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董明因为犯错，被道枯勒令在后山面壁思过，严胥又因为闭关，无法及时露面后，陆子就搬到了山顶，主要负责道枯和董明的一日三餐。
以往每天都是要等师父吃过饭，才会去后山送饭的陆子，今天突然被道枯嘱托，说要和陆子一起去后山。
“看他这几天悔悟的怎么样。”道枯这样解释。
既然师父都已经发话了，陆子便将已经盛出来的饭全都收拾起来，提着饭盒，跟在道枯身后。
后山距离山顶的住处有将近三十里，沿途都是崎岖不平的小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道枯也有意让陆子慢些走，可以在路上多休息休息，可到了董明面壁思过的地方，陆子还是被累的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道枯笑着斥责：“陆子，怎么回事，才这么点山路就撑不住了？”
“师父见谅，前几日和其他山头的师兄们比试，受了点伤，这才有些气力不济。”
说着，陆子就掀起自己的衣角，露出衣服下的伤口。
“嗯，那还情有可原，你就拿着饭先到别处休息，我和董明有些话要说。”
陆子随即放下了饭盒，取出自己那份，弯腰行礼告退，一直到看不见道枯的身影才停下。
盘腿坐在地上，陆子细嚼慢咽的吃着自己手里的饭。
另一处，道枯手提饭盒，刚走到山洞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感到迎面一股冷风袭来。
他微微侧过身，眼睁睁的看着一道黑影从洞口窜出，摔跪在地上，传来哼哧哼哧的叫喊声。
正待黑影起身之际，道枯突然一个扭转，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董明的背上，打开饭盒，慢慢吃着。
即使膝盖有钻心般的疼痛，董明也不敢乱动分毫，唯恐打搅了师父吃饭的雅兴。
“师父，弟子已经知错了，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董明谄笑着求饶。
道枯吐出一根鸡骨头，发出一声舒心的叹气，说道：“饶你可以，不过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见师父松口，可以不用再待在这里，董明连忙小鸡啄米，活脱脱一只讨饭的狗，“只要师父能够原谅弟子，多几个问题也无碍。”
“恶傀儡，你从哪学来的？”道枯缓缓开口。
听到前三个字，董明的表情先是一惊，额头渗出汗水，撑着身体的双手不自觉的抓紧地面，手指头破了都不知道。
“师父，什么是恶傀儡啊？”董明装傻充愣，笑脸已经僵硬。
道枯冷哼一声，身体缓缓用力，压迫着跪在地上的董明，上半身都快趴在地上了。
“还跟我装傻，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我没有啊师父，我真的不知道恶傀儡是什么东西...，唔...”
董明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嘴巴啃到了地上，进了一嘴的泥。
“为了安抚婧青，我特意给那位小姑娘把了脉，发现就只是一些心律不齐，虽然脉象紊乱，但大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你这个孽畜的原因。可等到她离开后的一次回头，我看到她的眼底闪过一缕黑气，这才明白你竟然已经学会了恶傀儡，并且到了可以将种子种在别人身上程度。”道枯扭过头，盯着董明颤栗的后脑，突然大笑，“董明，好小子，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在这上面的天赋。”
似乎是害怕被陆子听到两人之间的谈话，道枯突然降低了音量，“老夫我修行恶傀儡少说也有十年了，到现在都还在担心那不知真假的后果，你竟然...，不愧是我的弟子，不...，我应该喊你一声师父才是啊。”
董明整张脸都埋进了土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两只手不停的抓向空中，挣扎着想要起来。
唯恐他咽了气，道枯最终还是放过了他，起身向前走几步，转身，一脚揣在董明的屁股上。
一脚被踹飞的董明用脸在地上犁出一道痕迹，艰难的翻过身，大口喘着粗气，脸孔血肉模糊。
道枯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道谢，“为师也要多谢你，如果没有你的推波助澜，为师也迟迟无法迈出那一步呢。”
意识开始模糊，董明在心里大感不妙，他很清楚道枯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昏迷之前，他看到眼前突然晃过一只黑手，丹田传来一阵剧痛。
他彻底的昏了过去。
在原地等了大半个时辰的陆子，打算去洞口那里看看，刚一起身，就看到满脸怒容，提着饭盒的道枯。
“师父。”陆子喊了一嗓子。
道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强忍着怒火，甩手将饭盒扔给陆子。
“董明那家伙还执迷不悟，先饿他三天。”
陆子手提着饭盒，不明觉厉的跟着师父下了山。
随后的几天，他果真没有再给董明送饭，道枯也没有提起此事。
转眼到了第四天，婧青再次登门拜访。
这一次跟在她身后的不仅仅是婧青山的所有门人，还有另外几位符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御风来到道枯山山顶。
再不顾淑女风范的婧青一脚将院门踹开，扯着嗓子喊道：“狗日的道枯，你他娘的给我滚出来。”
林哭在一旁劝解道：“婧青，嗔怒，嗔怒，来，跟我一起深呼吸。”
“你他娘的也给我滚开。”一掌拍飞林哭后，婧青带人闯进了屋子，“把他们放在这里。”
道枯被迫打断吐纳，睁开眼，看着突然出现的满屋子人，以及地上两个被白布遮盖的担架。
“婧青，你又发什么神经。”道枯语气略有不悦，但最终还是没有发作，“我徒董明可一直都在后山面壁思过，你这次又有什么话要说？”
“哼，道枯老贼，你仔细看清楚了。”婧青甩袖，担架上的白布无风自动，飘起后被两个面容相似的少女接住，捧在手里。
原本被白布遮盖着的东西展露在众人面前。
两具死尸，一男一女，全都面目全非，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伤口已经腐烂，露出内脏和白骨。
看着像是死了很久。
白布被掀起的瞬间，道枯兀的睁大了双眼，指着地上的尸体，被气的发笑，“你别告诉我有具尸体是董明的。”
“那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婧青已经冷静了下来，可语气仍旧是寒冷似冰。
“不可能。”道枯从床上坐起来，来到尸体旁，仔细辨认，突然没了底气，“董明被我禁足在后山，怎么可能会到你们婧青山被杀，而且死因还这么奇怪。”
“该不会是你的弟子杀害了董明，你是来栽赃的吧。”道枯话锋一转，“我们道枯山可没有这么阴毒的功法。”
符饶门设立十三门，每一门的功法都略有不同。
道枯山最出名的就是陆子等人修行的静心诀，破斧令，开山拳...
这些功法都不可能产生尸体上的伤口。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婧青山的毒针，毒刺才会让伤口变成这副惨状。婧青，你到底是何居心？”
一时搭不上话的婧青，眼看着就要忍不住动手。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之际，外面突然传来声音。
“师父，大师兄出事了...”
声音戛然而止，道枯走出门，看到了提着饭盒，满脸汗珠的陆子站在院子里，语无伦次道：“董明师兄不见了，弟子还在洞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道枯皱眉，“字条在哪？”
陆子放下饭盒，连忙上前，将被揉的皱皱巴巴的字条交到道枯的手里。
道枯打算让陆子先离开，手刚举到半空，又转变了想法，“你去把其他人喊来。”
陆子答应一声，提着饭盒去到了半山腰。
大概是猜到了字条上的内容，道枯没有第一时间察看，反复在手指间转动，良久，才深吸一口气，打开字条，将上面的内容看过一遍又一遍。
字条上只有五个字，‘谁都别想活’。
道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疲惫，“是老夫管教不严了，从此以后我不再担任符饶门的骁将。婧青，你打算要什么补偿？”
看着垂头丧气，少了一半精气神的道枯，婧青的怒气也莫名少了一半。
可弟子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她没法向那些对符饶门寄予希望和感恩的凡人，以及李芳的父母交代。
她咬牙切齿，双手攥紧道：“从此以后，你我再没有半点同门之情，我将永不再登你道枯山。”
言罢，婧青一跃而起，撞破了屋顶，来到空中，右手高举过头顶，灵气缠绕在她整条手臂上，幻化出一把巨大的灵刃。
灵刃一斩而下，落在道枯山山顶，激起漫天尘土。
符饶门上下都听到了宛如落雷的响声。
林哭和婧青山所有门人，咳嗽着从废墟中跑出来，不忘带上李芳的尸体。
唯有道枯一人，后背出现一道绵长的伤口，身下护着董明的尸体。
“我们走。”
符饶门上下同样听到了婧青的这一声怒吼。
后山，道枯在前，陆子、秦晖、李侯站成一排，站在道枯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四人面前是一座不起眼的坟包，坟墓前一块木头墓碑，上面刻着董明的名字。
“你我不枉师徒一场，今天就在这里给你送行了，师兄弟们都在。”
陆子三人上前烧纸。
李侯碎碎念叨，“当初还以为你是个坏人，现在一走，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烧个纸哪来那么多废话。”秦晖推了他一把。
陆子默默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三人烧纸的同时，道枯也在观察三人，眼底闪过一抹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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