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对夏菊花编织品的好印象打底,友人真会把夏菊花从自己的展位里赶出去。可几分钟前他才盛情邀请夏菊花参观自己的展位,现在撵人实在说不出口。

    再说友人知道,g国还真的有一些橡胶存量,只是还不到他手里橡胶量的四分之一,而跟他谈判未果的杨得田,同样是出于运输成本和不确定因素的考虑,暂时没有与g国人接触。

    没错,到现在友人的最终目标还是杨得田,给夏菊花报价,不过是想刺激杨得田的购买欲。

    用余光观察着杨得田的反应,发现他似乎在看戏一样平淡,似乎笃定自己与夏菊花的谈判不可能成功,这个认知让友人越发警惕起来——在非洲的友好国家比较集中,出产的东西也差不多,如果杨得田跟自己谈不下来的话,费上一些工夫、多承担一些风险,不是凑不齐需要的橡胶。

    杨得田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是不是已经把橡胶凑齐了?

    “杨,”友人决定不再理会夏菊花,而是向杨得田挤出一个笑脸:“夏,不会谈判,她没有钱,不如我们再谈一谈。”

    杨得田笑了:“我们华国有一句古话,做买卖讲究先来后到。夏菊花同志正在跟你谈着,我现在跟你谈对她太不礼貌了。”

    一心尝着腰果的夏菊花很想说:我不需要你的礼貌,还是你跟他谈吧,接下去自己还能说点儿啥呀?

    有着同样想法的,一定包括被迫不停反思的友人,他向夏菊花摊了摊手:“夏,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夏菊花还得强装不解:“为什么,我觉得我们谈的很愉快,你究竟准备多少钱把橡胶卖给我?”

    哪怕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让人觉得不礼貌,友人还是压抑不住心里的怒气,有意想为难一下夏菊花:“如果你现在可以付我百分之十的订金的话,那么我可以以二百九十元一吨的价格,把五万吨的橡胶卖给你。当然,是人民币,你觉得怎么样?”二百九十元一吨的话,他还有近三分之一的利润。

    挺好呀。

    夏菊花用余光扫了一眼杨得田,见他向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很有信心的对友人说:“二百八十块人民币一吨,如果可以我马上付订金。”没办法,讨价还价刻进骨子里了,夏菊花近乎本能的开口还价。

    本来就带着些难为人意思的友人,认为夏菊花是因为拿不出订金,才往下压价,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蔑视:“可以,但是我要求你在十分钟之内拿出订金。否则,你就要按双倍赔偿我的损失。”

    说完,他竟然对着自己的同伴嘀咕了几句,拿出几页写满字的纸来,在上面空着的地方写上了几串数字,递给夏菊花。

    夏菊花很淡定的又一次麻烦杨得田带来的翻译,请他给自己念了念上头的内容。数量、价格、交货日期都很清楚也很详细,翻译特意小声告诉夏菊花,内容没有问题,时间规定、不到货赔偿也很合理。

    这是杨得田带来的翻译,夏菊花自然相信他说的话,看了友人一眼,平静的在翻译的指导之下,在该签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后的夏菊花,友好的向友人点头,却把手伸向杨得田:“是不是可以给他支票?”她记得上辈子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做买卖需要的钱多,主角掏出支票就行。

    杨得田既然让她跟友人谈价格,应该跟电视里的主角一样,随身带着支票吧。

    跟着杨得田过来的随行人员同时被友人的报价惊呆了,二百八十块钱一吨,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价格呀。就连见惯了起伏的杨得田,也没想到夏菊花能把价,不,是友人能报出这样的价格,全都没注意到夏菊花伸过来的手。

    而友人,完全被夏菊花这种无视自己的操作惊呆了——你刚才不是还告诉我,你跟杨得田不是一起的嘛,为什么现在伸手向他要支票?!

    “杨同志。”得不到回应的夏菊花有些急了,不会是不能用支票吧,那她不就得按两倍订金钱赔给这位友人?让她算算五万吨乘以二百八十块是多少,再乘以百分之十又是多少,还得再乘以二……

    夏菊花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她一时算不出具体金额,却知道编织品这些天接到的订单,一定不够赔的。

    想到这个后果,夏菊花看杨得田的眼睛都要冒火了:现在的杨得田,不应该跟电视上演的那样,直接一张支票甩到友人的脸上吗?咋自己都叫他了,他还一动不动呢?

    夏菊花盯着杨得田的目光实在太沉重,他想感觉不到都不行。定睛一看,夏菊花眼睛里已经有火苗在燃烧,杨得田终于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要是再没有动作的话,夏菊花敢当着随行人和友人的面,骂他个狗血淋头。

    虽然没见过夏菊花发火,杨得田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能变成现实。

    于是他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向随行人员中的一个看了一眼,那人也醒过神来,却还不敢想信自己刚才听到的,意意思思的递过一张支票来。

    夏菊花的眼睛一下子放光了,这东西好象跟电视里演的变化不大,应该能顶用。不过她还是看向身边的翻译,征求他的意见:“在上头填上数就行了?”

    翻译同志应该见过更大的风浪,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现在还能提醒夏菊花:“不是随便填的,上头得有大写、小写,还得有单位名称和日期。还是让小王写吧?”

    术业有专攻,夏菊花此时当然不逞能,由着掏出支票的小王填好支票,才递给友人。

    如此操作,友人再好的脾气也得发火,何况从他刚才为难夏菊花就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抖着手里的支票:“夏,这不是你的。”

    “咋不是我的?”夏菊花一脸无辜的问:“这支票不不我递给你的,还是上头的数不对,你拿着这张支票取不出钱来?”

    “不能,不可以,这不对。”友人的华语词汇量堪忧,只能一遍遍重复着这几个字。他的一个同伴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支票,又把本国翻译叫过来,指着支票叽哩咕噜说了一通,然后三个人凑到一起,声音低了下来,语速却都挺快。

    夏菊花不由看了翻译一眼,翻译小声告诉夏菊花,凑过去的友人在劝跟夏菊花谈判的友人,翻译也告诉友人合同已经签了,夏菊花也已经把钱付了,如果友人反悔的话,赔偿两倍定金的就变成了他。

    一句话又让夏菊花眼里冒光了,她巴不得友人现在就反悔——想想刚才支票上填的数字,平安庄的妇女们得编多少年的编织品,才能赚到呀——跟友人签合同的是她,赔偿金也应该由她拿吧?

    世界上的事儿,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被夏菊花激怒的友人因为希望得到赔偿,所以赌气跟夏菊花马上签了合同。而夏菊花的希望,没等升多高就被戳破了。

    友人竟然同意了同伴的意见,表示会按照合同规定的期限,将橡胶运送到华国。不过有脾气的友人,还是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将来的提货人,必须是夏菊花本人。

    对于这种近乎孩子气的为难,夏菊花都不想争辩:提货地点就在羊城,都到了华国地盘了,她出现不出现还重要吗?

    可是人家杨得田马上替夏菊花一口答应下来,甚至还与友人约定,将来送货的友人如果见不到夏菊花的话,可以拒绝把货交付给华方。

    你来我往之间,时间已经到了博览会闭馆的时间,夏菊花都没来得及到g国展位取自己的腰果,就被杨得田领着从另一个门出了会场。

    “夏菊花同志,”杨得田在会场外面,回身用力握住了夏菊花的手:“你为祖国和人民立了大功,祖国和人民不会忘记你的。”

    言重了,手也握的重了。

    夏菊花挣出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的揉了两下才说:“杨同志,你太气了,也就是今天那个友人架不住激将法儿,要不我也起不了啥作用。”

    “不不不,夏菊花同志,你太谦虚了。通过你今天跟友人的谈判,我发现我们的工作方法,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杨得田绝对不是奉承夏菊花,以前他们跟友人谈判的时候,最注重的是大谈两国友谊,希望用此感动对方把价格降下来,却忽视了商人逐利,在利益面前,国与国间的友谊不堪一击。

    而夏菊花注重的是友人自己手握橡胶,同样希望尽快脱手,而选择与华国合作,对他是最稳妥的获利途径,并且不气的向友人指出了这一点儿——做生意纸面上赚的再多,也不如实实在在把钱拿到手里更主人心动。

    最初听到夏菊花说这话的时候,杨得田还觉得夏菊花的确是一个农村妇女,太没有敏感性,破坏了两国友谊怎么办。

    可友人在听到夏菊花的话后,露出的思考神情,让杨得田瞬间明白,只要有钱赚,友谊的建立比破坏更容易。

    最让杨得田深思的则是,夏菊花一开始就表明自己不是跟杨得田一起的,才让友人以为跟夏菊花谈崩了,还有一个出价到三百块钱的杨得田保底,导致他在认为夏菊花吃不下这批橡胶的情况下,想额外多得到一倍的赔偿金。

    当时友人为何笃定夏菊花不可能拿得出定金,才自降身价,主动把价格降到了二百八十块钱一吨,都是因为夏菊花三番五次在对方以为已经谈好的情况下,再次出口压价,激起了对方的愤怒之心。

    当时杨得田听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可夏菊花就能轻松的说出口——看来以后与友人们谈判,面子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能为国家节省外汇,多出几次价没想象中丢人!

    利益当前,友人太轻敌也太想当然了,这同样是杨得田告诫自己,以后在对外谈判时要注意的地方。

    现在杨得田还没有更深的思考,也顾不上想这些,他要向领导报喜:五万吨橡胶呀,三个多月后就会运到羊城。有了这些橡胶,处于半停产状态的工厂可以恢复生产,一些精密机械甚至不能言说的领域,原料都有了保障!

    最主要的是,夏菊花的出现,一下子给国家节省了近二百万元的资金,该怎样奖励她,杨得田自己只有一点儿粗浅的想法,同样需要请领导最后拍板才能实行。

    “什么,已经签合同了?”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的领导,听了杨得田的汇报之后,竟激动的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问:“二百八十块钱一吨签的?前昨天你不是还说三百他们都不松口吗?”

    杨得田笑着把夏菊花近乎儿戏的谈判方法说了一遍,最后语气就变得严肃起来了:“领导,通过夏菊花同志跟国际友人进行的谈判,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想了很多,我认为以后我们的对外谈判,应该……”

    领导听的很认真,还不时在杨得田反思时,加入自己的看法,最后指示杨得田,把他的反思写出来,以内部资料的形式下发给对外系统学习。

    最后领导十分感慨的说:“我们太以己度人了。那些人眼里只有利益,我们却总想着友谊,就让人把我们当成了冤大头,以后这种局面要改一改。”

    “是呀,要不是夏菊花同志这顿乱拳,国家得多付出近二百万元才能拿到这批橡胶,别人还要端着架子,好象是出于两国友谊不得不卖给我们,在以后的交往中做为要挟我们的筹码。夏菊花同志,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面对有感而发的杨得田,领导没有笑,直接问:“你这么推崇夏菊花,想好怎么对她的行为进行鼓励了吗?”

    杨得田趁机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同来:“我们这些买橡胶,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对外公布,夏菊花同志也只能做一个无名英雄了。可她对国家的贡献是实实在在的,我觉得,不能因为她的觉悟高,就抹杀了她做出的贡献。”

    头一天才接见过夏菊花的领导,想到了平安庄大队与众不同的分配制度,决定保持自己对夏菊花觉悟高的异议,示意杨得田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了解过了,夏菊花同志这次参加博览会,签订的订单是l省最多的。我们不能以国家的层面表彰她,可以通过l省对夏菊花同志做出表彰。”

    用l省的名义表彰贡献突出的夏菊花,的确更名正言顺一些。不过领导提醒杨得田:“夏菊花同志本人还是一位大队长,他们大队在她的带领下,生产、生活形势都发展的不错。你要提醒l省,给出的奖励,不能超出夏菊花同志的承受范围,更不能让她的生活受到干扰。”

    同样经历过十年阵痛的人,太理解领导说这句话的含义了,杨得田郑重向领导保证:“请领导放心,我马上会跟顾副主任谈,让他在对夏菊花随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时,注意不引起别人的犯红眼病。”

    领导笑了一下,又说:“夏菊花这一次给l省挣了不少外汇,不过他们的订单原料怕是要吃紧,你虽然是搞对外工作的,也可以关注一下嘛。”

    杨得田没想到领导对夏菊花的情况如此了解,仍痛快的点头应了下来。接着向领导提出,虽然l省对夏菊花进行表彰,可他们部里是不是可以悄悄进行一下物质奖励——大家多年来精神奖励为主,杨得田不能不有同样的担心。

    “你还是争求一下l省的意见吧。”领导给出这么一句话,便结束了谈话。

    杨得田领会了领导意图,很快找到了l省顾副主任的住处,两人一起商量起l省应该如何表彰夏菊花的事儿来。顾副主任想了想说:“承平地区的整体电力供就还很弱,平德县现在的电力只通到了公社一级,可以考虑给平安庄大队先通上电。”

    “给他们大队通电?”杨得田想不出这算什么对夏菊花的表彰方法:“我个人的意见,要对夏菊花同志个人进行一下表彰。”他又强调了一遍。

    顾副主任想了想说:“如果是进行个人表彰的话,我认为还是奖金最合适。”

    关键是多少奖金才合适!

    杨得田思想已经转过弯来,既然领导都提到夏菊花是一个大队长,他的消息来源很可能就是顾副主任,那么不如同意顾副主任给平安庄大队通电的要求,也好让顾副主任在今后能实现领导力所能及给夏菊花帮助的意图。

    听顾副主任说平安庄大队现在基本实现水浇地,而且现在种地基本都用上了拖拉机,杨得田便说自己回去可以协调一下,给平安庄大队调拨两台大型联合收割机。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顾副主任拉着他就不让走,非得逼着杨得田答应,给l省调拨二十台大型联合收割机,才肯放人。

    联合收割机呀,这东西顾副主任在大型国有农场参观的时候见过,可惜产量太少,l省供销系统根本抢不到手。现在杨得田说能协调到,顾副主任都想好回去咋向省领导汇报自己的参展成果了。

    “你能保证其中两台,一定能调拨到平安庄大队吗?”杨得田在脑海里算计了一下工厂联合收割机的产量,对顾副主任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顾副主任一听二十台收割机有门,自然没口子答应下来,两人才真的静下心来讨论应该给夏菊花个人多少奖金合适。

    最后商定的金额是两千块钱:杨得田在部委工作,级别又高,一个月的工资才三百出头,一年还剩不下两千块钱呢,所以两人都觉得这个数目不小了。

    而且为了怕引起别人的嫉妒之心,更好的保护夏菊花,杨得田更是决定这笔钱直接由xx部直接支付给夏菊花——反正领导知道要对夏菊花个人进行物质奖励的事儿,回去报帐不是问题。

    在两人的想法里,平安庄大队最高的工分值才二毛六,夏菊花收到两千块钱的巨款,神情应该是激动的,精神应该是亢奋的,对领导们的决定应该是感激的,对组织的关怀应该是发自内心歌颂的。

    不想被叫到顾副主任房间的夏菊花,见到两千块钱眼睛没有放光,神情十分平静,装进兜里十分自然,对领导的感谢套话十分明显。

    杨得田与顾副主任对视了一眼,都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久久没有回应夏菊花的套话。

    并不知道领导对自己反应有些不满的夏菊花,见正事说完,两位领导还没有让自己回去的意思,只好问:“杨司长、顾副主任,还有啥事儿吗?”

    两人发现自己失态了,都觉得有些好笑——算下来两个都是经多见广的人,他们在讨论给夏菊花个人奖励的时候虽然觉得不少,可也没真的把两千块钱看得多重。

    他们可以不看重这两千块钱,凭什么要求夏菊花就得对它顶礼膜拜呢?说到底,还是因为夏菊花的农村妇女身份,想当然的认为她没拥有过这么多钱罢了。

    顾副主任先笑了:“是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向你宣布,杨司长听说平安庄大队还没有通电,回京城后会进行协调,给平安庄大队优先接电。”

    就见刚才对两千块钱云淡风轻的夏菊花,眼睛如他们所愿的亮了起来:“真的,那可太好了。我们平安庄大队各生产队都能通吗?电线杆钱不用我们出吧?”

    夏菊花真是下意识问这句话的,因为上辈子她在平安庄村通电都算是晚的——两个儿子早早盖房子搬出去了,她一个人住着,通不通电都觉得无所谓,还得交电线杆钱。

    两位领导颇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刚才两人还为给夏菊花多少奖励争论有些多余:人家明明是对个人利益不重视,只注重集体利益呀。

    这让两人对夏菊花更加看重甚至佩服起来。本来让顾副主任在收割机没有调拨到位之前,不要对夏菊花提起的杨得田,自己主动说了出来:“我们还将调拨给平安庄大队两台联合收割机,支持平安庄大队的农业生产。”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更激动了,夏菊花同志?

    夏菊花同志没有让两位领导失望,开口就问:“那能给我们解决柴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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