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在自己屋里抄佛经。叶贞韵看到时愣了下,这是老夫人这几天才养成的习惯,估计是心系途中的儿孙。

    她敲了敲门,故意大声道:“祖母,孙儿给您送新衣裳来了,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老夫人有些诧异:“你何时准备的?这几日忙的便是这个?”

    她听贴身侍女说,小姐把府里的侍女们全叫去了自己院子,说是有事情交代给她们,然后连着三天,除了请安吃饭,根本见不到个人影。她好奇问了一句,孙儿还不告诉她,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叶贞韵确实有意要给祖母和母亲一个惊喜,所以尺寸是找专门给侯府做衣裳的裁缝问的,之前买布的事也没告诉她们,这几日更是让帮忙的侍女们都不准说出去。此时见祖母果然意外,高兴道:“是呀,您昨儿个还想让瑾姨来我院里打听消息呢,还好被觅儿撞见了,不然就没惊喜了。”

    她将衣服放到一边,把祖母拉了起来:“祖母快来试试看,您的一套是我亲手缝的,可别嫌弃孙儿女红不好哦。”

    老夫人看着递到眼前的衣服,针脚细密,不仔细都看不出来是缝的,以为是一块整布。她动容道:“我记得你最不爱做这些,怎么现如今……”

    叶贞韵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借了现代的工具,找了个借口道:“我在王府里没事做无聊嘛,就学了这个。”

    她有点不好意思,把衣服交给丫鬟拿着,自己推着祖母往内室走:“这衣服是从没有过的形制,蕴儿来服侍祖母穿衣好不好?”

    叶老夫人本来因为她亲自给自己缝制衣裳大为感动,听到她果然如自己猜测那般,是在王府里学会的,又十分心疼,这会儿听她语气亲昵,还带了点讨好,怎么能不答应。

    叶贞韵认认真真地给老夫人穿衣服,一边穿一边解说给旁边的人听,先是松花绿的上袄,再是妃色的马面裙,斗篷用了月白色。

    穿好后,她退后几步打量,老夫人仪态气质非常好,虽是厚重的冬衣,但因为剪裁合体,用的又是垂坠感极好的上等布料,还用金线绣了大面积的图案,使得整体看起来沉稳却不沉闷,贵气又不俗气。

    “好看!雍容华美,矍铄威仪,也只有祖母才能穿出这韵味来。”叶贞韵张口就赞:“祖母您要是穿这一身出去,别说是您同辈,就是年轻小姐们看了,都要羡慕起您的姿仪来!”

    “胡闹!”老夫人在镜前看了又看,明明只能看出上半身来,却越来越喜欢,她转身问伺候自己的贴身侍女:“如何?”

    侍女其实是嬷嬷,是老夫人出嫁时就跟着的,她笑道:“自然是好看的,依老奴看,孙小姐说的句句是实话。”

    “你也跟着这丫头学坏了。”虽如此说,老夫人眼中笑意却更盛。

    她又去看镜子,对着镜子一会儿看看琵琶袖,一会儿又看看衣领处的金属盘扣,好奇道:“这制式确实从未见过,不过,怪好看的。这袖子在手腕处收紧,风吹不进去,也很暖和。”

    “还有呢。”叶贞韵献宝似地又拿过一个围脖,那是她在工作室里搜出来的多余料子改做的,有好大一块,也不知道什么拿出来的,没收到仓库去,正好现在能用上:“要是在府中,可带上这个。”

    老夫人抬手摸了摸围脖上只看着就觉得暖融融的白毛,奇道:“真暖和。这样出门就不怕冻着了。这些真是你做的?”

    “自然是真!”叶贞韵有些自豪:“都是我亲手做的,祖母要怎么夸我?”

    老夫人欣慰得笑起来:“不只夸你,还要赏你。瑾竹,你去把我衣柜里的那个盒子拿来。”

    瑾竹嬷嬷应了一声,去衣柜深处取出来一个锦盒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后打开,从里面的几张纸中拿出两张来给叶贞韵:“这是两张地契,一个是布匹铺子的,一个是成衣铺子的,是祖母当年的陪嫁,原本是打算在你出嫁时给你的,但你不喜欢这些,当时又……”

    老夫人叹了口气,而后又笑望着叶贞韵:“现在好了,你不仅会女红,还做得这般好,我可以放心地交给你了。”

    叶贞韵拿着两张地契有些愣。她之前还发愁怎么样才能弄到一个店铺,现在一下子就得了两个?

    这让她一时难以相信。

    若说叶贞韵穿越后唯一的目标,那就是在这个时空里开一间自己的汉服铺子,然后把它做大做强。她虽然已经在燕恒那里租了一个,可那是租的,地契并不在自己手里,燕恒若什么时候想收回去,她就得另找地方,而祖母送她的,却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店铺,没有人能抢走。

    而且,祖母居然送给了她两个,还都是对她来说非常有用的店铺。

    叶贞韵非常心动,却塞回给老夫人:“这是祖母的陪嫁,孙儿不能要。”

    她知道老夫人定然不只这两个铺子,可若她是叶祯蕴,她会收下,但她不是啊。

    老夫人眼露欣慰,拉过叶贞韵的手硬塞回给她:“收下吧。这几年这两个铺子根本没赚几个钱,我原本是打算卖掉换些现钱,但蕴儿手艺这般好,我忽然又有些舍不得了,交给你,说不定能起死回生。”

    “祖母。”叶贞韵感受到老夫人对晚辈的爱意,就如她奶奶对她那般。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想起奶奶的时候哭过了,今日却红了眼眶。

    她哑声道:“铺子孙儿可以接下来,但地契祖母收着,就当是孙儿给祖母打理。”

    “你这傻孩子。”老夫人有些生气:“别人家的孩子生怕家产分少了,你怎么……怎么给你你还不要了?是嫌祖母给的太少了不成?”

    叶贞韵立即道:“孙儿没有。”

    老夫人板着脸:“那你就收着。”

    叶贞韵还想拒绝,但看老夫人要真生气了,只得收下来。她陪了老夫人一阵,把老夫人逗开心了,才去给母亲送。

    -

    于氏正坐于案前埋头写着什么,见了叶贞韵进来,搁下笔揉了揉额头,脸上带着些疲倦:“晚膳好了?蕴儿和母亲先吃,我这边还有些事未完成,不用等我。”

    叶贞韵愣了下,因为她印象中,权贵之家的夫人们每天都是喝喝茶,绣绣花,赏赏景,再斗斗得宠的妾氏。她爹虽然没有纳妾,但她母亲出身名门,前面几项应该是会的。

    可眼前来看,明显不是。

    “母亲在忙什么?”叶贞韵把衣服放下,想凑过头去看,头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想看便看。”于氏倒没什么顾虑:“都是些账本,原本是你两位兄长管着,现在他们不在……”

    叶贞韵走到她身后给她揉按太阳穴,诚心道:“母亲辛苦了。”

    是真的辛苦,镇北侯虽然去了宿城,但并未影响到京中产业,店铺田地庄子什么的,到了年底,都要整理清算,下人们过节的赏钱要给,店铺掌柜伙计和照看庄子的护院们的工钱和奖金要给,还有田地的租子也要收,零零碎碎,光想想就觉得头痛。

    叶贞韵探头看了一眼,字是都认识的,却完全看不懂,不得不赞叹:“母亲好厉害。”

    于氏轻笑了一下:“从前怎么没觉得你嘴甜?老是气我。”

    叶贞韵嘿嘿笑:“以前还没收心嘛,现在蕴儿长大了,自然不一样了。”

    “确实长大了,你以前可没有这般贴心。”于氏轻喃了一句,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可以停止了:“找娘有事?”

    “有!大好事!”叶贞韵一步跳到桌边上,把放在的衣服抱起来:“蕴儿给母亲准备了过年的新衣裳,所以我要第一个看见。”

    于氏眼露笑意,却并不惊喜:“哪家铺子买的?可有给你祖母准备?”

    “不是买的,是我做的,布料是我亲手裁的,下裙是我亲手做的。”叶贞韵装委屈说瞎话:“祖母就没怀疑我。”

    “你做的?”虽然已经见过她做的斗篷,可于氏还是有些意外,起身拿起最上面的一件展开,是马面裙:“这个绣工……真是你做的?”

    叶贞韵佯装生气,抱着衣服就走。

    “好了,”于氏哭笑不得地把她拉回来,安抚道:“娘也是意外,我家蕴儿从前缝个香囊都歪七扭八的,实在是没想到……”说着说着又有些心疼。

    叶贞韵就怕她多想,以致自己难受,赶紧讨好道:“我偷偷练的嘛。母亲快试试。”

    于氏应了声“好”,抱着衣服去了屏风后。

    叶贞韵在屏风前等着,怕于氏不知道怎么穿。结果没等多久,就看到于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叶贞韵看得睁大了眼睛,且好一会儿都没眨过眼。她感叹道:“难怪父亲不肯纳妾,母亲才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美女,那霍曼凝给您提鞋都不配。”

    “胡说八道。”于氏很喜欢这衣服,边走过来边不住打量,又问了一遍:“这真是你做的?”

    “当然。”叶贞韵取过她手里的斗篷,边给于氏系上带子边道:“母亲见过京城哪家铺子有卖这种的么?”

    “倒真是没见过,就连你之前做的那斗篷,也从不见人穿过。”于氏满眼都是欣慰:“后日个宫里晚宴,娘便穿这身去了。”

    叶贞韵系好带子正往后退,光明正大地欣赏她母亲的美貌,听到这愣了一下:“母亲后天晚上要入宫?”

    “原本你也要去的。”于氏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还在看自己的新衣,越看越满意,眼中欣慰也越来越浓。

    叶贞韵问:“祖母也去?”

    于氏点头:“自然。每年除夕,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家眷一同入宫。本来你父亲被皇上猜疑,我们本该低调些,但这是蕴儿亲手为娘做的第一套衣裳。”

    这就是要穿着出去炫耀的意思了,就跟现代人喜欢晒娃一样。叶贞韵心里鸠占鹊巢的歉疚总算少了一些。她道:“那蕴儿陪祖母和母亲去。”

    父亲和兄长不在,她实在不放心让祖母和母亲。而且,她想得更多一些。

    去宫中参加除夕宴的都是朝中权贵,若有幸,还能见到皇后和一众娘娘们,女子天生便爱美,若是有能让自己变美的物品,必然舍得花钱。所以,她若是穿着从未有过的衣服出现,穿着她的人又很美,那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也就相当于做了一次免费的广告。要知道这些夫人小姐们,平日里都难得出一趟门的,她若想把她的铺子做好,这绝对是一次极好的机会,比送一件斗篷给淑妃娘娘,让她做行走的广告牌都值。

    想到此,叶贞韵双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是除夕夜。而且,她还想到了淑妃娘娘,想着若是她能穿着自己送的斗篷参加就好了。

    但是,淑妃娘娘的斗篷,她都还没开始做呢。而且,她意识到一个问题,母亲说的是原本她也要去的,那就是说她去不了,应当是侯府小姐这个身份不够。

    我之前怎么就拒绝了燕恒呢?叶贞韵有点懊悔。

    仿佛知道她在愁什么似的,叶贞韵刚在犹豫要不要去找燕恒,说她愿意以宁王妃的身份,陪同他去参加宫宴,就听门外觅儿的声音传来:“小姐,宁王来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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