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与那梵斋主说了些什么,她似乎不甚高兴?”等慈航静斋的两人离去,姜言开口询问。
“还能有什么?”鲁妙子轻哼一声,说道:“那杨广望之不似人君,眼见要将天下搅得大乱,慈航静斋看出机会,仍旧是重走三十多年前的路,妄图代天下万民,选一个合格帝王,真正结束乱世。
当年权臣杨素奉隋文之命,修整长安城的时候,知其主好猜忌,便暗藏了一批财货与兵器,而主持修建这个宝库的人是我。
梵清惠不知从哪里得来零星半点的消息,要我将藏宝之地告知于她。
真是笑话,凭借虚无缥缈的大义,便要我背信弃义,成就慈航静斋、成就她梵清惠的名声,也不知她们哪来的底气。”
“对,简直太过岂有此理!”姜言忿忿不平的说道:“师父定是没有答应她吧?”
“我自然不会答应。不过,”鲁妙子有些奇怪,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气愤?”
姜言挺了挺身躯,答道:“我乃师父唯一弟子,你的将来便是我的,凭什么她一个外人,觊觎我以后的财产?”
鲁妙子无言以对,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无法反驳,顿了一顿,才说道:“我方才见那小姑娘,脸上带着些许红润,是否你出言挑逗过了?”
“不过是见得山花烂漫,她在从中,随口作诗赞了一句。”姜言摇摇头,又道:“既然师父能看出,想必梵斋主也不笨,恐怕给妃暄妹子添了麻烦。”
鲁妙子问过作得何诗,笑道:“无妨。我方才拒绝说出杨公宝藏位置,只肯联手对付阴癸派,想必梵清惠并不甘心。
正好你送上门给那小姑娘迷惑,她便有施展静斋‘绝技’的机会,高兴还来不及,只会装作不知。”
姜言一想也是,便更放心自己挑拨慈航静斋内部关系的计策,转头问道:“师父,你与梵斋主武功孰高?”
鲁妙子想了想道:“二十多年前,自是我厉害得多。可这么多年来,我一身功力,只能勉力维持伤势;她却日日勤学苦练,想必已经追上了我。”
“那还不要紧,等你将伤势拔除,定能破而后立,再攀高峰。”姜言连忙安慰一句,又道:“师父似不甚喜欢慈航静斋及梵斋主,却是为何?”
鲁妙子沉默一阵,叹了口气道:“自是因为碧秀心,乃是我生平爱过的半个人。她是梵清惠的师姐,资质高出对方不少,本是慈航静斋之主的不二人选。
可惜当年为了消弭邪王石之轩对白道的压力,与之虚与委蛇,不甚堕入情网,破了境界。使得一个有望成为宁道奇这般大宗师的人物,退出了江湖。
若非慈航静斋有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秀心安心修炼,定然已经大放异彩,不输‘天刀’宋缺,岂会被梵清惠后来居上?”
“果然是恨屋及乌了!”姜言心道:“这里面原来还有这等故事。若碧秀心真有师父说的这般厉害,也难怪他念念不忘。”
他有心调侃师父家有妻儿,还想着别的女子,却见鲁妙子抬头望月,脸上满是唏嘘,便住了嘴。
过得一会,又听鲁妙子自言自语道:“若是以秀心的天资来,便是她较我年轻二十岁,胜过我也轻而易举。
只可惜她当年怀着青璇的时候,偶感风寒,差几难产身亡,以至落下病根,武功尽丧,至今仍旧体弱多病,无有恢复。”
说到这里,他踌躇一下,又道:“这次回飞马牧场,要路过锦城,若不是忌惮石之轩,我真想去看她一眼。”
“我目标小。”姜言立刻接过话头,不假思索的道:“若不然,我替师父走这一趟?”
鲁妙子犹豫片刻,缓缓点头。
……
梵清惠带着弟子离开洱海约莫有三十多里路,才停下来歇息,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妃暄,我见你与那位姜言小哥交谈甚欢,想必他也如鲁老师一样,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
师妃暄脸色微红,说道:“姜师兄诗才敏捷,弟子十分佩服,是以多请教了一些。”
她知道师父向来严谨,可不敢把姜言的胡言乱语就此和盘托出。
“哦?”梵清惠顺着问道:“姜小哥作得何诗?”
师妃暄先将“海上生明月”一句道出,果然连梵清惠也动容,叹道:“非大才不能为此诗;非历经世事,不能如此老成。看来鲁老师说姜小哥遭遇坎坷,当非虚言。”
又听得咏山茶一诗,心中有些欣喜,:“终是要入吾毂中。”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小儿语,天真烂漫。除此之外,你们还聊了什么?”
“论了论所读的书。”师妃暄心中忐忑,微微低头,状似不经意的道:“对了,姜师兄说,要和鲁老师一起去蜀中,看望一个叫做碧秀心的女子,还说是我师伯。
师父,我真有这样一个师伯么?怎么没听你说起。”
梵清惠脸色一沉,也没有注意到徒弟心跳加快,双手紧握,半晌才回道:
“秀心师姐本是静斋之主的不二人选,我远远不如。只可惜她被魔所惑,身心沉沦,为师父不喜。若非看为静斋立下大功,差几就要被逐出师门。
妃暄,你要记住,慈航静斋的理念,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不可囿于个人情爱。”
师妃暄连忙点头,小脸紧绷,颇显严肃,后面的话自然不敢再说出口。
……
凤凰山位于锦城东面偏北,主峰拔地而起,高数百丈,如凤凰昂首;周遭两座连绵的山峦,似一双凤翼,展翅欲飞,故而得名。
姜言沿着一道源自西北的河流,往南疾走。但见古木森森,新草蔓蔓,山势高低起伏,道路崎岖难行。若非他已将凌波微波练得纯熟,恐怕没走上几步,就被虬结的老藤拦住。
山后忽然传来隆隆之声,绕过一看,景色忽变,一条碎石小径左弯右曲,没在林木深处,时隐时现。对面有一飞瀑从天而降,直落深潭,溅起银沫乱飞如雪。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姜言大声赞叹一句,沿着石道缓缓向前,不多时面前出现了一座石屋。
他正要往前,却见着一棵大树枝头,站着一人。
此人身穿儒服,外披锦袍,身形高挺笔直,只是躲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下,阳光竟透不过来,显得极为阴郁,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更能将人刺透。
姜言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浑身冰凉,几乎不能动弹。他抬眼打量过去,对方慈笑未消而目含凶厉,身形潇洒而神态诡异,定然是邪王石之轩无疑!
忽然“泠泠”之声起,如山泉流淌,水珠轻敲鹅石,新芽初发,破土而出。
姜言顿觉春意盎然,整个人鲜活起来,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轻轻晃头,整个人陶醉进去。
石之轩也收起了凶色,侧耳倾听。树叶沙沙摇动,时而露出几条缝隙,落下斑斑阳光,将树下昏暗一扫而空。
一曲终了,他微微眯眼,看了眼前少年。
姜言也正好睁开双目,对视过去,眼神中平静如湖,无丝毫畏惧。
石之轩面露激赏,一言不发,身形一动,如影子般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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