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双听云深报上姓名,也不矫情,直接说道:“那我就称呼你“云兄”了,你也不用许姑娘许姑娘的称呼我,就叫我无双吧。”

    云深心中对这个直爽的小姑娘颇为喜欢,便道:“好。无双,现在你可以带我去给你爷爷治病了吧。”

    许无双很是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爷爷病了?”

    云深笑道:“你方才说要寻名医给亲人治病,除了爷爷以外,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许无双哑然一笑,赞道:“没看出来啊,你倒是挺聪明的。”话刚说完,就想起了这人适才装出的那副呆子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埋怨道:“合着刚才你的那副呆相,是在逗我玩儿呢?”

    云深毫不犹豫的道:“是我的不是,还请无双你莫要见怪。”这错认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许无双一阵郁闷,她本想要借机数落云深几句,好出出气,谁知人家一句道歉就噎的她难以发作,再说什么就显得她无理取闹了。许无双性情古灵精怪,平日里只有她气别人的份,谁能气到她?门派里的那些老头儿,哪个不曾被她气的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可今日遇到的这人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几次三番她都落于下风,因此对云深有些恨的牙痒痒,心中很是不服,这时她暗下决心,非要好好捉弄云深一番不可。

    许无双想什么,云深当然不可能知道,但看她满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也大致猜的出来:这姑娘是在和自己斗气呢!

    许无双“苦大仇深”的表情很快隐去,黑如点漆的眼珠滴溜一转,对云深说道:“云兄,现在天色已晚,咱们不妨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

    云深点头答应。

    二人也未去找什么客栈,而是寻了一块干净的空地,拾柴点起火堆,席地而坐。

    二人坐定,许无双问道:“云兄,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云深答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影刀门许家小姐出走可是大事,我也有些消息渠道,就知道了。至于你的相貌,这商阳城里见过你的人难倒还会少了?”

    许无双点头道:“也有道理。”又问道:“那你是怎么看出我女扮男装的?”

    云深无奈道:“无双,你该不会以为只要穿上一身男装,就真像个男人了吧?你这男装扮的着实糙了点儿。”

    许无双不以为然道:“是吗?我觉得我扮得挺像的呀。”

    云深瞧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禁一阵无语。女扮男装要扮得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徒弟叶霜华就扮过,只是那时叶霜华才十六岁,在那个年纪,无论男女,身形都未完全长成,正是雌雄难辨之时,女扮男装才不好认出。而许无双年逾十八,女子的体征已完全显现,不仅身形婀娜,而且声音娇嫩,她这女扮男装实在是没法鱼目混珠,肯定一眼就会被别人给认出来。

    这时,许无双的肚子突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她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道:“让云兄见笑了,我出门走的急,没带盘缠,也没带多少干粮,今天一天都没吃过东西,还真是有点饿了。”

    云深莞尔,问道:“那你为何不抓只山鸡野兔烤来吃?”

    许无双依旧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云兄,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独自一人闯荡过。出来的这段时间,我还没见过什么山鸡野兔呢。”

    云深道:“我这里还有些干粮,你若不嫌弃,就凑合吃吧。等明日进了城,自然有好吃的。”

    许无双摇头道:“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不自己抓只野味,那岂不是白出来了?”

    云深道:“好吧,我倒是在外面闯荡惯了,咱们一起去抓只野味回来。”

    许无双欣然答允,二人便一起去抓野味。云深闯荡江湖多年,见多识广,自然清楚怎么找猎物,有他带路,二人不一会便找到了一只山鸡。许无双二话不说便使出轻功,将那只野鸡给抓了回来。通过许无双抓野鸡时所表现出的身手,云深也看出了她确实武功平平,习武资质不佳。

    二人回到火堆旁,互看一眼,不禁面面相觑,许无双抢着道:“你别看我,我可不会烧菜。”

    云深无奈道:“我倒是能将食物烤熟,只不过……”

    云深话未说完,便被许无双打断道:“那还多说什么,你来烤就是了。”

    知道拗不过这姑娘,云深也只得将那只山鸡拔毛去脏,穿在树枝上烤了。未过多久,云深便将烤好的山鸡给许无双递了过去。

    许无双撕下一只鸡腿,张开小口一咬,还没嚼几下,就见她赶忙将嘴里的鸡肉吐出,一边吐,还一边嫌弃道:“这是鸡吗?怎的这般难吃?”

    云深从许无双手中接过烤鸡,也撕下一只鸡腿尝了尝,不禁苦笑一声,心中暗叹:“我这厨艺算是彻底没救了!”此事说来也怪,云深本人是极聪明的,在研医制毒、识方辨药方面可谓是惊才绝艳,少有人能及;武学一道上也是天赋异禀,短短几年时间就练成了《九极录》这等绝世神功,其他许多事情他也都学的极快,唯独在两件事上,多年来都无能为力。

    其一,自然便是那奇差无比的修仙资质,不过仔细一想,这其实也并不奇怪,毕竟仙资不凡之人极为少有,说是万中无一也不为过,他那资质好歹也算绝大多数人的水准了。

    其二,便是这厨艺了!他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当年在青竹山便是如此,而之后多年漂泊不定的生活,很多时候吃食都要他自己解决,几十年来他也不知练了多少次,甚至还和一些大厨请教过,可每次做出来的东西都难吃无比,可谓是屡试屡败、屡败不爽,甚至他还胡思乱想过,是不是自己前世得罪了灶王爷,所以今生才会如此?总之,对于烹饪一道,他早已死心,不做无谓挣扎了。

    云深无奈的将那只烤鸡丢在一边,从行囊中取出了一张面饼,默默给许无双递了过去。

    许无双接过面饼,没有说话,本来她想着好好嘲笑云深一番出气,可转念一些,万一云深来一句“那你来烧吧”,怎么收场?她哪里会烧菜啊?万一她烧出来的东西更加难吃,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所以还是闷声发大财吧!

    好在许无双早就想好了捉弄云深的方法,此时虽然与她预想的有些不同,但不影响她的计划。只见她趁着云深转身收拾行囊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偷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在手中的面饼上撒了少许,然后又迅速放回腰间,这几下动作极快,云深还真没有注意到。

    收拾好行囊,云深将他早已取出的另一张面饼拿在手中,从怀里也摸出了一个小瓷瓶,把里面的粉末在面饼上撒了一些,正要吃饼时,却听到许无双叫道:“等等。”

    云深问道:“怎么了?”

    许无双道:“我的这张面饼有些硬,我要吃你的那一张。”

    云深虽略感奇怪却也未在意,说道:“我这张面饼你吃不得,你没看到我在上面加了东西吗?”

    许无双问道:“加了什么?”

    云深直言道:“蒙汗药。”

    许无双神色一变,只道是云深识破了她的诡计,故意如此说,是在讥讽她,因为她刚才下在面饼上的就是蒙汗药。可一看云深的神情又全然不像,只能硬着头皮装出一副不信之色,对云深嗔怪道:“你骗鬼呢?哪有人在自己的吃食上下蒙汗药的?”

    云深苦笑道:“我说的是真的,这真是蒙汗药。”他加的真是蒙汗药,还是从那开黑店的二人身上搜来的,不过这药对他没有丝毫影响,由于滋味不错,就被他拿来当调料了。

    不过,许无双哪里肯信,上前一把就将云深的面饼夺过,立即咬了一口,云深待要阻止已然不及。接着,她将自己的面饼塞在了云深手中,又咬了一口云深的面饼,边吃边道:“这味道不错呀,你这家伙就爱骗人。”

    云深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吃饼时,却察觉到饼上气味有异,定有迷药。一看许无双,他心中便都已明了,暗道:“原来她在打这个主意啊。说起来,这最近怎么老有人给我下药啊?”轻笑一声,便继续吃饼。

    许无双看着云深吃饼,不禁心中大乐,暗暗得意道:“这次还捉弄不到你?”正等着看云深蒙汗药发作时,她却感觉自己的脑中轻飘飘的,越来越晕,很快便人事不知了。

    云深对着昏倒的许无双摇了摇头,轻笑道:“你这爱胡闹的丫头,刚见面时,我说假话你倒是信了,如今我说真话你反而不信,这是何道理?……怎么样,这次坑着自己了吧?你的迷药虽然比那二人的要好不少,但依然对我没用,就算吃一整瓶下去,也是迷不倒我的。嘿嘿,行走江湖,你还有的学呢!”说着将手中的面饼吃完,脸上还露出了颇为慈祥的神情。

    对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云深是着实有些喜欢了,他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但其实已经年近九旬,许无双在他眼里自然还是个孩子。这丫头与他的徒弟叶霜华可谓是全然不同,叶霜华坚毅倔强,温婉乖巧,而许无双却是活泼伶俐,顽皮大胆,另有一番讨喜之姿。

    许无双中的蒙汗药乃是次等货,不仅伤身而且醒来后会头痛欲裂,虽然是这小姑娘自作自受,但云深依然不忍,他上前两步,从怀中取出一粒固本培元、强身健体的药丸,轻轻掰开许无双的小嘴将丹丸送了进去,助她咽下。这药丸药效颇佳,许无双吃了就不用担心蒙汗药的害处,还能好好睡上一觉。

    云深不愿这姑娘露宿野外,凑巧的是,此地离那家黑店不远,正好可以去那里歇一晚。他一手抱起许无双,一手提了单刀,展开轻功疾行,以他的武功,手中虽然抱了一人,但那还不到百斤的份量实在没什么影响,所以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了那家黑店。店中与他离开之时别无二致,还未有人来过,看来此地确实偏僻。在店中找了一间较为干净的房间,将许无双安置好后,云深另找了一间房,又老实不客气的在此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天已大亮,许无双从睡梦中醒来,这一觉睡得着实香甜,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她伸了一个懒腰,略有几分茫然的打量着房间四周,口中自语道:“我这是在哪儿呀?”突然间一个激灵,想起了昨日之事,急忙检查自己的衣衫,见衣衫完好,不禁松了一口气。想起云深,她颇感奇怪:“昨日是我给他下药,怎么反而是我自己睡着了?难倒他在饼上撒的真是蒙汗药?这不是有病吗,哪有人自己给自己下蒙汗药啊?难道他早知道我给他下了药,故意给我下套?可这不应该呀,我下了药的那张饼他不是也吃了吗?哎呦!他也吃了饼,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许无双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到有人敲门,她也未在意,只随口应了一声。只见一人推开门,缓步走了进来,问道:“你醒了,昨晚睡得还好吧?”来人正是云深。

    许无双一见云深,立马从床榻上蹦了起来,质问道:“昨晚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她这问题如连珠炮般的问出,云深也不知先回答哪一个,只得说道:“昨晚你昏倒了。”

    许无双一听就来气了,怒道:“你给我下药!”

    云深一脸无辜之色,辩解道:“我没给你下药,那饼可是你自己抢去吃的。”

    许无双一愣,这饼确实是她自己抢去吃的。

    云深接着说道:“话说,是你给我下药了吧。”

    许无双一听,顿觉尴尬,她给别人下药,反倒是她自己昏倒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小嘴一撇,强辩道:“那你怎么没事?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吃了那张饼的。”

    云深解释道:“我多年研毒,体质特殊,寻常迷药对我根本没用,你那点迷药,就更不用说了。”

    许无双“哦”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又道:“那我是怎么昏倒的?”

    云深苦笑一声,无奈道:“昨晚我就告诉你,我那张饼上撒的是蒙汗药,你非不信,我又能怎样?”

    许无双心中郁闷,暗自叹道:“得!合着我这是掉在自己挖的坑里了。”正巧这时云深的声音不合时宜的飘了过来,只听他说道:“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倒也公平。”

    听了云深的奚落之言,许无双登觉无名火起,俏脸含怒,对着云深骂道:“你有病啊!干嘛自己给自己下药?”

    云深却笑道:“这怎能怪我?我刚才说了,寻常迷药对我没用,而我烧的饭菜又很难吃,拿这个味道不错的蒙汗药当调料有什么不对?谁让你非要抢去吃的?”

    许无双一想不错,云深说那是蒙汗药,她非不信;云深的饼,她非要抢去吃,若硬是要将此事怪在云深头上,那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她虽然顽皮,却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想到这里,许无双有些泄气,只听她有气无力的问道:“那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云深答道:“你昨晚昏倒了,我总不能让你睡在野外吧?恰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客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你给带到这里来。”

    听闻云深之言,许无双心中一阵感激,想到自他们二人见面起,云深实在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说起来,反倒是她先抢了人家,又是她故意给人家下药,人家非但没有怪他,反而以德报怨,将她带到了客栈。如果这样,她还要同人家斗气,那也太不像话了,连她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想通了这些,许无双对云深的那点怨气霎时间烟消云散,心中甚是感激,对他敛衽施礼,显得极为郑重,同时开口说道:“多谢云大哥宽宏大量,小女子适才多有不敬,还望云大哥见谅。”她语气很是真挚,而且称呼从“云兄”变成了“云大哥”,几字之变,也可以看出这姑娘是真的将云深当朋友了。

    对于许无双知错就改,云深心中暗暗点头赞许,面上却故作大惊之色,赶忙上前去搭她腕脉,许无双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并未拒绝。

    云深搭脉后正要说话,却又是脸色一变,显得很是震惊。这次云深可是实打实的震惊了,没有半分作伪,他去搭许无双腕脉,本是想借机逗逗她,让她不必介意。可一搭脉,他体内的灵力居然有些躁动,一经查探,却发现许无双的体质有异,竟然是……

    云深惊诧的表情被许无双看在眼里,她很是不解,问道:“云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我有何不妥吗?”

    云深敛去脸上的震惊之色,微笑道:“没有不妥,我见你方才举止大异寻常,还以为你吃错了药,所以才急忙过来诊治,好在是虚惊一场!”说这话时他还拍了怕胸口,好像真松了口气似的。

    这时,许无双哪里还能不知道云深又在开自己玩笑,略感羞恼,骂道:“好你个蹩脚郎中,原来你又在戏弄我,我跟你拼了。”她手边无刀,只能提起那双略显柔弱的拳头对着云深,作势要打。

    云深急忙喊道:“且慢,且慢,是我错了!女英雄你武功盖世,这几拳下去,只怕是要出人命的。”

    见云深讨饶,许无双此时也想到他之所以开玩笑,不过是让自己对前事不必介怀,于是也顺水推舟道:“好了,本姑娘原谅你了,你有那么神奇的毒药,还能拿迷药当调料吃,看来确实医术高明,既然如此,你就随我去给我爷爷治病吧!”说完嫣然一笑,转身朝屋外走去。

    望着许无双的背影,云深脸色变得郑重无比,之前他之所以会如此震惊,便是因为许无双的资质,不是武学资质,而是……修仙资质!

    俗世之中,人的地位被划分成了三六九等,似巧非巧的是,修仙资质也是如此。

    修仙资质分为三品九等,三品分别是凡、灵,仙三品,每品又有上中下三等的划分,共九等。

    凡品中等及以下的资质,便是低劣,凡品上等只算尚可,灵品以上才叫上佳,灵品上等方为奇才。

    至于仙品资质,云深就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仙品资质远超灵品,极为罕有,但究竟“罕有”到个什么程度?他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也没有见过太多修仙者,对修仙界实在不了解。除他自己外,云深见过修为最高的修仙者便是当年赠他《闻道歌》功法的老道,有融合境六重的修为,虽然此刻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若他未得到凤血,他自己的修为也才融合境四重。

    那么,许无双的修仙资质到了哪一等?

    仙品!还是仙品中等!这般资质之人,云深莫说是见,就是听也没听过,他到现在都有些难以置信,这世上竟真有如此资质之人!拿自己那可怜的资质与她相比,说是萤烛比日月也毫不为过,甚至可以说他连和人家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仙资分九等,那云深的资质算哪一等?

    没等!即是不入流,连凡品下等都不算,他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凡人,所以当年那凌云宗才会说他“无修仙资质”,因为他确实没有,若是他不曾吸收凤血,而是只靠自己修炼,只怕修炼个几百年,也到不了如今的境界。

    许无双的武学根骨确实不佳,但她的修仙资质却是超凡脱俗,若是她去修仙,只怕用不了几年,修为便能超过云深。

    不过,面对如此仙资之人,云深却丝毫没有动过收徒之念,一来仙途坎坷,许无双如此资质,还不知会引来多少人觊觎;二来,以他的资质修为,实在没资格做人家师父,毕竟他自己要修炼的凝晶境功法,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呢!九极录倒是可以教她,但九极录是武学,而且修炼全凭悟性,以许无双的武学资质,恐怕是学不来的。

    想到此处,云深也不知对许无双该如何是好,索性便顺其自然吧。做一世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若不是为了寻找青儿,云深倒宁愿做一个普通凡人,在那座青竹山中安静地度过一生。

    既已有了决断,云深便也向房间外走去……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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