的将自己的话给和谐回来了。

    “那个……你该不会要用遗诏威胁本宫嫁给冷子烨吧?”莫雪鸳恍然般看向冷子瑶,狐疑开口。

    “皇兄不会同意的。”冷子瑶无奈浅笑。莫雪鸳无语啊,我也不会同意的亲!

    “是么……那遗诏……”莫雪鸳欲言又止,等着冷子瑶接下句。

    “你先回去吧,本宫想跟临儿说会儿话。”冷子瑶复又转回身,说的那个一个自然。莫雪鸳脸绿了。

    “不是,本宫是来拿……”如果不是拿遗诏,她吃饱了撑的来这儿干什么。

    “还有事?”不待莫雪鸳说完,冷子瑶回过头,空洞无温的眸子凄凄然的看过来。

    “没事。”莫雪鸳咬牙,艰难扯笑,尔后转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君临,你在天之灵看到没有,你娘真够可以的!

    且说莫雪鸳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到皇宫时,远远瞧见初九的影子,于是咻的躲到了旁边的灌木丛后面。若单单是初九一人,莫雪鸳当然不必躲,可她看到了初九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儿。

    “皇上……”秀儿一脸焦急的跑到初九面前,还未开口,便被初九打断。

    “叫我初九。”

    “初九,你不知道你都把上官宰相气成什么样了!他现在要自杀,你快去看看吧!”秀儿急的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那他死了没有?”初九眉梢微动,平静反问。

    “现在还没有!不过一会儿……”

    “一会儿也不会死。”初九转过身,朝莫雪鸳的方向走了过来。

    “初九,你这是什么态度呀!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关系你……你的臣民呢!”秀儿颠儿在初九后面,急的有些失了君臣之礼。

    “没有我的关心,他们一样可以活的很好。”初九没有停下脚步,冷冷开口。

    “初九!”秀儿忽的上前,展开双臂,一双黑亮眼睛直直瞪过去。看着秀儿的模样,初九本欲推开的手终是没有抬起来。

    “上官宰相说你不想当这个皇帝,为什么?你知道为了让你当上皇帝,上官宰相辛苦了多少年?他这一步步走过来,不容易的!”暗处,莫雪鸳觉得这个秀儿是个感情丰富的孩子,这说着说着的,哭腔出来了。

    “可我从来没要求他这么做过,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这世上有他的存在。”初九淡漠开口,声音里隐隐的,有哀怨之意。

    “初九……做皇帝真是那么为难的事吗?做皇帝可以帮助很多人的,你不愿意吗?”秀儿口才显然不如初九来的凌厉。

    “我只是个平凡人,没有那么大的善心也没有能力帮助那么多人,而且,我只想帮助自己愿意帮助的人,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暗处,莫雪鸳听出初九还在别扭着。

    “那你愿意帮助我吗?”秀儿突然抬起头,闪烁的眸子仿佛天上的星星那么亮,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初九皱眉。

    “帮我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帮我救救那些病了却看不起大夫的乞丐,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能活下来,还有那些上不起私塾的穷苦人家的孩子,让他们也能读书识字,还有……”秀儿在说这些的时候,简直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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