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姐不认识我也正常。”美妇人走到她跟前停下,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笑道:“我夫君叫胡安,冒昧打扰叶小姐,是想问问小姐身上这衣裳,是在哪家布庄做的。”

    叶贞韵眨了眨眼,她只觉得胡安这个名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燕恒侧头,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胡安乃是御林军左统领。”

    叶贞韵终于想起来为何会觉得熟悉了。胡安有个女儿,跟她二哥一样,都是生来体弱。她二哥体弱是因为其生母本身身体不好,怀胎时就好几次险些丧命,最后更是难产而死。但胡小姐的生母却是习武出身,据说还救过胡安的命,两人也是因此定的情。至于胡小姐为何体弱,听说是胡夫人怀胎时也不忘习武,在胎儿八个月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以致胎儿早产,胡夫人心里愧疚,对这女儿宠爱有加,呵护备至,连性格都改了不少。

    她想着这些,再看胡夫人时,表情更柔和些:“这是我自己做的。”

    “这……”胡夫人面露难色,片刻后还是抬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叶小姐将此衣卖于我?我……”

    “你说什么?”叶贞韵突然打断她,看着她的双眼豁然亮了起来。

    她真是糊涂了,自己能想到名人效应,怎么就没想到,这名人效应也可以用在产品上呢。原主容貌本就不差,又是京城的八卦人物,也算得一个“名人”,今日又穿着大家从没见过的斗篷出门。

    古往今来,大家对从没见过的东西总会有几分好奇,从而想一探究竟,也难怪这一路上大家都在看她。

    这是无意中给自己的店铺做了一次宣传啊。叶贞韵心里高兴,脸上也笑眯眯的。

    胡夫人被她打断了话,以为自己触怒了她,吓得脸色都变了。

    她终于想起来,眼前之人,不仅是镇北侯的叶小姐,还是宁王府的王妃,而且宁王正站在她身边呢。

    胡夫人不敢抬头,道:“王妃娘娘恕罪,妾身一时口无遮拦,冲撞了您,还……”

    叶贞韵不过是走了会儿神,再看向胡夫人时,见她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明显是受了惊吓,再一想她的话,走过去扶住她,笑道:“没有没有,我还得谢谢胡夫人呢。”

    “谢……谢我?”胡夫人惊怕未消,解释道:“王妃娘娘,我……妾身有个女儿,自小体弱多病,一年到头难得出几趟门,尤其是冬日,连房门都出不得。她一直想看看上元节的灯,可她那身体……“

    胡夫人叹了口气,眼尾泛红:“妾身见娘娘今日这穿着,既能挡风,又能御寒,便想着要是她能穿上,兴许能让她如愿,心急之下才一时冒犯,还请王妃娘娘去恕罪。”

    叶贞韵笑道:“胡夫人爱女心切,我怎么会怪罪呢。不过我身上这件,是我母亲的,恕我不能给你。”

    她说的是真话。她身上所穿,是于氏的。之前在霖城,于氏花了两天两夜给二哥又赶制了一件,之后回京的路上,又开始给祖母做。叶贞韵受其感染,加之旅途无聊,也跟着一起,还把觅儿拉上了,到昨晚才做好。

    她给母亲做,觅儿的,她怎么会跟一个小丫鬟抢,以致于今早出门时,自己没得穿。于氏怕她出门冻着,将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穿过的新斗篷披在了她身上,叶贞韵不肯,她就冷了脸道吗,说是不穿上就不让她出门。

    胡夫人不知道这些,只当这是在委婉地拒绝她,心想不怪罪就好了,哪里还敢奢想。她后怕道:“谢娘娘。”同时又对叶贞韵有很大的改观,觉得叶小姐与传言中的有很大不符。

    “虽然我身上这件不能给你,但离上元节还有大半月,胡夫人若要,我有空给胡小姐做一件,只要在正月十四前完成,她就来得及去看灯啦。”叶贞韵说着还开了个小玩笑:“说不定啊,到时候胡小姐还能遇上一位意中人呢。”

    胡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娘娘是说……给妾身女儿做……做一件?”

    “嗯。”叶贞韵想到自己店铺的前景,心情很愉悦,面带微笑地朝她眨了眨眼:“要吗?不过我先声明哦,我不做白工,要收钱的。”

    胡夫人总觉得自己听错了,王妃娘娘竟然给她女儿做衣服?她想起镇北侯已经被派往宿城驻守,又想到自己听说的那些宁王与宁王妃的传言,心道:难不成王爷真的要趁着镇北侯府遭难之时休了王妃?所以王妃这是在为侯府的生计提前打算?

    这么想着,她看着叶贞韵的眼中带了些怜悯,又有些钦佩,点头道:“要,定金多少?妾身今日出门带的银两不多,只有一百两,若不够,可现在就派人回府去取。”

    一百两白银相当于20万人民币,叶贞韵赶紧摆手:“用不了那么多。”

    她想着自己定个什么价才够合适。这倒是给她出了个难题,她店里的汉服走的是普通价格,最便宜的才一百左右,最贵的也才五百,若用现代的价格来定,那一两银子都不到。可古代人工成本与材料成本根本无法同现代相比,而且还无法量产,如果定价太低,那她不仅赚不到钱,还得亏钱。

    想着能完成女儿念想的胡夫人,心里非常高兴,没注意到叶贞韵神色的变化。她只当叶贞韵那一句是气话,从侍女手里接过银两后直接塞给了叶贞韵,笑道:“这里是一百两,妾身先订下。”

    叶贞韵抱着一袋银两,本想退回去。但她还没想好自己以后的店铺是走价格普通的平民路线,还是量少精致的高端路线,一时还无法定价。她想了想,反正做斗篷也要个几天,等自己确定好,再根据到时候决定好的价格,在胡夫人来取斗篷的时候退回去就好了。于是跟胡夫人约定了取件的时间,又问了问胡小姐喜欢什么颜色和花,最后指着身后已经关闭的景泰茶楼,不忘推广一下自己的店铺。

    等胡夫人离开后,叶贞韵抱着银两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赚的第一笔钱,而且是在店铺都还没开的情况下。

    “我真是太厉害了。”叶贞韵忍不住夸自己一下。

    “是很厉害。”燕恒看着她喜笑颜开的模样,不知为何,自己也莫名高兴。

    他朝云浅伸出手,云浅没明白他的意思:“王爷,您是要什么?”

    “把带的所有银两拿出来。”燕恒说话时目光也没离开叶贞韵,在云浅把一个银袋交到他手上后,转手就送了出去:“叶小姐,我也想朝你订做一件,送给我的母妃。”

    叶贞韵怔了一下,继而狂喜:燕恒的母妃那可是淑妃娘娘,低位仅次于皇后和皇贵妃,如果淑妃娘娘穿上她做的斗篷,那可是行走的广告牌,相当于国内顶流给她打广告。

    妈呀,仅是想想就很刺激。

    “我不收你的钱。”叶贞韵抑制住自己兴奋得想要蹦起来的心情,勉强让自己平静:“我做一件送给淑妃娘娘。”

    “送?”燕恒不解:“你对母妃,不是……”

    叶贞韵立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淑妃不喜原主,嫁入宁王府后,两人就见过一次面,还不太愉快。燕恒肯定以为自己讨厌淑妃。但淑妃对原主来说,就相当于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根本没什么感情。至于她自己,那就更没什么感情了。

    不过,若是淑妃肯喜欢她做的斗篷,那没感情她也能生出一点来。

    但她对燕恒当然不会这么说,只道:“我现在,还是你的王妃。你母妃,也是我的母妃,就当是我孝敬母妃的。”

    燕恒被她这一句说得心有意动,差点又要问一句“那我们不和离,可好?”

    他把银两塞进叶贞韵怀里,道:“既是我的王妃,那更应该收下,好好过个年。”

    叶贞韵看看怀里的银袋,又看看燕恒,再看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置办年货的人们,明白他未表达的心意,心里一暖,朝他笑道:“那我就收下啦。”

    她照样问了淑妃喜欢的颜色和花纹,可惜燕恒根本答不出,被她笑话了两句,然后与燕恒告别。

    她说是要回家去,燕恒还要送她,被无情拒绝,然后抱着两个银袋,带着觅儿,加入了置办年货的人流中。

    她们回京城的时候,都已经腊月二十四了,乃是小年,离着新年,只余六天。古人是非常重视新年的,叶贞韵自奶奶去世后,每年生日都是一个人过的,倒不是没有朋友愿意陪她,或者邀请她到家里去,但她一不想破坏别人家的团圆,去好友家过年又觉得有些不自在,所以每年都会找借口拒绝。

    但拒绝并不代表她不想过一个热闹的年,因此,对这古代的第一个年,又是在有祖母母亲和觅儿的陪伴下,她自己也很有些期待。

    怀抱着这种心情,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购物欲。干果,糖果,点心,年画等,只要家里没有的,或者见过的,亦或者别人都买的,她都买回去,要不是想着侯府如今不同往日,不然怕是马车一趟都不够装。

    觅儿看着马车里占了一半位置,快要堆到马车顶的布匹,不解道:“小姐,就两件斗篷,用不到这么多吧?”

    “谁说就两件啦,祖母母亲过年的新衣裳也还没做呢。”过年要穿新衣裳,若是往年,早就准备好了,可今年侯府遭遇大便,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以致于都快除夕了,新衣裳还没准备好。

    觅儿愁苦着脸道:“可今儿个都二十五了,还来得及吗?”

    如果要做得很精致复杂,比如加上绣花,或者印花之类的当然来不及,叶贞韵也没打算做得很复杂的。但就算不加那些繁琐的工艺,她用上工作室里的缝纫机,一个人要做完也非常赶,更何况,原主本身就不是个女红做得好的人,真做出来了,反倒会引人猜疑。所以,她只打算给祖母,母亲,觅儿和自己各做一套,其他下人门,过年给他们发点吉钱和过节礼就好,余伯比较特殊,她直接给他买了一套,这样一想,工程量也不是很大。

    而且,她只想改一下款式和版型,至少做暖和点,现在这种天气,还宽袍大袖的,这里的人都习惯了,她一个冬天出门裹羽绒服,进门开空调的人,完全不习惯,每天都觉得好冷,恨不得披着棉被出门。

    她必须得给自己也做一件斗篷,现在布料准备好了,她决定今晚就开始。祖母母亲的新衣,她也有了想法。她打算做明代的交领上袄和马面裙的款式,再搭一件比甲,所以买的都是提花布料,哪怕没有绣花,也显得贵气且不单调,图纸昨晚上她就画好了。

    想到此,叶贞韵挨近觅儿,语气里带着点讨好:“我一个人肯定来不及,所以要觅儿帮我哦。”

    觅儿用力点头道:“觅儿肯定会帮小姐的。”

    -

    两人回了府,正赶上午膳。下午,叶贞韵在府内宽敞处摆上一张桌子,研墨铺纸,拉着午睡醒来的祖母母亲写春联。

    往年这事都是二哥叶明祯来,家中除去女眷,只有他是文人。可今年男人们还在去往宿城的途中,连新年都要在路上过。祖母母亲虽回了京城,明显心没跟着回来,叶贞韵既是怕自己一手毛笔字写出来会露陷,也是想转移一下祖母母亲的注意力。

    老夫人虽不是出身名门,但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是样样都学过的,她母亲就更不必说,叶贞韵完全相信她们。老夫人不愿意,要她自己写,还笑骂她:“你就是想偷懒。”

    叶贞韵凑过去挽着她的胳膊撒娇:“我哪有嘛,明明是我写得没祖母您的好。”

    老夫人瞪她一眼:“当初让你好好学,你偏不肯,整天跟着你爹和大哥学什么骑射和□□,现在怕出丑了?”

    叶贞韵非常狗腿地给老夫人捏肩膀:“是是是!所以祖母您写吧,这春联贴上去要挂好久的,到时候别人到府里来一看,还以为我们侯府全都是只会舞刀弄剑的莽夫,连个春联都不会写,那这误解可就大了。祖母若不是怕坏了侯府的名声,我就去写。”

    “还威胁起我来了。”虽如此说,但老夫人被她几句话说得脸上愁云散尽,露出和蔼笑容来。她拍了拍叶贞韵的手,示意叶贞韵停手,而后走到桌前拿起了毛,神态极其认真。

    叶贞韵挪到她母亲身边那些,小声道:“女儿说得没错吧,祖母心情变好了。”

    “你啊……”于氏睨了她一眼,语气之中却带着一点宠溺。

    叶贞韵一脸得意地笑:“母亲也去写吧,我给你和祖母磨墨。”

    她说着不容拒绝地把于氏推到桌前去,于氏拿起笔就写。叶贞韵一会儿看看这个,扬声夸道:“祖母这字写得可真是,灵动秀气,宛如鸾飘凤泊,惟妙惟肖,好!”

    转头又去看于氏的,大为惊叹:“母亲这字端庄典雅,让人不仅联想到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看得人心神荡漾。”

    于氏直起身,握着毛笔的手动了动,在叶贞韵比较上一点:“这巧舌如簧的功夫,是几时学的?你又偷跑去那地方了?”

    她说的那地方,是指秦楼楚馆。

    叶贞韵猝不及防被点一下,抬手想抹掉,想起那是墨,又顿住了。她想着于氏平日里总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难得有这么一出,想着当是讨母亲开心了。于是顶着鼻尖的墨装委屈:“我哪有,明明是祖母和母亲写得太好,我这赞叹是发自肺腑。”

    “还想诓我。”于氏嗔她一眼,转头继续去写字。

    叶贞韵转头找觅儿,让觅儿给她擦墨,结果觅儿看见她这模样却止不住地笑出声来。

    “好啊,敢取笑你家小姐,找打!”叶贞韵佯装生气,作势要打她,觅儿赶紧跑了,叶贞韵不饶人地追上去,主仆两个在院里追来躲去的好一阵闹腾,看得其余人都笑了起来。

    叶贞韵见祖母和母亲都笑了,朝觅儿使个眼色,觅儿装跑累了,叶贞韵要抓她时,不想撞着个人,鼻子上的墨全都蹭到了这人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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