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马车终于到达霖城。叶贞韵收起路上没绣完的手帕,下了马车后,发现他们并没有去栈,而是停在了一户民宅前。

    护卫上前敲了敲门,等待开门的时候,她内心其实是有些忐忑和愧疚的,因为她总有一种自己是小偷,不仅偷了原主的一生,还要偷原主父母亲朋的感觉。

    燕恒一路上都在走神,下了马车后才恢复正常,一眼就瞧见叶贞韵有别于平常的样子。他温声问:“怎么了?担心你二哥?”

    叶贞韵无法说出真正的原因,只得默认了。

    燕恒安慰道:“叶二公子这么些年都过来了,此次定也会平安无恙的。”

    叶贞韵笑了下,没接他的话。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开门的是叶家的老管家,他一眼就看见了叶贞韵,眼睛亮了起来,激动道:“小姐,是小姐来了!”

    叶贞韵怔了一下,有些生疏地喊了声“余伯”,看着老人那欣喜模样,心中愧意更盛。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有幸能穿越,还穿在如此好的人家里。

    老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他转过身朝里面喊:“老爷,夫人,是小姐,小姐来了。”

    喊完又回转头来问:“余伯听说小姐患了风寒,可好些了?”言语间满是关心。

    叶贞韵差点被这一句话问得落下泪来。她从小到大,所体会到的关心都是奶奶给的,可是奶奶却在她上大学的时候离开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来自亲人般的关心问候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余伯担忧地问:“可是风寒还未好,难受了?脸色瞧着怎这般差?”

    叶贞韵没想到自己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他发现,她记得原主记忆里,余伯因年纪大了,目力并不好,由此可见,他是真的很关心原主。

    “想余伯了。”叶贞韵学着原主的语气回答:“感觉好久没见着你们了。”

    “是有好些天了。”余伯想起他们离开京城时,小姐一路送出了城门外十里,最后还是老爷见天色不早了,把她赶回去的,走的时候小姐还红了眼睛。

    上一次小姐哭红了眼,还是好多年前呢。

    “蕴儿!”有女子的声音响起,叶贞韵抬头,看见前面走过来一大群人,最前面的是她母亲,其后是被父亲扶着的祖母,父亲身后是大哥。

    叶贞韵快步走过去,扶住几乎是小跑过来的侯爷夫人,喊了声“母亲”。

    镇北侯夫人于氏当即红了眼,应了一声后,借着夕阳的光仔细打量她:“几日不见,蕴儿瘦了。”

    “母亲也瘦了。”叶贞韵并不是说场面话,原主记忆里的于氏比她此时所见要丰腴一些,想来是这几日奔波劳累所致。

    于氏强忍住眼泪。

    叶贞韵受她影响,也有些想哭。她转过身,给已经到了近前的几人行礼:“祖母,父亲,大哥。”

    叶老夫人握住她的手,没人告诉她叶贞韵是因为感染了风寒才拖到今日前来,但看着叶贞韵脸色憔悴,也能猜到这些时日里,她定然受了许多苦楚。

    老夫人眼中含泪:“这些时日,难为蕴儿了。”

    从小被宠大的孩子,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却一夕之间肩负起重任,求得皇上改变主意,想想都知道有多艰难。

    叶贞韵摇摇头,代替原主道:“只要最后事情能成,蕴儿便不觉得为难,只是,蕴儿未能将事情办得完美,只能将祖母与母亲接回去。”

    “蕴儿不必自责。”镇北侯看着威严冷漠,说话语气却很温和:“此事你已经办得很好了,是为父连累了你。”

    大哥叶鸿祯也难得表情外露,抬手拍了拍叶贞韵的头:“辛苦蕴儿了。”

    叶贞韵摇了摇头。原主十分在意她的亲人们,所以直到中毒前,都在为解家中困境而想方设法。原主都不觉得辛苦,叶贞韵又怎么能借着她的身体来卖惨。

    她不愿这些人担忧她,那与她只会更觉有愧,转移话题道:“我听说二哥病了,可是很严重?”

    如果不严重,按叶家两位兄长宠妹妹的程度,是不可能不出来的。

    果然,她这话问出口,叶家一众人脸色都变得沉重忧虑。于氏难过道:“你二哥出了京城便生起了病,这些时日来,一日比一日严重,今日还昏迷了一阵。这霖城之中又没好的大夫,再往前面走,只会更艰苦,他这样子,怕是……”

    叶贞韵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怕是还没到宿城,叶明祯就要病死在路上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要抗旨,将二哥接回京城不成?那整个镇北侯府,怕是都要赔上性命了。

    燕恒此时插话道:“老夫人,侯爷,可否让齐大夫替二公子诊治诊治?”

    齐大夫曾经乃是宫中御医,医术在太医院中虽不是顶尖,但比京中一些名医,自然要好上许多。

    镇北侯虽然连眼神都不肯给这位王爷女婿一眼,但想到次子,还是得忍着气,言语之中甚至要带着讨好:“拜见宁王,方才见小女一时心喜,竟没瞧见王爷,希望王爷勿要责怪。”

    燕恒知道这是假话。若不是因为齐大夫,镇北侯一家估计能一直装没看见他。

    他并不生气,毕竟是自己有愧于他们的女儿在先,见了面没把自己打出去,还得谢谢镇北侯最近脾气收敛了很多。现在能得到镇北侯好声好气地同自己说话,他已经满足了,于是道:“不责怪不责怪。”

    镇北侯忧心儿子的病,只表面寒暄了一两句,就带着齐大夫进了屋。众人跟着也进去了,叶贞韵落在最后,想起燕恒送她的那枝人参,吩咐觅儿取出,将它切片,泡水给二哥喝。

    觅儿立即去办了。

    室内,得知叶贞韵来了的叶明祯在齐大夫给他诊过脉后,强撑着半坐起身,招叶贞韵坐到他面前去。

    他脸色惨白,时不时地就要咳嗽两声,但看着叶贞韵的双眼却极亮,虚弱道:“二哥以为,等不到见你最后一面了。”

    叶贞韵听见这一句,不知怎么地,眼泪忽然就不受控制地决了堤。她拉着叶明祯的手,哽咽道:“二哥不会有事的,你之前那么多次都没事,这一次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她这一哭,把老夫人和于氏也给惹哭了。镇北侯面无表情道:“别胡思乱想。”

    叶鸿祯也道:“弟,你只是患了风寒之症,有宫中御医给你治病,你定无事的。”

    叶明祯笑了笑,神色有些歉然,他病了这些年,自然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糕。

    觅儿端着泡好的人参水进来,叶贞韵赶紧接过来。喂给叶明祯喝下之前,她先询问过了齐大夫。

    齐大夫知道这乃是皇上赠给宁王的千年人参,是大补之物,身体过于虚弱者服用自然有好处,但也得谨防虚不受补。

    他细细看过那参汤水,里面只放三四片参片,点头道:“可以喝。”而后继续写药方,把寻常人用的治风寒的方子,改了两味药,不然叶二公子这身体承受不住。

    也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叶明祯喝过那参汤水后,脸色果然好难些。众人陪着他说了会儿话便出去了,让他好好休息。

    正好厨房做好了晚膳,众人在正堂用膳。席上,燕恒坐了主位,但对他十分气。他也不觉得尴尬,这待遇,比他第一次见他们时可要好太多了。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叶贞韵的祖母,父母亲以及大哥纷纷给叶贞韵夹菜,这个劝她多吃块肉,那个要她多喝口汤,到得席散时,叶贞韵已吃得肚子滚圆。

    她真的无法来自亲人的爱和关怀,虽然这爱和关怀并不是给她的。

    饭后,燕恒识趣地告辞,自己去城中找了家栈住。叶贞韵被祖母和母亲拉着好一番关怀,三人又哭了一场,等把祖母哄睡了,她去看过二哥,见他喝过药后病情有所好转,心中终于有了些安慰。

    从二哥房里出来,发现大哥等在外面。叶鸿祯道:“父亲让你去见他。”

    民宅屋子不多,镇北侯在正堂等她。叶贞韵到时,见他坐在主位上,旁边几案上点着一盏灯。

    寒夜里有风,吹得烛火摇曳,照得镇北侯脸上的表情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叶贞韵喊了声“父亲”,在左下位置坐了。镇北侯侧头看她良久,才感慨一声:“蕴儿长大了。”

    这话不是镇北侯第一次说。上一次,还是原主出嫁后的第三天,她回娘家,同家人说到自己与宁王提的两个要求时,镇北侯说了这话。

    原主当时并不明白父亲这话的意思。她还以为是父亲打趣她嫁了人,成了家,心里很生气,觉得父亲不体谅她。但镇北侯当时的意思,其实是夸赞她做事没从前那般冲动,会仔细思虑后再做决定了。

    此时他又说这话,叶贞韵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是在夸她,于是她笑道:“谢父亲夸奖。”

    镇北侯被她笑得叹了口气,而后脸上凝重的表情也和缓了些,语气关切道:“宁王前日派人来传信,说你感染了风寒,如今可好了?”

    其实还没好,甚至好像有加重了一些,左腹的伤口更是隐隐作痛。但叶贞韵自然不会如实相告,以免让人担忧。她道:“自然是好了。”

    “好了便好。”镇北侯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好,在此休息两日再启程回去吧。”

    叶贞韵愣了一下。她其实想要多呆上几日,最好是陪着家人过完了年再走。

    皇上并没有说她接到了人后必须几日内返京,但她爹若一直留在霖城,必然会引起皇上注意,所以她不走,她爹也得走了。

    想到此,她有些担心:“可二哥病还未好。”

    镇北侯脸上闪过一抹忧色,许久后问道:“此次你祖母与母亲能得以返京,是宁王求的情?”

    叶贞韵点头。

    镇北侯看着她,又问:“是王爷一路陪同你前来?”

    叶贞韵再次点头前,抬头看了镇北侯一眼,她慢慢道:“我与宁王不是父亲所想那般。”

    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瞒着镇北侯:“原本宁王只派了几个护卫护送我前来,但在京城前往霖城的路上,有刺想要杀我。”

    “这么回事?”镇北侯声音都提高了许多,身体前倾。他恍然道:“所以,你不是感染了风寒,是被刺伤了?伤在何处?可严重否?”

    叶贞韵有片刻怔愣,她能从镇北侯这几句话中感受到父亲的关心,这让从未体会过父爱的叶贞韵有些眷恋。

    她选择告诉镇北侯被刺杀一事,是因为镇北侯此去将去宿城,若张素同所说是真,那如今宿城城主,必然是靖王的人,她必须得让父亲有所提防。

    她道:“父亲不必担心,我伤得不重,修养几日就好了。”

    镇北侯脸上担忧未减:“所以,宁王是因为你被刺杀,才亲自护送你来的。”

    叶贞韵点头,想了想,又干脆将自己中毒,以及路上遇到张素同一事也全都说了。说完之后,发现镇北侯脸色凝重,好半天才叮嘱她:“蕴儿,你回京城后需得处处小心谨慎,不论下毒之人与刺杀之人是不是靖王,有人想要你的性命却是真,而且……”

    他忧虑地看着叶贞韵,久久没说话。

    叶贞韵只好问:“而且什么?”

    镇北侯问:“你对宁王……”

    “我不喜欢他。”叶贞韵赶紧说:“我现在不与他和离,是想借宁王府做我的庇护。”

    镇北侯道:“可你可知,若皇上要立储,宁王府不仅庇护不了你,反而会害你的命?”

    叶贞韵当然知道,现实里那些权谋剧又不是才看的,只是:“皇上要立储了?”

    镇北侯摇了摇头:“陛下疑心重,连几位皇子也不得他信任,立储一事应当还未做考虑。但他一日不立储,有心那个位置的人,却会早做准备。”

    “宁王虽无实权,但他毕竟是个皇子,母亲位至淑妃,外祖那边……”他点到为止:“这么说虽然有些忘恩负义,但你若要与他和离,还是尽早些好。”

    叶贞韵想了想,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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