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赖并没有完全不设防备,还是留了两千兵马断后的,可惜其也真是没想到,许道平放着昨晚大好时机不来偷营,却选择在自家退兵之时追击。
要知道昨晚那般情况即便达赖的确是设计埋伏,但自家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人反算计, 一般将领看到那般情况,即便知道是计,也会想着自家能够将计就计。
故而断后的两千兵马也好似是在做个样子,并没有想到自家真会遇敌,如此被库次率领的一万骑兵,不到片刻便杀的七零八落。
而库次也驱赶着败兵一路冲向达赖中军, 达赖反应也是极快, 当机立断便放弃后营,只将中军和前军六千多人拉出战场。
待得达赖整顿中军准备反向包围库次之时, 库次早就发现了达赖意图,吃干抹净便一溜烟跑了。
达赖出发之时一万五千兵马,攻城之时折损了不到两千人,被库次这番折腾又损失了近半,如今收拢败兵之后已然不足八千。
兵马折损尚还可以接受,但是加上攻城,达赖已然连败了三阵,军中士气可以说是已然没有了。
人人都是垂头丧气,即便如今自家兵马集结之后还有优势,但想在争夺贵山城,已然是没有指望了。
达赖不愧是漠北有数的大将,连着遭此败仗依然面不改色,反而笑道:
“全真小儿厉害,咱们不与他争锋便是了,收拾收拾家当, 带着大宛国的娘们, 咱们去找粘汗大帅回合。”
周遭小兵如何会知道什么战略要地之类的, 听得自家主帅说的轻松,便也以为这大宛国并不重要。
而了解大宛重要的高层,更是知道如今遭此几场大败,自家已然守不住大宛了,更是不会去反驳。
达赖看到士气稍稍有所恢复之后,才指挥着将士将战死的袍泽集中起来,一把大火将之烧的干干净净。
几个魔门真君虽然眼馋,但也不敢拿自家人尸骨公然炼法,只得在心中痛惜,大骂达赖浪费良材。
贵山城,许道平看到库次兴高采烈的回来之后,便知道自家所算无差,库次果然大胜。
待得库次向许道平禀报之后,许道平才知道其中凶险,如不是库次也是宿将,此次恐怕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许道平心中对达赖这人更加警惕了,当下对库次考赞几句,便让他退下,待其退下之后, 许道平便开始写信, 要将老将军布里调到大宛为主帅, 以库次为副,两人互补之下应当也不怕达赖等人了。
将信交给一个亲兵,让其绕路将信送到温宿大营。
许道平看着渐渐消失的夕阳,叹息一声,只觉得未来艰难,自己所见到的两个魔门大将,粘汗、达赖都是不世出的人杰,随便一人便可横扫西域。
而整个西域方面,能和这两人过上几招的恐怕还是库次,但其缺点明显,没法作为主帅,即便如此在西域,库次已经是最顶尖的将领了。
至于老将军布里,许道平摇了摇头,此人胜在稳重,对于军中之事都很了解,让其坐镇后方是个好手,但要让其统帅大军与粘汗等人物争锋,那就有些为难老将军了。
许道平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出西域有何人能够镇守龟兹,与大宛形成联动,限制住魔门实力东扩。
难不成还有自家永远镇守西域不成?许道平将这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
才半载许道平不止算计魔门,便是自家人也得算计,如今还要继续下去,那不是要了他老命吗?
许道平虽然自家极有带兵天赋,但是许道平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要不是情势所逼,许道平是万万不会做这什么老子西域统帅的。
许道平最快乐的日子,不是自家法力高强能够压制压制元神大圣,也不是全真教称霸关中受世人尊敬,恰恰是当年还是个练气小道士,跟着师傅游历天下,行医救人的日子。
可如今却好似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拨弄许道平的命运,让他走向了自家最不喜欢的样子。
三日之后,许道平正在处理军中事务,突然有士卒来报,西面来了一支大军,拖家带口的有些奇怪。
许道平闻言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随着士兵前去观看。
来到城墙之上,便看到一支七八万人的大军,缓缓往贵山城方向而来。
这大军奇怪无比,军中兵卒大约不到四万,剩下的全是妇女,而且粮草辎重拉了不知道多少,单单牛车便拉了好几里,看着乱糟糟的,一点也不像军队。
墙上士兵对着这支奇怪的大军指指点点,时不时的取笑几声,便在许道平隐约看出些门道的时候,库次疾步而来,看到许道平后,面有喜色,来到眼前后低声道:
“大帅,末将已然探得这支大军,正是魔门在大宛的主力,恐怕其是想从贵山回乌孙呢。”
许道平皱眉点点头,沉思片刻后问道:
“领军是达赖吗?”
库次点头道:
“不错,正是达赖,大帅机会难得,给末将两万人马,末将去将其辎重截下,让其竹篓打水一场空。”
库次越说越兴奋,而许道平眉头皱的更深了,也没回话只是仔细观看这达赖大军。
只见这这支大军好似一条长蛇,骑兵为蛇头约三万人,队伍整齐严整如长虫嘶吼,中间则是辎重和妇人,此处最为凌乱,三万余人拉了大约七八里长,蛇尾则是万余步兵,和蛇头骑兵呼应,负责看守虏来的妇人。
这长蛇行军乃是兵家大忌,只要打其蛇腹便能将整个队伍一分为二,使其首尾不能相顾,达赖此人乃是知兵之人,怎会犯此大错?
许道平正在想着,库次看自家主帅,看着城外大军出神,心中焦急生怕错失良机,不由说道:
“大帅放心,属下已然将方圆十余里都探查过了,没有伏兵。”
许道平‘嗯’了一声,正准备下令,突然想起曾经和师父一起去抓蛇为人治病,师父曾说过的话。
‘小平儿,这长虫最是狠厉,即便将其砍成两截,其依然不会死,反而还会在你大意之时咬你一口,故而打蛇一定要打七寸。’
许道平瞬间冷汗便流了下来,又伸头去看那大军,隐约好似一条毒蛇正在对着其嘶吼,许道平也瞬间明白过来,这达赖恐怕从来没在意过这些妇人和辎重,即便许道平出兵将其截下也只会拖累自己,从而被其蛇头狠狠的咬住,一个大意恐怕便要大败亏输了。
许道平想明白之后,不由一阵后怕,看着缓缓接近的大军,由衷叹道:
“达赖名将也,败而不馁,死中求活,稍不留意便险些让其将整个战局翻转,实在厉害。”
库次听得莫名其妙,自家大帅怎么称赞起对方这个败军之将了,不由脱口问道:
“达赖在大帅手中连着吃了好几次亏,大帅怎还称其名将?”
许道平闻言,没有说话反而将其唤到身侧,指着下方大军问道:
“如若是你来领兵,这一仗你要如何打?”
库次想都未想便说道:
“自然是攻其薄弱,而后驱使这些家眷冲击前军,将其一举击败。”
许道平摇了摇头道:
“如果这些妇人不是家眷呢?如果达赖不管这些妇人死活,反而和后军一起夹击你部又如何?”
库次也不是笨蛋,只是被眼前的利益蒙了眼,如今被许道平一提醒便立刻醒悟,大汗直流,颤声道:
“那我军恐怕要十不存一了。”
许道平点点头,如果按照库次的方略,自家大军冲入辎重营,必然会导致队伍散乱,马速下降,如果前方骑兵不顾那些妇人死活立即返身冲锋,库次定然抵挡不住,而后军步兵只要将路堵死,稍稍阻挡那库次便只有死路一条。
库次越想越怕,如果不是许道平提醒,自家恐怕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库次过了半晌才问道:
“大帅,那咱们便看着达赖大摇大摆的离开?”
许道平笑了笑道:
“着急什么,待得其过去之后,你便带一万骑兵前去骚扰,将其行军拖慢,不用几日达赖自然会将这些辎重妇人拱手相送的。”
库次转念一想,便知道了许道平谋划,不由赞叹道:
“任他达赖狡猾如鬼,依然被大帅玩弄于鼓掌之中。”
许道平摇了摇头,叹道;
“达赖只是被贫道占了先手,才导致大败亏输,要是摆明车马贫道不一定能胜,粘汗也是同理,粘汗吃亏便是吃在不了解贫道,待得下次再交手便没那么容易了。”
许道平说完之后,不待其拍马屁,挥了挥手说道:
“你且去吧,以后行事当思虑再三,毕竟你乃是一军之长,身上肩负着麾下儿郎性命,不可再鲁莽了。”
库次低头羞愧应是,而后对着许道平行了一礼,方才退下城墙准备追击事宜。
城外达赖眼看自家先头队伍,已然距离贵山城不到里许,而城中却是没有点半出击的征兆,心中叹息一声,知道自家谋划已然被看破。
遇到对方如此沉稳的主帅,达赖知道自己已然没有半点机会夺回山城,叹息过后遂不在想,反而与身旁将士谈笑起来。
眼送着达赖大军离开,库次也准备出城骚扰,许道平便下了城墙继续处理事务,如今只待库次追击回来之后,许道平便准备回龟兹了。
过了大约五日,库次果然得胜而归,压着大量辎重和妇人,缓缓进了贵山城,留下守卫的士卒看到自家将军又一次得胜而归,发出了惊天的欢呼之声。
而库次此时则是抛下大军,单独前来向许道平报告战果。
果然不出许道平所料,库次前去骚扰了达赖两日之后,达赖以为西域援军将至,许道平想将其留在大宛,当即不顾将士反对,将大量辎重和妇人丢弃,带着大军急速前往乌孙与粘汗汇合。
许道平听了汇报之后点了点头,称赞了库次一声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库次将军,论及将才你乃是西域众将当中第一,你果敢坚毅,面对绝境毫不气馁,是绝顶的名将种子。”
库次面对许道平夸奖,面有喜色,刚要谦虚两句,便听到许道平继续说道:
“但是,你这人一旦顺境便会轻视对手,用兵也会显得毛躁,容易被敌人所乘,大胜之后往往会伴随着大败。”
许道平看起相要辩解摆了摆手道:
“你且先听贫道说完,贫道观将军用兵应当是在实战之中自学成才,这一点贫道佩服,但是军伍之中自学,到了将军这番成就已然到顶了,将军如果还想提升,贫道建议将军要多读书才是,将军以为呢?”
库次嘴巴张了张,满是大胡子的脸庞有些发红,最后只能拱手道:
“多谢大帅指点,末将记住了,以后一定多读书。”
许道平也不知道其到底听没听进去,但是这番话已然是许道平掏着心窝子说的了,以后也不会再说第二次,至于其以后有何成就,端也得看其自己了。
许道平听得其答应之后,不在多话,点点头道:
“大宛国方向,贫道已然下令调遣布里老将军来主持,你便留在此处帮衬着一些,贫道也准备回龟兹了。”
库次一愣,有些难堪道:
“大帅,为何要将老将军调来,末将...”
许道平不待其说完,有些烦躁道:
“此乃军令,如你自己成器,贫道怎会将老将军调来?你自家好好想想!退下吧,打了胜仗明日贫道为尔等庆功。”
库次看许道平有些生气,不敢多说,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爽的退下了。
这也是许道平有些烦了如今的生活,故而心情也不好,对其语气才稍稍重了些。
待其退下之后,许道平也发觉自家语气重了些,叹息一声后,喃喃道:
“贫道见不得人受苦,见不得人如牲畜一般说死便死,只是如今间接死在贫道手中之人,已然数不胜数了,师父,你说这天下甚时候才能天下太平啊。”
许道平说着说着,眼角不由得留下了一滴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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