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辰这话,有点损了!

    西凉兵军纪松散,这是天底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生于苦寒之地,长年与异族作战,西凉兵可算的是悍勇非常。但是悍勇的反面,就是军纪颓废,甚至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军纪。天老大,地老二,主公就是老三。

    再加上此次入京的西凉兵中,有不少休屠各人,以至于这军纪变得更差

    只是丁辰当着张辽的面说出这些话,可就有打脸的意思。

    他不是打张辽的脸,打的是吕布的脸。

    吕布说过,保他无虞。现在倒好,他被关进大牢里不到半天,就有人过来找他麻烦。

    那岂不是说,吕布的保证,和放屁没有区别?

    而吕布,偏偏是极好颜面的人。

    张辽心中苦笑,看着丁辰,轻轻摇头。

    这绝对是个不吃亏的人!

    “丁辰,你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得罪人吗?”

    丁辰再次翻了个白眼,对张辽道:“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只有往死里得罪,反正也不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而且我这人心胸小,初一的债我绝不留到十五还,一般当场就报复过去。

    张君,马瘦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不过想保护好自己而已。”

    张辽闻听,默然。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丁辰道:“放心,过了今晚,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不过我劝你,得饶人处且绕免得日后出去,被人背后动刀,到时候追悔莫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弄死他。”

    张辽知道,他也劝说不得丁辰,于是摇摇头,把手中的包裹扔给了丁辰,转身走出牢门。

    “这是你阿姐为你准备的换洗衣服。”

    “多谢!”

    丁辰接住了包裹,微微一笑。

    “还有,要不要给你换一间牢房?还有,这个人你若不想和他同室相处,可以让你一人居住。”

    囚犯抬头,看向丁辰。

    丁辰却摇摇头,道:“那倒不用,我与这位仁兄相谈甚欢,便同室相处也无大碍。”

    他说着,站起来,走到牢门后。

    “张君,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等着吧。”

    张辽不想再和他交谈下去,于是让狱吏把丁辰和那囚犯带出来,换了一间牢房,便匆匆离去。

    好歹也官拜骑都尉,说实话张辽本无需过问丁辰的事情。

    只是,一方面是吕布安排的事情;另一方面,张辽对曹操,其实也算有一些交情。

    董卓入京的时候,张辽正好不在洛阳。

    等他来后,大局已定,他别无选择,只能投靠董卓。而在此之前,他倒是和出任典军校尉的曹操有过几次交集,所以曹操虽行刺董卓,但张辽对他却无甚看法。

    照顾一下曹操的家人,也算是全了当初的交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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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丁辰和囚犯被带到了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里。

    两人坐下后,囚犯突然道:“我叫高顺。”

    “谯人丁辰丁子阳。”

    “为何被抓?”

    丁辰睁开眼睛,看着那囚犯道:“你好奇心的确很重。”

    “嘿嘿,被关在这里有大半年了,难得有个有趣的人相伴,自然有些好奇。”

    “你觉得我有趣?”

    “嗯,至少看上去不甚碍眼。”

    “所以你刚才帮我?”

    丁辰眯起眼睛,“你可知道我得罪了什么人?难道就不怕受牵连,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

    “哈,怕个鸟。”

    高顺哈哈大笑,靠着墙,仰望屋顶,半晌后轻声道:“那你可知道,我又因何被囚?”

    “不知!”

    “我”高顺犹豫一下,轻声道:“我乃阉党。”

    “啊?”

    丁辰顿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看着高顺道:“你下面被割了吗?”

    “你才被割了我是阉党,却非阉人。

    我本是洛阳本地人,当初为报仇,一怒杀人,被判处死。幸得蹇硕相救,才是我保住了性命。后来蹇硕为上军校尉,我便做了牙门将。后来阉人勾结何进,杀了蹇硕,吞并了蹇硕所部那蹇硕不管好坏,却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不甘心。

    于是,我便被视为阉党,被关进大牢。

    我听说,原本我要被秋后问斩,却没想到何进作茧自缚,被张让设计杀害董卓入京后,大赦囚徒。唯有我,因为和阉人有牵连,所以仍被关押,却又无人过问。”

    高顺言语间,显得很是轻松,丝毫没有火气。

    可是,丁辰却听得出,他内心中存着强烈的不甘,更带着几分怨念。

    说起来,天下人都在咒骂阉人,咒骂十常侍。

    不过曹操却在私下里对他说过:所谓阉人,所谓党人,都不过是为私利而已

    曹操的祖父曹腾,也是阉人,曾权倾一时。

    曹腾是西汉丞相曹参之后,初为黄门从官,历三帝,有迎立桓帝的功劳,被封为费亭侯,拜大长秋。他在宫中用事三十余年,未有太多过失,反而提拔了许多贤良。

    后来曹腾收曹嵩为养子,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曹操也算是阉党。

    只是,丁辰不太清楚,曹操后来是如何洗脱了那阉党的身份,而且还被党人接纳。

    但有一件事,丁辰知道。

    曹操表面上对党人推崇备至,可内心里却是看不起党人。

    也正是这个原因,丁辰在知道了高顺的身份后,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厌恶的表情,反而显得很好奇。

    “怎么,不甘心?”

    高顺愣了一下,片刻后,苦笑一声。

    “说不甘心倒也不至于好吧,你别翻白眼,我是有点不甘心。

    我出身不好,更无甚背景。少年时,也曾有过一段浪荡,后来在白马寺拜得一个西域僧人习武识字。

    蹇硕此人,我不管别人说他是好是坏,可他却对我有恩。

    他不但救过我的命,而且还教我武略,更把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提拔到了牙门将的位置。他治兵很严,西园八校中,除了典军校尉曹操之外,其余诸人都比不得蹇硕。

    可惜他是阉人,最终也被阉人所害。

    我高顺虽做过许多荒唐事,却明白知恩图报这四个字的意思。他死之后,落井下石者不计其数,我却不能这么做。所以,便是死了,我也要为蹇硕收敛尸体下葬。”

    丁辰听到这里,忍不住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他是因为替蹇硕收敛尸体,不肯划清界限,所以才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可正因为这样,丁辰对高顺反而更加敬佩。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蹇硕是阉人没错,但事实上,要说他有多坏,还真就算不上。

    至少,当初曹操为雒阳北部尉时,设五色棒棒打蹇硕的叔叔。后来蹇硕把找曹操麻烦,也只是把他贬官了事,并未继续追究下去。这里面,固然有曹操是曹腾孙子的原因,而另一方面也说明,蹇硕至少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若不然,管你曹操是不是曹腾的孙子,你打了我叔父,就算罢免了你的官位,我也要找你麻烦。

    那样的话,曹操的日子,怕也不会过得很舒服。

    “我是曹操的妻弟。”

    “啊?”

    丁辰看着高顺那吃惊的模样,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当初,他曾棒打蹇叔,我就在他身边。

    不过在事后,他虽然被罢黜了雒阳北部尉,却对我说,蹇硕罢了他的官,他便安全了。”

    “那又如何?”

    “呵呵,不如何!”丁辰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为阉党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但求无愧于心。

    若你不如此,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战死于杀场之上,咱们两人更不可能在这洛阳狱中相识。至于阉党,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十常侍已被诛杀,那些党人也不可能会再找你麻烦。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一个小小的牙门将,还不至于让他们抓住不放。”

    “什么意思?”

    “等等看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便有了机会。

    若真没有机会的话,等我出去了,我给你机会,你觉得如何?”

    “你?”

    高顺闻听一怔,旋即大笑起来。

    “笑什么?”

    “没笑什么,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很自负了,不成想遇到了比我更自负的人丁子阳,你现在和我一样,也是囚徒身份,而且还得罪了人,就算有人保你,你也是一堆麻烦。

    你给我机会?

    还是先活着出去再说吧莫要死在这牢里,到头来还要累得我再为你收尸。”

    丁辰眉头,不由得紧蹙。

    “你这个人,真不讨喜。”

    “一直耿直如斯。”

    “如果我比你先出去,你怎么说?”

    “哈,那等你先出去了再说吧。”

    高顺说着话,一脸不屑的表情,翘着腿便躺在了草席上。

    丁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摇了摇头,“高顺,你莫要不信,我觉得,我很快就会离开。”

    “是吗?那先恭喜你!”

    “如果我先离开,而且还能救你出去,你可愿帮我?”

    “帮你?”

    高顺翻身,从草席上坐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丁辰,而后晒然笑道:“你若真有这本事,我便投效你,又有何妨?”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

    丁辰见高顺点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站起来,走到了牢门后,冲着黑漆漆的过道高声喊道:“牢头,牢头,我要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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