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漏粉房的地方,是特意选出来的,离村东口的路不远,以后真要往出运粉条,或是往平安庄运红薯都方便。这次划地方大队挺支持,由着平安庄直接围起了三亩地大小的地方,夏菊花也没气,尽着烧好的砖先把三排房子的架子给搭了起来:

    一排房子里可以安放那六台绞浆机,到时大家在里头绞浆不用再被风吹的只能把手放进袖子里取暖。

    下一排房子被隔成八间,间隔用的是火墙,灶口在房子外面,需要烘干淀粉的时候在外头烧火,屋里不会有烟味。

    最后一排房子被一分为二,一间里头挖了窖,除了地面连窖里也能放红薯,另一边则要垒上六口灶台,每张灶台都能装上十二人锅,用来漏粉儿用。

    夏菊花都想好了,如果红薯不多的话就放进窖里,上头多搭些杆子,那边漏好了粉,直接挂这边沥干,整个漏粉的过程都可以在这间院子里完成。

    这就是一个纯手工的粉条厂呀。夏菊花看着认真垒墙的人们,心里美滋滋的想。

    “夏队长,想啥呢这么高兴?”有人打趣的问夏菊花。

    夏菊花一回头,竟然是从秋收起再也没来过平安庄的薛技术员:“你咋来了,我光看他们干活了,都没听到拖拉机声。”

    薛技术员一笑:“我今天是骑自行车来的,没开拖拉机。”

    夏菊花也没在意,现在平安庄秋收都收完了,还真没啥用得着拖拉机的地方。薛技术员见她没问,主动说:“我今天来,是要跟夏队长告别的。”

    好好的跟自己告别?夏菊花觉得自己有些没听懂:“你要回家过年呀,现在早点儿吧?”

    薛技术员眼里全是笑,语气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不过声音故意放低了些:“我爹解/放了,我们全家人都可以回京城了。”

    几个关键词在夏菊花的脑海里徘徊了一会儿,她才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不由替薛技术员高兴起来:“那可真是好事儿,你爹娘这些年身体都挺好吧,没糟啥罪?”

    罪是肯定得糟一些,不过跟近在眼前的团聚比起来算得了什么?薛技术员就点头:“都还不错,他们上个月已经回京城了,前几天我的调令也来了,这是我新单位的地址。”说着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递给夏菊花。

    夏菊花接过来一看,上头写着:中华机械研究所,还有一溜数字。

    见她一直盯着纸看,薛技术员有些懊恼自己忘了她不大认字的事儿,刚想直接告诉夏菊花,人家已经指着那一串数字问:“这是电话?是你家的还是新单位的?”

    薛技术员就更懊恼了,要过纸来从上衣口袋拔出别着的钢笔,又写下一串数字,还细心的在后头标明了哪个是家里的,哪个是单位的。

    夏菊花接过来郑重的放好,才问:“你走了。林技术员是不是也要走?”林技术员直到平安庄所有粮食都归了仓,才被送回农技站,这些日子也没露面。

    薛技术员摇头说:“林技术员家就是地区的,大概暂时不会走。”

    见夏菊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薛技术员有点儿好笑:“夏队长,这一年在平安庄多亏你照顾我,以后你到京城或是有啥需要办的事儿,都可以给我写信或是打电话。”

    夏菊花直摇头:“说啥呢,这一年你给平安庄出力还少了?又不拿平安庄的工分,天天跟着没日没夜的忙活。眼看着又要漏粉了,你倒要走了,今年的头一茬红薯粉儿都没喝上。”

    这么一说还真把薛技术员的馋虫给勾上来了:“婶子,你再给我做一回红薯粉儿吧。”

    “当然得给你做红薯粉儿,不光做红薯粉儿,还得给你包饺子。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不吃饺子咋行。”夏菊花十分肯定的说。

    用一顿饺子送走了薛技术员之后,夏菊花深刻的认识到,春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是时候考虑一下以后的路了。

    可是哪怕自己替挂面厂炒了两千斤花生,自己手里的钱离一千还差好几十,在别人眼里不少,在夏菊花眼里不多。

    等春风吹来的时候,拿来做小本生意是够了,要想不再这么累的赚养老钱,还差得远。

    没错,夏菊花的终极目光,放在了齐卫东将来在县城盖的那个农贸市场上,她的理想是自己能买下几个摊位,然后出租几个自己用一个,哪怕自己经营的摊位挣钱不多,另外几个摊位的租金也够她养老了。

    没办法,上辈子最多的见识都是从电视里看来的,里头可有不少人出租房子挣钱呢。

    夏菊花上辈子听人说过,那个农贸市场里头的摊位,一开始没人愿意买,只要三四百块钱就能买下来。等大家发现赚钱后想买,就涨到了一两千甚至更多。

    这要是一开始自己就跟齐卫东合伙盖农贸市场多好,夏菊花明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现实,可还想做做梦:到时候自己就把摊位都先留着,等涨价了再卖出一部分。

    最终夏菊花也没放弃自己留几个摊位的念头,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是做买卖的人,最后能指望的还是租金。

    要是让齐卫东知道夏菊花有这个想法,他头一个就不同意:不是做买卖的人,还能从自己手里给平安庄人抠出那么多好处,哪怕是给粮站漏粉,该收加工费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手软,还让他小叔觉得夏菊花为全县农民立了大功?

    现在又到了齐卫东与夏菊花见面的时候,没别的,齐卫东看上的依然是平安庄的红薯粉儿:“婶子,你们今年种的红薯多,社员也不能一天到晚光吃粉条,还不如把多的交给我换成现钱。”

    夏菊花的头先摇了摇:“到现在我们也没收到究竟交不交公粮的消息,红薯都不敢动呢。”

    齐卫东进村的时候就听到了绞浆机绞碎红薯的声音,夏菊花竟然跟他说红薯还不敢动,逗他玩儿呢吧:“婶子,咱们可不带这样的。我在县里都听说了,今天上头的救济粮都拉来了,还用得着你们交公粮?”

    救济粮都拉来了?夏菊花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忙拉着齐卫东问:“拉来了多少,县里说没说咋分?”

    齐卫东也就是手底下的人看到运救济粮的车才知道一点儿,哪知道咋分配的事儿?不过还是就事论事儿的说:“婶子,我觉得不管来了多少救济粮,都没你们平安庄啥事儿。”

    “我们也不指望着能分多少救济粮,只要不收我们的公粮就行。”夏菊花现在就这么一个想法,可惜没有人给她确切答案。

    为此李长顺坐着牛车去了公社好几回了,都没从张主任那里得到准信,只说让各生产队先留出一部分公粮来。这一部分是多少,跟原来一样多还是只留几成,没人说得清楚。

    现在来了一个从县城出来的齐卫东,还是一样没有确切答案,夏菊花忍不住叹气:“领导也不知道中咋想的,咋就不让人心里落个实底呢。”

    齐卫东也想得个实底:“婶子,你就说头一批粉条能给我多少吧,啥时候能取货,我还按去年六毛一斤给你们。”

    夏菊花用你是不是觉得我傻的目光看齐卫东:“去年红薯啥价,今年这年景红薯还能是那个价?”

    所以越是强调自己不会做买卖的人,越不好跟他谈买卖,现在齐卫东就是这个感觉:“那婶子你说,得多少钱一斤你才能卖?”气得他连换字都不提了。

    “七毛五。”夏菊花觉得自己不算狮子大开口——今年承平地区全都受灾,红薯产量不大,舍得漏粉条的更少,现在拿出粉条就是稀罕东西。

    稀罕的东西能从便宜喽?

    齐卫东今年这么早就跑来要粉条,想法跟夏菊花差不多,心里默算了一下自己的成本,咬着牙说:“行,七毛五就七毛五。婶子咱们可说好了,这个价以后都不能变了。”

    哪怕今年红薯少,七毛五一斤的价格平安庄也赚大了,所以夏菊花斩钉截铁的说:“咱们都打多少回交道了,肯定不会变。”

    齐卫东这才满意的笑了一下,生意人的嘴脸全收,跟夏菊花拉起家常来。当得知平安庄的小蓝子等东西,供销社一直在收,起了好奇心,非得到场院里见识一下不可。

    拿他没办法的夏菊花,只好让刘保国带着齐卫东去场院,刘保国对这个任务还很满意,一脸严肃的拉着齐卫东的手说:“叔,走,不能松开我的手,丢了见不到奶奶。”

    齐卫东乐着拉着刘保国的手,一前一后出了院门。王彩凤有点儿不放心:“娘,保国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他自己那天不是还跑到场院找我去了。”夏菊花想起那天自己在场院门口见到刘保国的情景,心里也有点儿后怕:“多亏他腿短没跑出村儿,要不上哪儿找去。”

    王彩凤就十分内疚:“都怨我,要是我看紧点儿,他自己就跑不出去了。”

    夏菊花觉得这事儿还真不赖王彩凤:“他都三岁半了,想跑你还能老跟着?你还得带着乐乐,那个现在会爬了,才真离不开人呢。”

    说着有些感叹的说:“要是咱们生产队,跟城里似的有个幼儿园就好了,上工的时候把孩子都放在幼儿园,大人下工了一接,多省事儿。”

    王彩凤不知道幼儿园是啥东西,以为是婆婆从城里听来的新名词,可听着幼儿园是干啥的,觉得平安庄有一个确实不赖。

    “要是生产队给记工分,我都愿意在家里替人看孩子,保证把孩子们都看的干干净净的。”那样不光看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两个都能看上。

    “要是幼儿园的话,也不能光看孩子,咋也得教孩子们背背诗、数数啥的。你行吗?”夏菊花想到今年有好几个年轻小媳妇生了孩子,都没到场院里接着编席,心里动了一下。

    王彩凤还真被问住了:“教数数还行,背诗,诗是啥玩意呀娘?”

    看吧,就知道是这样。夏菊花无奈的看了王彩凤一眼:“等哪天乐乐睡的早,你去听听力柱讲课就知道了。”所以让你们都认点字吧,要不生产队连个幼儿园都办不起来。

    正想着办不成幼儿园呢,李长顺进院了。夏菊花和王彩凤连忙让他快坐,给他倒了水,还特意放了一勺子白糖,夏菊花才问:“大队长,又来看我们生产队的漏粉房?”

    李长顺这些天每天都要来一趟平安庄,就为看看他们的漏粉房建得咋样了,听夏菊花这么问也不恼:“那还不得看看,你们要是建好了,他们几个生产队又有东西可学了。”

    夏菊花赶紧声明:“烧砖的事儿哪个生产队想烧,哪个生产队去找我三叔,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让他一冬天不得消停。”

    对于夏菊花如此警惕,李长顺还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知道了知道了,今天来还有点儿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夏菊花一面让他喝口水,一面等着下文。李长顺尝出碗里的是糖水,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又喝一口水后才把碗放下说:“我前两天去公社,跟张主任提起咱们大队一直没老师的事儿,他说给咱们想想办法。我觉得力柱这一年教的不错,要不也让他去大队小学得了。”

    对刘力柱的教学水平,从平安庄的几个小姑娘身上就能看出来,以前连个字都不认识,现在哪个都能认个七八百字。这还只是晚上听课的结果。

    夏菊花没纠正李长顺的错误观念,那就是刘力柱晚上给大人们上课,和白天给孩子们上课教的东西不一样,大人只注重多认字,孩子们可不光有认字,还有数学呢,有时候还教孩子们唱歌。

    其实一年来刘力柱教孩子们的,都是二年级以前的东西,也就别比的小学快那么一点儿。不过夏菊花很赞成刘力柱去小学,她记得八十年代初有一批民办老师转正的指标,万一刘力柱能赶上的话,能一直留在小学教书,对他们家和对平安庄的孩子们都是好事。

    再说现在刘力柱教书的那个院子,等刘力柱和孩子们白天都去了大队小学,就是现成的幼儿园场地,晚上还不耽误他教大人认字,多好。

    “要是力柱去了大队小学,工分还得你们生产队给计,一天还是十个工分,社员们不能有啥意见吧?”李长顺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夏菊花连忙摇头:“那能有啥意见,谁家将来还没两个孩子上学。”

    李长顺就乐了:“没意见就行。公社还能一个月给两块钱的补贴,好歹能贴补一下他们家。”

    “不用公社贴补也行。”夏菊花很大方的说:“现在力柱媳妇天天跟着编东西,他自己一天还有十个工分,今年分红的时候,已经把前几年欠的工分还了有一半了。”

    “那你们生产队的欠帐户就只剩下五户了。”李长顺为啥愿意来平安庄,就为了来了之后,听到的全是好消息,去别的生产队不是找他告状就是向他诉苦的,这样的人平安庄一个也没有。

    所以李长顺觉得那四个生产队的人都是闲的,平安庄的人是忙的没心思诉苦告状。

    “得等到明年,赵铁蛋家和刘力柱家才算完全不是欠帐户。还有赵华山家,今年虽然没有他们两家还的工分多,可也还了点儿。”夏菊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点儿,免得李长顺觉得平安庄的日子太好过。

    就这也足以让李长顺吸一口凉气了,最后自己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们生产队今年是养了九头猪吧,都长得咋样?”

    夏菊花说的就有点儿嗑巴:“当初去农技站抓猪的时候,他们说有一头小猪生下来就比别的猪小,怕是养不活,让我们生产队帮着养养试试。还有一头是有条后腿不好,他们送我们的。”

    其实那九头猪崽都是农技站送平安庄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年根儿前,平安庄得还农技站一头不低于二百斤的成猪。

    因为养的猪比规定的多出两头,所以夏菊花一直没敢跟李长顺汇报。加上平安庄这一年是真的忙,李长顺每次来不是去红薯地就是去小麦地才能见着夏菊花,哪儿顾得上去猪圈看。

    至于区主任来的那一次,夏菊花早就让陈路生把猪藏起来了,哪敢让人看到。还因为今年陈路生的工作量大,孙氏又是指望不上的,陈秋生算帐的时候,夏菊花他们就商量着把陈路生的工分记到了一天十个,分红的时候陈路生知道后都快哭了。

    可李长顺是咋知道平安庄养了九头猪的呢?解释完的夏菊花就看着李长顺不说话了,想从他接下来的话里听出点儿蛛丝马迹来。

    李长顺不耐烦的一摆手说:“你们生产队去年究竟买了多少麦麸,我还能真不记得。还有你们一人分了多少麦麸,我心里也有数着呢。两样一算你们的麦麸应该有剩,结果早没了,不是给猪吃了哪儿去了?”

    夏菊花被堵的好一会儿才小声解释:“大队长,社员们家家户户就过年都吃上回肉,可去年一人才分几两?所以今年农技站一说小猪崽儿不要钱,我就啥也顾不上了。你放心,农技站那儿肯定走不了风,他们自己也指望着我们这头猪给职工发福利呢。”

    好话赖话都让夏菊花说了,李长顺能说什么?他要真想给平安庄找事儿,那几头猪崽子拉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制止,还用等到现在?

    “你五爷过生日的时候,你要再忘了叫我,看我不把你们的桌子揿了。”李长顺最后只放下了一句狠话。

    夏菊花脸上就笑开了:“去年请你你都不给脸,说啥都不来。”

    “去年跟今年一样?”李长顺拍了拍跟前的小桌子:“去年你们才杀了两头猪,有一头还让孙氏给养成那样,我好意思来分你们的肉吃?”

    “奶,看我的球。”刘保国高兴的声音从院外传进来,夏菊花就没再反驳李长顺的话,扭头见齐卫东拉着刘保国回来了,刘保国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大红球,边走还边摇晃着。

    因为去年拉红薯的关系,齐卫东也认识李长顺,主动跟他打招呼:“李大队长,你也来了。”

    李长顺本想站起来,夏菊花忙说:“小齐不是外人,大队长你坐着吧,他不挑这个礼。”

    齐卫东也连忙松开刘保国的手,上前几步跟李长顺握了一下,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我馋夏婶子做的酸辣粉儿了,就过来让婶子给我做碗尝尝。”

    李长顺只当他说的是真的,笑着问过齐小叔好不好,又问县里有没有关于交公粮的消息。齐卫东说的跟和夏菊花说的一要,李长顺就露出一脸不赞同来:“小齐,你都来平安庄这么些回了,咋能还不知道我们关心点儿啥呢?”

    说的齐卫东尴尬无比,夏菊花则惊了一下,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李长顺吗?哦,还是,那次给林主任送表扬信的时候,李长顺跟现在的表现差不多。

    看来对内和对外,李长顺完全是两副面孔呀。

    恰好刘保国拿着那个红球跑了过来,边跑边晃着。齐卫东可算找到了别的话题:“夏婶子,这是你们生产队的社员新编出来的样子。我跟她们不认识,不好意思给提意见,跟你说说吧。”

    夏菊花好笑的点头:“你说吧。”

    齐卫东就从刘保国手里把红球要过来递给夏菊花,她才发现这球也是用苇皮编出来的,里头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一晃有一点儿响声。

    齐卫东就说:“现在不知道里头塞的是啥,要是编个小铃铛进去,我觉得更好。”

    当然更好,可平安庄不是没有那么多铃铛嘛。夏菊花把难处一说,齐卫东就来劲了,要不是李长顺还在跟前,他都能拍胸脯向夏菊花保证,肯定忙把铃铛搞到,前提是夏菊花也得让平安庄尽快交出粉条。

    夏菊花心里一动,问他:“你啥时候去地区,帮我看看有没有小皮球、七巧板、积木呀啥的,多买几个回来再给你钱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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