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商量分钱,刘保国一直被王彩凤按着没能出声。现在发现奶奶已经不说话了,他娘还只顾着手里的钱,刘保国就不干了,坐在边上把炕席拍了又拍,企图引起夏菊花或是王彩凤的注意。

    拍了半天都没有成功,刘保国气的小脸通红,屁股底下一使劲,上半身向上跃起,小手准确的一把抓住王彩凤数了又数的钱。

    王彩凤可不敢跟他硬抢,生怕把钱抢撕破个角,嘴里哄着让刘保国撒手。小孩子抓住一个东西,能那么容易放手就不是小孩子了,刘保国嘴里喊着钱钱,就是不放。

    夏菊花把剩下的钱塞进自己兜里,对王彩凤说:“得了,让他拿一会吧,也是个小财迷。”

    谁不爱钱呢?刘志双已经缓过劲来了,看着刘保国跟王彩凤抢钱也乐,乐着乐着乐来出来了一句:“娘,我听说赵铁蛋还在帮别人家漏粉,一晚上能挣两毛钱。要不我也给人漏几天粉儿?”

    “你自己的事儿,自己看着办。我就跟你说一条,你跟赵铁蛋不一样,他们爷三个除了占村里人的便宜,从来没帮过谁的忙,也没人帮过他们。可是咱们家起房子、上回你娶孙红梅,村里也有几家人帮忙了。”

    过日子讲的是有来人往,人家帮过你了,你去给人帮忙就说要钱,好意思张嘴不?穷疯了吧。

    刘志全两口子一晚上分了二十五块钱,心里乐呵着呢,没心没肺的问夏菊花:“那娘我这几天问问,要是谁家还需要帮忙的,我去搭把手,还还这些年的情儿。”

    夏菊花跟刘志双说那番话,是不想让他去抢好不容易主动干活的赵铁蛋的活路。细论起来,搬出老刘家十几年,一直是夏菊花带着两个儿子挣命,哪儿欠过谁家的人情?

    不过刘志全有这份心,夏菊花自然不会拦着,只告诉他别给人帮忙误了自己家的事儿,才不理会刘志双是不是控诉的看着刘志全。

    “都睡去吧,明天生产队要杀猪,还得往收购站送生猪,供销社也得来拉编好的席,得早起呢。”夏菊花打了个呵欠。

    刘志全几个都站了起来,知道娘说的没错,越到年根底下事儿越多。可是他们愿意跟着娘忙,因为这么忙着累着,日子更有盼头,不是吗?

    平安庄的社员们心里也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一大早,不用陈秋生吹哨,昨天安排今天去收购站交生猪的九个人就来到猪圈,加上陈秋生一共十个人,计划两人一担把生猪直接抬到收购站去。

    夏菊花也到了,见陈路生还在给猪们喂最后一餐,没心疼那点儿饲料——现在吃到猪肚子里,到收购站还能算份量呢,不亏。

    由着猪们吃到满足,陈秋生他们乐呵呵的把猪一头接一头的赶出圈,用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四蹄捆好,扁担一穿,抬起来就走。

    猪圈一下子冷清下来,只有两头猪哼哼着趴在窝里。孙氏养的那头猪长了点儿膘,可是跟另一个圈里的比,还是小了一圈。

    陈路生打扫着圈外的猪粪,犯愁的说:“眼看着还有十天就该过年了,这猪……”

    夏菊花没这么愁:“腊月二十三那天杀猪吧,全村一起过个小年。”村里有吃杀猪菜的习俗,腊月二十三热乎乎一起吃碗杀猪菜,应景。

    “也行。”陈路生搓了搓手,对夏菊花笑了一下说:“队长,多亏了你,我屋里的现在天天跟着编席,来年我们家也能多分点儿猪肉。”

    陈路生家的身体不好,下地干点儿活就喘不上气来,孩子又小呢,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挣工分,才过成了欠帐户。别看他常年喂猪,按工分算的话全家哪年都分不到多少猪肉。

    可是来年就不一样了,听说县供销社都要找生产队定苇席,他媳妇就能跟着一直编下去。虽然他媳妇现在三天才能编出一张席来,可是队长检查过了,把他媳妇一天的工分定到了五个。

    哪怕还不如别人多,对陈路生家来说,已经算是了不得的突破了,让他敢畅想一下来年自己家多分多少猪肉。

    夏菊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说:“你这些年把生产队的猪喂这么好,全村人都得感谢你呢,来年多分点儿猪肉也是应该的。”

    说了会儿闲话,夏菊花就回家吃饭去了,见刘志双没在,当然要问王彩凤:“志双呢,咋连饭都不吃就跑没影了?”

    王彩凤可没想替小叔子瞒着:“他跟着交猪的去县里了。”

    去县里了?夏菊花一皱眉,王彩凤赶紧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娘你走了,志双就背着他那麦子出门了,说是当时你答应过他,交猪的时候让他去县里把麦子换成粗粮。”

    自己说过这话吗?夏菊花想想没啥印象。不过那麦子说是给刘志双的,夏菊花就没打算管过,他自己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

    王彩凤见婆婆没再问,悄悄看了刘志全一眼,发现男人还在秃噜他那碗粥,心里升起一股火来,又强压住了:当时刘志双背粮食出门的时候,王彩凤叫他等等婆婆,或是去找婆婆商量一下,可刘志双就是不听。

    本指望刘志全这个当哥的,能说说劝劝刘志双,可是刘志全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还不让自己多问。不多问能行吗?王彩凤这些天可看出来了,婆婆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往自己家里划拉粮食。

    不管是为啥,王彩凤就是觉得应该按婆婆的路子办。可刘志双竟然好端端的要把粮食往外拿,哪怕婆婆说过那麦子由刘志双自己做主,王彩凤也觉得至少该跟婆婆说一声,而不是趁着婆婆不在家背出去。

    那一刻王彩凤竟然有些心疼起婆婆来,偏偏还不能说出口。

    夏菊花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王彩凤心疼,她放下饭碗又来到生产队,叫上安宝玲、李常旺家的几个人一起把编好的席给点了一遍。

    席是分开放的,集体编好的席二百张,还有妇女们自己晚上加班编出来的席,竟然有五十二张!夏菊花看着那五十二张席,问李常旺家的:“都是谁编的,记好了没有?”

    李常旺家的点点头:“记着呢。这回咱们都是自己商量好的,没偏没向,先一人卖一张席。好记。”

    是好记,就是该怎么跟人家供销社说多出来的席呢?夏菊花的担心,在林主任到来的时候迎刃而解。

    “林主任,你今天怎么亲自来了?”夏菊花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笑着跟林主任、王彩霞和车老板儿打招呼。

    林主任和王彩霞都笑容满面,还是林主任先开的口:“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做公社供销社的工作,以后就是做县供销社的工作了。”

    夏菊花听了连忙恭喜了两句,就听林主任说:“至于你们生产队的席,也不用担心,以后彩霞同志具体负责了。”

    这次夏菊花是真的吃惊了:“彩霞?”

    林主任笑的更开怀了:“嗯,彩霞同志工作踏实,我回县里后公社这边的负责人,我向上级推荐了彩霞同志。以后她就是我们供销社的副主任了,还得你多支持她的工作呢。”

    “太好了!”夏菊花不管什么主任还是副主任的区别,就是替王彩霞打心眼里高兴,拉住王彩霞的手直摇:“以后我得好好巴结王副主任,有什么好事儿,王副主任可得多想着我们平安庄生产队点儿。”

    王彩霞被她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林主任笑话我呢,你也跟着起哄。”

    “这咋能算是起哄呢。”夏菊花是真心替王彩霞高兴,上辈子直到八十年代中后期,供销社才渐渐退出历史舞台,有这十几年的时间,王彩霞这个副主任咋就不能跟林主任似的,也调到县供销社?

    大人是不是脱离开农村的环境无所谓,孩子们都能有个高点儿的起点不是。

    林主任也笑着说:“这哪儿能是笑话你呢,要不是你跟夏队长认识,平安庄这么好的席,也不会都交到咱们供销社来。所以你的眼光好,该当这个副主任。”

    说到席子,夏菊花正好对林主任说:“主任,我这儿正好有点儿事得麻烦你。我们村的妇女同志们听说供销社帮助解决了原料问题,编席的热情太高了,多编出来了五十二张席,你看今天能一起拉走吗?”

    王彩霞跟着一起看林主任,目光和夏菊花一样紧张。林主任看着她们两人,笑了:“怎么不能一起拉走。王副主任,你是不是忘了县供销社,为了跟咱们分平安庄的席子,都恨不得拍桌子了?”

    夏菊花长出一口气:“林主任,太给你添麻烦了。”她不是真的不通人□□故,明明早就说好的二百张,突然多出五十二张,足足高出四分之一,拉回去林主任可能要受批评。

    旁边的王彩霞竟然也长出了一口气,坚定的对林主任说:“拉是能拉回去,林主任咱们可得说好了,现在你还是红星供销社的主任呢,这五十二张席得全留在红星供销社。”

    夏菊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儿听不懂了呢?

    林主任看出夏菊花的不解,好心的替她解惑:“县供销社前次上地区评比的时候,不止拿了双喜字的席,还把福字的席一块带去了。两张席都受到地区供销社的好评,不过相对来说还是福字的席更受欢迎,毕竟双喜字的席年轻人用合适,对别人来说就有点儿不……”

    “县供销社就想着一鼓作气,尽快把席销到地区。因此昨天县供销社来人,希望你们这一次编出来的二百张席,都交到县供销社去。”

    王彩霞紧张的看着林主任:“昨天说好给县供销社一百五十张,就是一百五十张。林主任,你可不能因为自己马上到县供销社报到,就不管红星供销社的死活。”

    明知道王彩霞说的有些夸大其词,林主任更是佯装愤怒的说这五十二张席是平安庄生产队额外编出来的,不在那二百张席的订单之内,夏菊花还是很紧张的看着两人有来有往的就五十二张席的归属问题往来了几回。

    最后的结果是县供销社财大气粗,拿走其中的三十张,剩下的二十二张,留在红星供销社。

    终于等到两人商量好了,夏菊花才笑着劝:“两位领导,你们放心,现在我们平安庄的原料充足,社员们的干劲也是十足。只要你们有要求,我们生产队一定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两位领导不要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伤了和气。”有钱挣,卖给谁都是一样的,能多卖当然更好。

    林主任、王彩霞:你劝的是不是晚了点儿?

    不管怎么说,林主任调到县供销社,王彩霞升了副主任,都是喜事儿,夏菊花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要留两人吃中午饭。

    就看在额外多出五十二张席,两人都利落结现钱的份上,这顿饭也得留!

    林主任连连摇头:“夏队长,其实最该说感谢的是我。我知道你是个实在人,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只要你们平安庄能一直编出这么好的席,以后吃饭的机会多着呢。等你以后到县供销社的话,我请你吃县里的饭店。”

    王彩霞也不肯留:“我得回去盯着点儿,要不林主任趁我不在,别人不知道情况把席都拉到县里去,我可追不回来。”

    话说到这份上,夏菊花除了让王彩凤快点儿给两位领导和车老板儿一人装上二斤炒花生,再多的感谢话就说不出口了,只能一个劲的向人家保证,自己会监督着平安庄编席的质量,还会尽快再想出别的花样来。

    王彩霞笑嘻嘻的对她说:“你要是想出新花样来,可得头一个拿到咱们红星供销社,不能直接拿给林主任。咱们可是亲戚,知道不?”

    夏菊花笑着向她点头,直到供销社的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到生产队的院子。

    “队长,供销社真给结的是现钱?”李常旺家的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高声大嗓的把人吓一跳。

    想着生产队帐本上重新有了余钱,吓一跳心里也是高兴的,夏菊花笑咪咪冲李常旺家的点了点头:“对,结的现钱。”

    “那咱们自己编的席?”李常旺家的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大家晚上熬夜编的席,可不在人家供销社的计划之内。

    夏菊花仍然笑咪咪:“也是结的现钱。”

    卖什么关子呢?夏菊花自己手里握着五六百块,见到供销社给结的六百多块钱都高兴的合不拢嘴,凭什么不让编席的人马上高兴一下?她给李常旺家的回答,都是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答案。

    看吧,李常旺家的嘴都快咧到耳朵边上去了,连招呼都没跟夏菊花打一个,连跑带颠的往场院边的苇墙边飞奔,连跑还边嚷嚷:“结钱了,供销社给咱们结钱了。”

    刚出来的陈秋生无奈的看着李常旺家的背影,问夏菊花:“队长,你就让她这么高声大嚷的四处乱传?”

    夏菊花一脸笑容的问:“为啥不让她喊?供销社把现钱给结了,你不高兴?”

    高兴,怎么不高兴。一个会计看到帐上有了余钱,能不高兴吗,总比对着空空的帐本犯愁强。陈秋生跟着笑了:“也是,那里头还有我媳妇的钱呢。”

    “嗯,”夏菊花脸上的笑一直在:“那就还不快点儿把钱分出来,一会儿她们就该找你要钱了。”

    “哎哟,我把这茬忘了。要是让这帮娘们等着,她们敢挠我满脸花。”陈秋生跟刚才李常旺家的一样,火烧屁股似的跑回屋里,先端桌子把门口堵上,才放心的去数钱。

    妇女们听说结了现钱,能让陈秋生把钱数消停了才怪。也就一两分钟的工夫,苇墙留出的门就被人大大的推开,妇女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走了出来。

    看得出来,每个人的心里都很着急,可是脚下的步子都在努力矜持,谁也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心急。不光不想让人看出来,相互间还劝着:“你走慢点儿,着啥急,那钱还能跑了是咋着。”

    “可不是,队长说结现钱就一定结现钱,谁的也差不了。”

    “你不信谁还不信队长?要不是队长让咱们买苇杆……”

    “你要死了,啥话都敢说,那是咱们社员思想觉悟高,替生产队买原料,咋是队长让咱们买的呢。”李常旺家的当然走在队伍最前头,听到人说买苇杆,回头疾言厉色的冲人就喊开了。

    那个说话的人脸胀的通红,身边的人还马上跟她拉开了距离:“真不怪常旺家的说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就这嘴,比常旺家的还松呢,等回娘家的时候还不知道说啥呢。”

    那人想向大家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却没有一个人听,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抬头一看,夏菊花就在前头笑咪咪的听大家说话呢,忙快走两步:“队长,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心里太高兴了。你放心,下回这话就是烂到肚子里,我也不说了。”

    见她急的红头胀脸的样子是发自内心,夏菊花警告的看了李常旺家的一眼,说:“谁还没有高兴把话说快了的时候。不过常旺家的说的对,这事没人知道,咱们能悄悄给孩子们挣件衣裳钱。要是别人知道了,大家可就挣不上这个钱了。”

    一席话说的妇女们都安静下来,那个说错话的更是赌咒发誓自己以后做梦都不会再说,其他人跟着警醒了不少,一起向夏菊花保证起来。

    夏菊花点点头,让大家都排好队,别一窝蜂似的挤在门口。陈秋生感激的看了队长一眼,按着交席的顺序,开始一个个念起名字来。

    李常旺家的一向好抓尖,交席是头一个,领钱也是头一个。她把两块五毛钱攥的紧紧的,生怕一阵风给吹跑了似的。夏菊花看她那紧张样,笑着问:“你们家今年分红不少呀,你还在意这两块五毛钱?”

    “这可不一样。”李常旺家看着手里的两块五毛钱,就跟看两万五似的:“队里分红,我们一家人都有。现在这钱,可是我一个人挣的。”

    虽然李常旺家的没太明说,夏菊花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生产队的分红,只要出工总能得工分。可是编席的钱,是妇女们利用休息的时间,一苇皮一苇皮编出来的,男人们是挣不到这个钱的。

    同样领完钱的妇女见李常旺家的跟夏菊花说话,也都围了上来,竟然都跟李常旺家的一样,舍不得把钱放进兜里,全都牢牢捏在手心,不时的看上一眼。

    “行了,都别稀罕了。”夏菊花知道大家心里高兴,毕竟多少年来都是男人比女人们的工分记得多,现在妇女们突然有了男人没有的挣钱门路,心情完全可以想象。

    可是光高兴苇皮成不了席子,夏菊花认为该说的话可以趁机说清楚:“高兴一会儿就行了,大家还得接着编席。咱们今天的席送出去,我觉得明后天县供销社就该来订新席了。”

    “咱们不知道供销社让什么时候交货,现在能多编点就多编点儿,要不赶上过年,你们是编还是不编?”

    “编!”妇女们整齐的喊了一句,那声音洪亮的,把夏菊花惊着了:“不怕你们男人嫌弃你不顾家?”

    妇女们纷纷摇头,不顾家?自己天天在场院里编完席回家接着编,还不是想让家里多点儿收入?要是这样男人还敢嫌弃她们,那行,他们来编席呀!

    并不在场的平安庄男人们……

    等到妇女们都领完钱,陈秋生才心有余悸的对夏菊花说:“队长,你发现没有,咱们村的妇女们,一个个快反天了。不说别人,我们家那个现在吃完饭就编席,连碗都不涮了。”

    说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在夏菊花揶揄的目光下,默默把桌子摆回原位,灰溜溜跑远,说是要去各家看看,那些在厨房里漏粉的男人们,是不是把粉都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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