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麦子卖了多少钱?”夏菊花不想跟刘志双商量事儿。这小子一看就是有求自己,要不能主动向自己交待他去了黑市?

    真有那份心,他去县城前就该跟自己好好商量——王彩凤没说,了解她的夏菊花一样想的到,在刘志双背麦子走的时候,王彩凤会提醒他告诉自己一声。

    刘志双是真拿亲娘没办法,小心的靠近夏菊花:“黑市上麦子一斤一块五,就是不给粮票。”说完,得意的看着夏菊花,等着亲娘夸他能干。

    没文化的夏菊花,说不出小人得志这样的形容词,她就是看刘志双得意的样子有些碍眼:“行,你自己的粮食自己做主,将来不后悔就行。”

    “后悔啥。娘,我跟你说。”刘志双见亲娘没骂他,大着胆子坐得离夏菊花近点儿:“黑市里卖啥的都有,可不光有卖粮食的,还有卖布的、卖糕点的。”

    夏菊花点了点头,静静的看着刘志双白话,一句话茬都不接。刘志双自己说了几句,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后无奈的说:“里头也的卖炒花生的,可是我尝着都不如娘你炒的好吃。”

    “你想也别想。”夏菊花回答的斩钉截铁。刘志双快哭了:“娘,你知道人家那炒花生卖多少钱一斤吗,带壳的都卖到一块钱,不带壳的一块八,还没挂糖霜。”

    竟然卖到这么贵了,夏菊花的点儿心动,脸上还能保持对刘志双的厌烦。

    “一块八呀娘。你要是怕麻烦,或是怕人发现是你炒出来的,不挂糖霜就行了。”刘志双知道亲娘怕的是什么,把自己想了一路的主意说出口,两只眼睛滴溜圆的盯着亲娘。

    “黑市有换油的吗?”夏菊花问他。

    刘志双不知道亲娘为什么这么问,老实的回答:“有呀,豆油、花生油和荤油都有。我没想过换,就没打听怎么换。”

    你是光想着炒花生了。夏菊花看了刘志双一眼,心里盘算开了。没等她盘算好,院门口传来李常旺家的叫门声,刘志全开门和她打招呼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夏菊花看了刘志双一眼,发现他眼里满是希望,心里可乐,脸上却无动于衷,下地走到门口,跟进来的李常旺家的碰个正着。

    夏菊花以为李常旺家的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情来找自己,忙问:“大晚上的,出啥事儿了?”

    李常旺家的手里挎个小蓝子,被夏菊花一问脸上罕见的现出一丝扭捏:“没啥事,就是想来跟你坐会,这些天了咱们都没好好说说话。”

    夏菊花咋这么不信呢。

    人都进门了,不信也得让座,刘志双很有眼力见的给李常旺家的倒了杯水。因为没有得到亲娘的的答复,刘志双自己坐到炕梢,赖着不肯回屋。

    李常旺家的先问夏菊花家里的粉漏完了没有,又问她准备过年的年货了没有,还问刘保国现在听话不听话、一顿能吃多少饭。

    东拉西扯了十来分钟,也听不出她今天究竟是来做什么,好象真是来和夏菊花扯闲话一样。夏菊花耐着性子把她的问题都回答了一遍,李常旺家的想不出新的话题来了,屋里陷入沉默。

    院门处又传来叫门声,听声音好象是李常满家的。李常旺家的一呆:“她咋来了?”见夏菊花看自己,不自在的看被自己放到炕沿上的蓝子:“我嫂子晚上轻易不出门,我没想到她过来。”

    说完咬咬牙,把蓝子上蒙着的布拿开,掏出五个鸡蛋来:“队长,快过年了,我也没啥好东西,这几个鸡蛋你留着补补身子。”

    夏菊花吃惊的看着那五个鸡蛋,连忙推让:“你这是干啥呢,快拿回去给孩子们吃。”李常旺家的过日子也仔细着呢,今天自己收了她的鸡蛋,可咋还这份情。

    李常旺家的拦着夏菊花推让的手,自己站了起来:“队长,你快收起来吧,要不一会儿我嫂子又得笑话我。”说完把蓝子往胳膊上一挎,扭身就往出走。

    两人推让的工夫,李常满家的已经走到外屋了,见李常旺家的突然从里屋出来,还吓了一跳:“常旺家的,你咋在队长这呢?”

    “嗯,我找队长有点儿事儿,已经说完了,你快进去吧。”说完,李常旺家的怕夏菊花追着让自己收回鸡蛋,不等李常满家的回话,自己就要出屋。走到门口想起不对来,回头正看到李常满家的为了怕蓝子碰着门框,小心的侧着身进屋,嘴角突然浮出笑容。

    李常满家的跟李常旺家的一样,东拉西扯一会儿后,听到院门口又有人来,从自己蓝子里掏出了五个鸡蛋,放下后什么也没说,提着蓝子就跑。

    后进来的是夏菊花的邻居,孙招弟。她跟李家妯娌不一样的地方是,不会东拉西扯,就那么跟夏菊花枯坐了一会儿,小心掏出一包红糖,然后离开。

    这一晚,夏菊花家跟走马灯似的人来人往,来的都是各家主妇,无一例外给夏菊花带了东西,口风也基本差不多,那就是过年了,送点儿东西给夏菊花补补身体。

    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夏菊花看着堆在炕上的东西,愁的头发快白了:刚才她跟刘志全兄弟两个点过了,鸡蛋就有一百三十二个,红糖四包,挂面七把。最离谱的是谁家送了十颗大白菜,颗颗都有六七斤。

    “记住谁家送的啥了吗?”夏菊花有气无力的问两个儿子。

    刘志全闷声闷气的说:“刚开始几家记住了,后来一个接一个的放下东西就走,哪儿记得住。”

    刘志双跟着点头,问:“娘,这东西咱们都收下吗?”

    连谁送的是啥都没记清,不收下怎么办?夏菊花愁的就是这个。她明白大家来的心意,无非是自己带着大伙有了比往年更多的进项,心里感激她。

    农村人实在,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表达感激就是实实在在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人。正因为大家拿出来的都是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夏菊花才觉得这一炕的东西太烫手!

    平安庄各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心里太清楚了,要不重活一辈子也不会做什么生产队长。自己做生产队长是为了明年大家能抗过天灾,可不是为了拿人家的好东西。

    “娘,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能不能行。”刘志双见亲娘一直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夏菊花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你有啥主意?”

    刘志双就看他哥,夏菊花气的给了他一巴掌:“那是你亲哥,你还想瞒着他?”骂完才想起来,虽然还没分家,两个儿子却都各自成过家了,刘志双遇事儿想瞒着刘志全,虽然自私,却是他能办出的事。

    刘志双没恼,反而冲夏菊花笑了:“娘,我不是想瞒着我哥,这事我哥要是不帮忙,还干不成呢。就是想看看我哥有没有胆量。”

    夏菊花听了心里一忽悠,马上想到来人之前刘志双跟自己说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想也别想。这些鸡蛋,等过小年生产队杀猪,一起炒着吃了给大家添个菜,也不许你……”

    上黑市卖鸡蛋肯定好卖,可是红小队也不是傻子,年前对黑市肯定盯的严。真要让刘志双去卖,被人抓住了,这个年过还是不过?

    刘志全听的一头雾水,不解的问:“娘,老二想干啥?”

    刘志双就眼巴巴看着夏菊花:“娘,我说的不是这些鸡蛋,是咱们村的粉条。”

    粉条?夏菊花的些不解的看着刘志双,让刘志双找到机会把自己突然想出的主意说出来:“娘,今天我在那边看到有人卖粉条,好象是四五毛钱一斤。”

    四五毛一斤?这个数字夏菊花可没想到。红薯不是主粮,产量也不低,交公粮的时候粮站都不怎么收,一个生产队收个两三千斤顶天了,价格是三分钱一斤。

    五斤红薯能出一斤红薯淀粉,一斤红薯淀粉基本上能漏出一斤粉条。也就是说一斤粉条不算工钱的话,也就一毛五六的本钱。

    哪怕是四毛钱一斤呢,就是翻番的挣头!

    可夏菊花还是犹豫,她教给大家做粉条,是为了不浪费不好存放的红薯,抵抗明年的天灾。如果平安庄的人把粉条都卖了,天灾来了不是一样没吃的?

    “娘,你想想,咱们生产队哪家没漏个百十来斤粉条,这要是……都快赶上小半年的分红了。”刘志双见亲娘迟迟不给自己准话,有些着急的劝夏菊花。

    夏菊花最终摇了摇头:“这事儿太大了,太危险了,我得再想想。”

    刘志双无奈的跟刘志全离开正房,在院子里把刚才刘志全没听明白的地方悄悄跟他哥说明白,小声问:“哥,你说上算不上算?”

    刘志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娘不是因为怕卖粉条不上算,而是心疼粉条。”

    简单的一句话,把一向比刘志全聪明的刘志双给绕蒙了:“心疼粉条,那还不是怕不上算吗?”

    刘志全自己都解释不清,只能没好气的说:“反正这事儿得娘做主,你要是敢自己偷着卖了,我就让娘把你分出去。”

    刘志双:算你狠。

    夏菊花不会跟两个儿子讨论自己能不能狠下心来的问题,她能想到一起商量的人,只有五爷。所以第二天吃过早饭,夏菊花连场院都没去,就来找五爷。

    五爷也已经吃过饭了,正坐在房里百无聊赖的用细蔑条捅烟袋杆。见夏菊花进屋,头一句就问:“咋了,出啥事了?”

    夏菊花看了送自己进门的刘大喜一眼,五爷直接摆手让人出去。刘大喜对于自己工具人的地位认识的很清晰,走的那叫一个利索,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既然是想跟五爷商量,夏菊花自然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就眼巴巴的等着五爷拿主意。

    沉默。五爷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手无意识的敲打着烟袋锅子,夏菊花觉得时间都凝固住了,不知道五爷要想到什么时候。

    “那黑市有没有卖红薯的?”五爷问夏菊花:“要是有卖的,一斤多少钱?”

    这个刘志双昨天没说,夏菊花自然摇头不知。五爷点了点头说:“要是志双没啥事儿,让他再跑一趟。就说,就说过几天我过生日,让他替我打点酒回来。”

    “五爷你哪天过生日?”夏菊花很实在的问。

    五爷笑了:“就是小年那一天。以前日子不好过,哪儿有心思过生日。今年我也七十二了,该过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农村有人忌讳把岁数往前算一岁,也有人往后拖一岁,一到这两年老人的岁数就成了迷。

    可是五爷现在把岁数告诉了夏菊花,还要告诉平安庄所有的人,不知怎么的,夏菊花听五爷这么说,心里十分不得劲,连忙转移话题:“要不让大喜跟志双一起去吧,志双毛毛愣愣的,怕他打听不明白。”

    关系到整个平安庄口粮问题,五爷自然愿意让大孙子跟着跑跑,张嘴冲门外头吆喝一声,刘大喜马上推门进来,让夏菊花十分怀疑他刚才是不是一直站在门外。

    要不说是五爷呢,他让刘大喜打听的可不止黑市有没有卖红薯的,而是要求刘大喜和刘志双两个把黑市上所有的粮食价格都打听一遍。

    夏菊花忍不住问:“五爷,你是打算让人用粮食跟咱们换粉条吗?”

    五爷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粮食得捏在咱们自己手里,比钱划算。也不用只换红薯,只要是粮食,咱们回来算计算计,都能换。”

    有五爷一锤定音,夏菊花的心安了一大半,不过怎么跟社员说又是个问题——上次粮站收余粮,夏菊花和五爷都摆明车马不愿意让大家把手里的粮食交出去,现在突然让大家把粉条都拿出来换了,前后太过矛盾了。

    有五爷在,刘姓这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孙氏和刘四壮一家人,只剩下一个刘志亮,夏菊花觉得他应该在自己爹娘奶奶身上学乖了,哪怕是知道点儿什么也不敢去举报。

    而陈姓那边,还是得找陈秋生商量一下——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夏菊花发现陈秋生不是一个不知道变通的人。等把人叫来一商量,夏菊花才知道人家不仅会变通,还能查漏补缺。

    “最好还是换红薯。”陈秋生是这么说的:“毕竟有外村的人不停的往咱们村运红薯,让咱们社员帮着漏粉儿。这样换回红薯来,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注意。”

    见五爷和夏菊花都带着点儿不甘心,陈秋生笑了一下:“咱们换回红薯来,又不是存起来不再漏粉。新漏的粉等到年后慢慢出手,就是双倍的挣头。”

    他说的双倍,不是单纯指价格,而是指平安庄能挣两次卖粉的钱。

    五爷狠狠的嘬了一口烟:“杂姓那边儿也不能不管,上回你找谁说的?”问的是夏菊花。

    夏菊花说出李常满家的,五爷又点了点头:“常满家的嘴严,在杂姓里头人缘是不错。不过这次可是进学习班的事儿,她敢吗?”

    李常满家的敢,拍着胸脯向夏菊花保证:“队长,你放心吧,这事儿我给你办的明明白白的。”刚保证完,脸上就现出难色来:“就是老董叔和赵华山家,都没漏粉,还通知他们吗?”

    夏菊花想了一想说:“还是通知一声吧,哪怕用换回来的红薯给他们补上呢,手里也能多得点儿红薯不是。”

    “行,我这就去跟大伙说。队长你放心,大家伙都不是没良心的人,我跟他们说的时候都让他们起个誓,谁要是出去乱说,就别再平安庄呆着了。”

    夏菊花最担心的就是有人不知轻重的跟别村人炫耀,有李常满家的这一句话,虽然不能保证什么,仍然很感动:“这是咱们整个平安庄的活路,你好好跟大家说。”

    李常满家的虽然觉得夏菊花说的有些严重,可是想到如果真被人发现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夏菊花,又觉得她这么说没毛病。

    等到下午,消息就陆续传回夏菊花这里:六户欠帐户都同意把自己家的红薯马上漏成粉,刘姓这边已经秘密被五爷说通了,还是只说给了当家的男人们,没让家里的女人知道。而陈姓那边恰恰相反,最赞同的就是妇女们。

    刘姓这边只让当家男人知道,夏菊花是能理解的。毕竟现在漏粉的都是男人,他们的家就在平安庄,不象妇女们总有回娘家的时候,一旦嘴不严的话很容易说漏。

    可是陈姓那边竟然让妇女们知道,还是由妇女们赞同才决定下来的,就让夏菊花的些摸不着头脑了。陈秋生听了夏菊花的疑问,苦笑着说:“队长,你等着,我回家就收拾我那个倒霉媳妇去。”

    夏菊花不敢相信的问:“你媳妇又跟人说是会看的说的?”

    陈秋生觉得自己没脸见队长了,抱着头蹲在地上:“队长,我真不是有意让她听见的。等发现她听到了,那个倒霉娘们已经把陈姓的媳妇都说动了,还一起立了个誓,说过年初二的时候,谁回娘家谁生孩子没□□。”

    真狠呀。

    夏菊花心里说不清对陈秋生媳妇是个什么想法了,想了半天才问:“她们不回娘家,娘家不得问问为啥,要是对你们这些当姑爷的有意见呢?”

    “她们都商量好了,到时让我们男人替她们回娘家,该带的东西带,就说咱们生产队编席的任务重,谁请假都不行。”

    怎么听起来还有自己的事儿似的?夏菊花一时没回过味来,等到五爷提醒才明白:平安庄的妇女们连初二回娘家都请不下假来,不批假的只能是她这个生产队长!

    算了,只要消息没有泄露出去的隐忧,被陈姓妇女们的娘家一起骂几句就骂几句吧。夏菊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夏菊花就跟五爷一起等着刘志双和刘大喜回来——平安庄的人再齐心,用红薯粉条换红薯能不能成,都得看刘志双他们打听的结果才行。

    那两人是带着一脸的若有所思回来的,见夏菊花和五爷在等着,本想马上开口,夏菊花却让他们先喝口水歇歇脚再说。

    刘志双有理由相信,亲娘给出的缓冲时间,完全是看在刘大喜跟他跑了一天的面子上。却不知夏菊花这个悲观主义者,见到刘志双两人的脸色之后,已经自动认为此路不通,想晚一点儿听到坏消息。

    “娘,”刘志双还是年轻,吹着气喝下一口水后,就想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给亲娘说一说:“那边有卖红薯的,不过不多,一斤卖八分钱。”

    跟公社收购的价格相比,足足高出一倍还拐弯,不低了。夏菊花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按照黑市红薯的价格,粉条卖四毛钱一斤才不亏。

    可他们平安庄的人劳心劳力,还得担着随时被人举报的风险,就为了个不亏吗?

    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刘志双担心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夏菊花看了五爷一眼,五爷面色倒是一直很平静,问:“然后呢?”

    刘志双又看亲娘一眼,他亲娘的眉头拧到了一起,导致刘志双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粉条也有卖的,叫价是五毛五,讲讲价五毛能买下来。”

    “我跟大喜叔问了几家卖红薯的,要的量大的话,人家能七分卖。”

    夏菊花眼睛一亮,飞快的看了五爷一眼,五爷的面色一点儿变化也没有,眼睛一直看着说话的刘志双。刘志双仿佛受到鼓励一样,说:“那些卖粉条的手里东西都不多,最多的能有二三十斤。”

    也可能是因为人家担心红小队突击查抄黑市,不敢把货都带在身边。夏菊花上辈子听说过投机倒把的人,都是在县里有背景有人护着,只要红小队没直接人货并抓,查抄的时候把货一扔,人跑了红小队也不会死气白咧的追。

    “那个手里粉条最多的人,见我和大喜叔一直打听红薯和粉条价格,还问我是不是自己会漏粉,要是会漏的话他能给咱们提供红薯。到时收他的手工费也行,用红薯换粉也行。”

    “他说能用六斤半红薯换一斤粉条。娘,我见他穿着皮鞋,应该是个城里人,就没搭理他。城里人手里能有几斤红薯。”刘志双说完,有些忐忑的看向五爷和夏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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