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宝玲不担心平安庄还有人给夏菊花气受,只怕有不开眼的说难听话让夏菊花生气——刚才出院门的时候,远远看到孙氏正是往夏菊花来的路上走来着。

    夏菊花缓了一下说:“谁能说啥不好听的。是我听说七奶也要集资,想劝她别集了。可她不干,我觉得有些不落忍。”

    安宝玲这才放心,拉着夏菊花到老院西厢房坐下,小心的说:“嫂子,你说我集多少钱合适?”

    夏菊花有些奇怪:“不是都说了嘛,集资多少都凭自愿,得本着自己家的钱来。”

    “可是嫂子,这事儿是你提出来的,要是咱们家里人集的少了,别人不得说你闲话?觉得家里人都不信你,不跟着集资,那路咋修起来。”安宝玲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这辈子夏菊花可不把别人说啥放在心上:“谁爱说就说去,我自己都不怕你怕啥。”

    刚说完,李大丫就在门口问安宝玲,是不是大嫂来了,得到肯定的答复也进来了,问的是跟安宝玲同样的问题。

    夏菊花就对两人说:“你们别觉得这事儿是我提出来的,就有负担,怕自己集少了,人家觉得你们不支持我工作。你们啥情况我还不清楚,不是都想着秋后盖房子吗,该盖就盖,啥也不如把房子建好了重要。”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了咣啷一声,象是啥重东西掉在地上了。李大丫恰巧站在门口,探头往院子里一瞧,就见孙氏呆呆站在院子当中,脚下是一筐已经散落的红薯秧。眼神,正看向西厢房,与李大丫望出去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然后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地上散落的红薯秧和篮子,谁也没有出声。孙氏再抬头看李大丫的时候,见她已经扭过头去进屋了,问都不问自己为啥采红薯秧,又为啥把红薯秧撒到地上,心里五味杂陈。

    进屋的李大丫小声向夏菊花和安宝玲说了院子里的情况后,三个人都没吭声。说啥呢?现在看孙氏确实有些可怜,可前些年她带着刘四壮两口子做的那些事儿,屋里三个人都是受害者,谁也不能当成没发生过。不主动找孙氏几人的麻烦,已经是她们最后的底线。

    直到院子里响起收拾红薯叶子的声音,又消失得无声无息,夏菊花才向李大丫说:“你跟宝玲不管干啥,不用考虑我,跟二壮和三壮商量后再说。”

    那两也没心情再跟夏菊花分辨,把人送出院门,相视苦笑了一下,都觉得夏菊花说得有道理:还是快点盖好房子搬出去吧,这个老院住不得了。

    很快,平安庄生产队可能集资到的数据,就由红玲汇总出来,报告给了夏菊花:加上她的那五千块钱,平安庄生产队预计可以集资四万七千一百块钱,平均每户集资五百元!

    听到这个数字的夏菊花,与李长顺他们听夏菊花说可以集资五千块钱是一模一样的,问红玲:“你没算错?”

    红玲笑了:“大娘,我都算了好几遍了,肯定没错。”说着,把自己记的谁想集资多少钱的名单,递给夏菊花。

    接过来看过,夏菊花问:“你咋也集这么些呢,是不是把自己攒的那点儿钱都集进来了,等结婚日子定了拿啥做嫁妆?你爹娘要盖房子,恐怕给你拿的不会太多。”

    红玲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大娘,你说啥呢。我们家又不跟小赵要彩礼,陪嫁多少尽力就行,他们家还能挑理?再说这钱是我自己攒的,我爹娘都没要,我想咋花就咋花。集资了一年还有利息,那不是白得的?”

    现在的红玲,可不是当初亲娘给一块多钱就美的不知咋好的闺女了,白纸黑字写着她要集资三百块钱。这钱肯定是进了编席组后挣的。

    听她自己有主意,说的也一套一套的,夏菊花也不深劝——自己生的那两个她都眼不见为净,红玲这个侄女再懂事,她最多也就提醒一句:“一看你爹娘就没要你的工分,谁家闺女能比得上你,你可别忘了你爹娘的好儿。”

    尽管夏菊花不再劝红玲不要集资,可该替李大丫两口子说的话还得说。

    哪怕是平安庄生产队,没出门子的姑娘们在编席组挣的钱,也只有李大丫两口子,都让姑娘全自己拿着,剩下的都是由爹娘由起来,贴补家里的兄弟——多少年的惯性思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大娘,我都知道。”红玲凑上来坐到夏菊花身边:“我爹娘疼我和红翠,我们心里都记着呢。我跟你说大娘,我不是把钱都集资,还留了一百块钱呢,就等我爹娘盖房子的时候给他们,也算我爹娘没白养我一场。”

    所以家庭成员之间,真不让哪一方一味的付出。看吧,李大丫两口子心疼闺女,红玲不也一样心疼爹娘?

    “姐,你是不是也要集资?”红翠突然进了屋,冲着红玲就喊:“你咋不告诉我一声呢?”

    得。这也是被李大丫两口子心疼的一个,算是姑娘里有钱的主。夏菊花笑着让她坐到红玲身边,给姐两说和:“你姐跟你不一样,她都快结婚了,所以不跟家里一起出,将来得了利息也算她自己的。你连对象还没有呢,你爹娘出了就是你出了。”

    红翠这两年长开了不少,当着编席组的会计,每天都得给妇女们记定量,锻炼的说话办事都比以前爽利多了:“大娘,你别老向着我姐。是,她是要结婚了,可现在不还是家里的人嘛。再说修路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也得出一份力。大娘,我想帮你把路修起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夏菊花觉得如此替自己着想的侄女,如果拒绝了她的请求,反而更伤孩子的心,那还不如现在把集资款收下,反正每年也有利息,就当给她们存钱了。

    而她们结婚的时候,夏菊花要随一份重礼,好让她们心里更有底气。

    听夏菊花都同意了,红玲也不再反对,把红翠准备集资二百记到纸上。那头常会计也把另外四个生产队可能集资上来的钱统计了一份:

    三队能集资上来的钱最多,一万两千零五十块,接下来依次是小庄头、四队和五队,都没超过一万块钱。其中小庄头又是最多的,预计能集资九千五百块钱。

    见李长顺似乎对小庄头的集资数有点不满意,夏菊花便劝他:“集资集资,都说是让社员们自愿,那就该大家愿意出多少就出多少。非得比个高低,不变成摊派了?要我说,全大队能集资八万多块钱来,已经不少了。”

    李长顺想说,八万多块钱里头平安庄生产队占了一半,一想夏菊花自己掏出的五千块钱来,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夏菊花说得没错,在这个时代,平安庄大队能家家有余钱,还愿意拿出来修一条可能自己走不了几回的路,社员们已经很尽心了。再在各生产队可能集资钱数上比较多少,就有些不讲理了。

    毕竟大家前两年还为饿肚子发愁呢,按常理来说,有了一点余钱,那是恨不得藏起来,连家里人都不知道放在哪儿才好。现在夏菊花一声招呼,就要把他们自己好不容易藏好的钱取出来,每一个想参与集资的社员,都是下了大决心的。

    那些准备参与集资的社员,还不是相信夏菊花?

    对于夏菊花的这份号召力,齐小叔也是很吃惊的——他知道夏菊花在平安庄大队高,但没想到已经高到了这种程度。

    近八万三千块钱,紧紧手的话这路真能让她修起来。

    所以齐小叔看刘力柱写的那份报告是认真的,不明白的地方问的也十分仔细,然后就让夏菊花在办公室等着他,自己拿着报告出了门。

    也没等多久,通信员便过来通知夏菊花,齐小叔让她到书记的办公室去。夏菊花心里忐忑,脸上很镇定的进了通信员敲开的门,听到齐小叔向她介绍:“这是咱们陈书记。书记,这就是平安庄大队长夏菊花同志。”

    陈书记十分亲切的跟夏菊花握手,请她坐下后,才问起她咋想起修路,想修啥标准的路,准备咋修,资金从哪里来,是不是准备偿还等等。这些报告里都有,人家书记要再听一遍,夏菊花自然得详细的一一进行说明。

    听完后陈书记没有马上回答,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夏菊花同志,你为了保障平安庄大队的农副业生产,准备带领平安庄大队社员修路,工作如此积极主动,让我跟齐县长都十分感动呀。”

    “这让我想起了红旗渠,没想到我们平德县也要出一位打通城乡桥梁的女英雄。好,这种想法很好,平安庄大队的社员们在你的带领下觉悟这么高,主动要求集资,好发展平安庄大队的农副业生产,同时为部队、县里排忧解难,是很了不起的壮举,我和齐县长,代表全县人民感谢你们呀。”

    夏菊花先还听得一头雾水,最后两句话时明白过来,原来领导是在给她们的行为定调子——平安庄大队修路,不是她夏菊花一个人异想天开,而是全体平安庄大队社员的决定,为了更好的发展农副业生产。

    她不由感激的向陈书记说:“是,我们平安庄大队全体社员,愿意为部队和县里的建设添砖加瓦。”

    见夏菊花明显听懂了自己的意思,陈书记脸上的笑容更多了,把茶几上的水杯向夏菊花推了推,说:“当然,你们大队想修路这事儿,县里应该全力支持。可是齐县长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咱们县的经费有限、供销社的协调能力也有限,恐怕除了人力上支援一下平安庄,物资这块得让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只要县里同意让修路就行——从平安庄到县城有三十多里地,那路并不是平安庄一个大队在用,修起来势必有一段时间让途经的大队出行不便。县里同意了,将来出现矛盾就会帮着协调,省得路修不下去。

    夏菊花听了连连点头:“我们都想好了,不管路修到哪个大队,都用那个大队的劳动力,跟他们换工。”该表的态一定要表达到,免得领导协调的时候不好跟别的大队说。

    “这样很好,”陈书记对夏菊花的每一个主意都很赞同:“用途经大队的劳动力修路,可以增加他们大队社员的收入,也可以有效的避免矛盾。对了,物资方面你有啥想法没有?”

    夏菊花能不考虑这个问题吗?她向书记表示,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在省供销系统、一个进了地区供销社,昨天她已经给两个儿子都去了电话,让他们帮着打听一下哪里能买到修路用的石子和水泥。

    陈书记笑着问:“听说省供销系统的领导,一直很关心平安庄大队的发展,你没想过找他们想想办法吗?”夏菊花敢以一个大队之力修路,能跟省供销系统协调沟通,应该也是她的底气,咋就没想着用一用呢?

    夏菊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我还不知道县里同不同意我们修路,所以没好意思麻烦供销系统的领导。就怕万一修不成,人家供销社却帮着协调完了,不是白麻烦人家了嘛。”

    “那部队呢?可以说平安庄的路被破坏,跟部队一直运送红薯和酸辣粉有很大关系,你没想过让他们出一份力吗?”陈书记听夏菊花说还没想好是不是麻烦省供销系统,又问了一个问题。

    尽管问问题的是一县书记,夏菊花还是正了颜色,有些严肃的说:“虽然路坏了跟跑大车有一定的关系,可人家部队不是有意的。部队忙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儿,咋能为这么点小事给他们添乱呢。人家让我们帮着加工酸辣粉,是对平安庄的信任,不是我们向人家要好处的理由。”

    “好!”陈书记轻轻拍了一下茶几:“夏菊花同志,你这个觉悟真的很让人敬佩。的确,部队忙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大事,我们不应该认为替部队做了一点儿工作,就处处想占部队的便宜。”

    问题是自己从来没想过占部队的便宜,是你自己先提起的。夏菊花有些狐疑的看向陈书记,发现人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心里猛地意识到,陈书记这是在提醒她,一旦部队发现平安庄修路,也不能让他们觉得,这路是为了替部队运送物资才修的。

    尽管心里有些委屈,夏菊花还是向陈书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领导的意思。陈书记很是满意的站了起来,说:

    “那好,既然你们都考虑清楚了,那么县里会尽快把你们要修路的情况汇报到地区。不过你也不要报太大希望,地区肯定会同意你们修路,不过经费同样紧张,可能也不会给你们提供啥实质性的帮助。”

    本以为只要县里同意就可以开始修路的夏菊花,那天齐小叔说要汇报地区的时候并没放在心上,现在听陈书记也说要汇报到地区,有些发蒙:“我们没指望地区出钱,还用报给他们吗?”

    齐小叔笑了:“这是工作程序,不能因为你们自己集资,就不向上汇报。难道等你们的路修好了,地区还不知道自己管理的地方,出现了一条高等级的乡路?那成啥话。”

    理自然是这么个理儿,夏菊花有些担心的问:“那我们可以开始准备了吗,还是得等地区批下来再准备?”

    陈书记与齐小叔对视一眼,向夏菊花点头说:“可以开始准备了。对了,你们跟交通局联系过没有,请他们过去勘测过了吗?”

    夏菊花再次摇头:“不是就在原来的路上修嘛,还用找人勘测?”

    齐小叔看了看手里的报告,上头还真没写何时勘测的事儿,便知道夏菊花是真不懂,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书记,我觉得你刚才夸早了。她这不是考虑周全,而是全凭着一腔孤勇,想干就干呀。”

    陈书记倒替夏菊花开脱说:“平安庄大队一直搞农业生产,修路对他们来说是头一次,不知道应该先勘测好路基甚至可以去弯取直,这也正常。这事就由你替平安庄协调一下吧?”

    虽然挖苦了夏菊花,齐小叔对于协调的事儿并没有推托,带夏菊花回到自己办公室后便打出一个电话,很快交通局长便来到他的办公室。

    听说平安庄大队要自己修路,交通局长同样一脸惊奇,再听说县主要领导都支持,马上答应会派两个技术过硬的技术员帮着平安庄勘测。

    “对咱们平德县来说,平安庄大队修路都是一次创举,也是沟通城乡的大好事,同时减轻你们交通局的负担嘛。”

    齐小叔对交通局长的上道很满意,说出来的话里有肯定也有鞭策:“所以你们局里也有配合一下,毕竟那路修好了,不是平安庄大队一个大队用。人员问题你们要解决好,人员的工费问题也要自己解决好。”

    两个技术员,是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还是勘测道路,交通局都给他们开同样的工资,所以局长把胸脯拍得很响:“请县长放心,虽然我们交通局资金有限,可是帮助平安庄解决一下技术上的问题,还是可以抽出人来的。”

    对此齐小叔可以看后效,夏菊花却热情的向局长保证,平安庄一定会照顾好两位技术员的生活——不管是薛技术员还是林技术员,对平安庄的帮助都十分大,所以听说要去的是技术员,夏菊花还没见人就觉得亲近。

    既然县里已经同意修路,还给安排了技术员,夏菊花便趁热打铁,当天就让李大牛、刘志福接技术员到了平安庄,把两名技术员安排在大队部以前林宏亮两人住的屋子里,晚上更是在自己家里给两人接风。

    孙招弟自从小满开始坐月子,便两个院来回跑着照顾,听说夏菊花要替勘测道路的技术员接风,又跑回自家要祸害养的那几只老母鸡,被夏菊花给拦住了:“你快饶了那几只鸡。从小满坐月子到现在,你那鸡都快被吃绝了,今天说啥也不能杀了。”

    孙招弟被她说得想笑:“你自己看看,那三十只不是我养的,到年底一样能杀着吃肉。”说完让拉着夏菊花去看自己的鸡圈。

    夏菊花不为所动,告诉孙招弟她已经让刘志福去买肉了,亏不了两名技术员的嘴,孙招弟才算做罢。晚饭夏菊花亲自下厨房,炖了一锅红烧肉,又炒了肉未茄子和手撒包菜,摊了金黄的鸡蛋,让两个交通局的技术员暗暗吃惊。

    难怪平安庄大队自己就敢修路,原来他们的生活已经这么好了。

    真的别怪两名技术员眼皮浅,现在虽然比那十年宽松多了,可不管城里还是农村,想买肉一样需要肉票,这么一大盆实实在在的红烧肉,他们这些拿工资的人,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吃上一回。

    更别说除了红烧肉外还有肉末茄子,他们见都没见过这种吃法。

    被夏菊花叫过来一起吃饭的薛林两位技术员,看出交通局技术员的震惊,笑着当起了主人,给两人让菜让饭,倒省了夏菊花的事儿。

    “我跟你们说,婶子家最好吃的可不是红烧肉,”薛技术员咽下一口肉后,很没有说服力的回味了一下,对两名交通局技术员说:“是婶子现调的酸辣粉儿。”

    夏菊花有些好笑的问他:“那天天给你吃酸辣粉儿,你别挟红烧肉了。”

    薛技术员不以为意的说:“红烧肉哪儿都有人做,可酸辣粉还是婶子你现调的好吃。我要京城的时候老想着,啥时候把酸辣粉吃够了才好。”

    “这些天还没吃够?”夏菊花更觉得好笑:“不是还给你邮来着?”

    “那能是一个味吗?”薛技术员气的声音都提高了:“我说的是婶子你现调的。这回我回京城之后,又得好长时间念着平安庄的酸辣粉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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