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温蕙亲吻霍决的眼睛。
霍决也不曾想过, 自己会有这许多眼泪。
只今日体验到的,一生从未体验过。
他曾在蕉叶那里得到过释放,然今天体验的, 却是来袭。
无法抗拒, 将人淹没, 鱼终是融进了水里, 人却像飘在云端。
这个过程, 人是不能自己, 失了控制的。
待落到了地上, 有一种温柔将他裹住,他睁开眼, 发现那是温蕙的吻。
指尖还在一种虚脱无力的状态, 但他仍抬起手, 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在这十多年的积郁、压抑、扭曲之后, 他的身体第一次感受到彻底的通畅和澈透。
还有生命的连接感——他的生命和温蕙的生命,奇妙地连接在了一起。
这连接不同于占有,不是单向, 而是双向的。
在这之前,霍决为了占有温蕙,不惮于卑鄙行事,也不怕手染鲜血,甚至不惧让她憎他恨他。
可现在, 此时此刻, 两个生命连接融合的感觉,令他眼睛湿润, 生不出一丝丝恶念。
他只将她紧紧箍在怀里,想时光静止在此刻。
“蕙娘, 我决不让你离开我……”他呓语一般。
温蕙却撑起来,看他的模样。
从前,他能技巧地将她送上浪尖峰顶,他会因此愉悦,却从来呼吸不会乱。
她也想不到当他自己到了那里的时候,会流泪哭泣。
十多年了,他一直自困,自囚。
她吻他湿润的眼睛,很无奈:“我离开你能去哪?”
“不知道。”霍决说,“但若有那一日,我追你到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
这个人又说疯话。
温蕙趴在他的胸膛上:“好。”
霍决道:“说好了?”
温蕙道:“我又不是你。”
“是。”霍决道,“你不是我,所以你说话得算数。”
霍决拉开了温蕙寝衣的带子,剥去了她的衣裳,又褪去了她的亵衣。
温蕙任他。
他将她所有的衣料都剥去了,第一次,两个身子之间再没有任何隔阂。
“我一直梦想着这样。”他喟叹,“只怕你厌我。”
温蕙闭上眼睛,享受皮肤与皮肤大面积接触传递的温热和舒适感。
“傻子。”
天气很好的时候,温蕙和蕉叶一起晒太阳。
自来到京城,温蕙的确很久没有这样和旁的女子说话了。
蕉叶很小就被卖到齐家院子,她对世界、对人的许多认知都有缺失,温蕙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但这不妨碍她们能愉快地聊天。
小梳子拆了蕉叶的头发,用生姜片给她擦头皮,除虱子。
她腿脚上的伤开始结痂愈合了。对蕉叶来说,不继续痛,是一种很美好的状态。至于留下的那些疤痕,她从未在意过。
皮癣略麻烦些,也请了大夫给她看过开了药,该泡药浴泡药浴,该涂抹涂抹。
“那你们这样的,日常都干什么呢?”蕉叶好奇问。
温蕙讲给她们听:“大宅院里,通常早起先给婆婆请安,要晨昏定省的。旁的媳妇问完就没事了,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掌中馈的,会有个专门的地方处理家务,管事的媳妇、婆子们排着队禀事,一件件处理了去,一上午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下午自由些……”
她讲的很细致,把大宅主妇的生活描绘了一番。
蕉叶和小梳子不停地发出“喔……”的声音,“原来这样”之类的感叹。
这两个人,对温蕙这样的良家的生活,充满了好奇。
问了许多的问题,都得到了满足。
“小的时候也没想过会过这样的日子。”温蕙回忆往昔,微笑,“小时候啊,就喜欢看游侠儿的话本子,老是幻想自己做个大侠,仗剑走天涯。”
“后来自己走了一回,不太想了。”
小梳子好奇问:“为什么就不想了?”
“咳。”温蕙道,“怎么说呢,我还记得那回离了官道走岔了路,走了三天没见着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食倒是好解决,我会逮兔子会捕鸟,可是吧……草纸用完了……”
小梳子:“……”
蕉叶问:“……那,怎么办?”
温蕙道:“我又不傻,我摘了好多树叶。”
“只我后来再看话本子,就老想着这个事,就想大侠们也常在野外,动辄七八天十来日的,他们怎么解决呢?”
“一想到大侠们也用树叶,就觉得这个事没那么让人向往了。”
“这么说,”蕉叶却还是向往,“你去过好些个地方呢。”
温蕙道:“去过几处,也没有很多。
但蕉叶和小梳子都很羡慕。
“我们一直都没出过扬州,后来是坐了快船直接送到京城霍府。”她们叹道,“虽然在京城,可其实没见着京城到底什么样子。”
温蕙顿了顿:“等蕉叶的腿脚好了,让你们去看看。”
等温蕙离开,蕉叶继续舒服地晒太阳,小梳子继续给她除虱子。
“这日子过得真美啊。”蕉叶说。
“是呢。”小梳子说,“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我都快哭了。”
不仅如此,很显然的,蕉叶不需要去伺候霍都督了。
只是,这样美好的日子,她们能过多久呢?
“想那么多干嘛。”蕉叶说,“你有没有跟厨房说清楚,芙蓉鸡片不要加辣,一加辣就没法吃了。”
小梳子脸一僵,拔腿就往厨房跑。
蕉叶道:“就知道你老记不住!”
蕉叶和小梳子把每一顿都当作最后一顿来享用,不去想明天。
但温蕙不能不想。
“我不打算留她们在府里。”她告诉霍决。
霍决根本就不想再看见蕉叶:“你安排。”
只他一抬眼,看到温蕙凝视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霍决微怔,忽地醒悟,立即道:“我根本就不想再见她。”
温蕙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好。”
霍决沉默了一下,问:“蕙娘,你是怕我留她吗?”
温蕙问:“你在高兴什么?”
因霍决问这句话的时候,明显露出了笑意。
霍决道:“我就高兴。”
温蕙颇无语。
但她经历过两段婚姻,两个不同的夫君,这一个和前一个,是完全不一样的。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温蕙就摆明了车马:“四哥,我不想你有别人。”
霍决道:“我怎会有别人?”
虽则他和蕉叶有过肌肤之亲,但那都过去了。
“我一生只想求你,原以为求而不得,”他道,“如今我求得了,还去找别人?莫非我失心疯了?”
温蕙却道:“因男人总是贪心的,有了妻就还想妾,左拥右抱,还不许女子妒。”
“那是他们傻。”霍决道,“若不爱,何来妒。过去这些年,我日夜都妒陆嘉言。”
温蕙抬眸看他。
“妒的滋味,实在难受。”霍决缓缓道,“似火烧,在心间。入了骨髓,又酸痛。也无人说,夜里很久睡不着,燥闷难言。”
温蕙凝目看了他一会儿,过去依偎在他的怀里,不说话。
霍决也不说话,只将她拥在怀中。
于他来说,这样的时光不能挥霍,要小心地,一息一瞬地过。
但霍决终于还是先开口。他问:“蕙娘,陆嘉言让你伤心过是吗?”
温蕙道:“是吧?”
霍决低头:“什么叫作‘是吧’?”
温蕙道:“他说不可以妒。”
“这话,”霍决道,“就已经让我妒了!”
这是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蕙娘为他而妒,他竟不开心。
霍决实在是很恼怒:“似他这种人,生在锦绣富贵中,从小一帆风顺,根本不懂得珍惜为何物。”
霍决求不得的,他竟轻慢对待。霍决怎能不恼。
“唉,”温蕙想了想,同意,“还真是这样。”
又道:“我们不说他了。”
但霍决却转过味来。陆嘉言让温蕙伤心过,那不是正好。让温蕙多念念他的不好,就不会老记挂他了。
多念叨陆嘉言的不好,他岂能放过,便道:“我在京城拿到的信报是,陆嘉言无妾无通房,你过得很好。”
温蕙:“唔……”
许久,她靠在霍决肩头道:“婚姻这事,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便是我自己,都不能说我在陆家过得不好。婆母通达,夫君无妾,锦衣玉食,若还说过得不好,实在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霍决强调:“但他让你伤心了。”
他还追问:“他做了什么?”
温蕙道:“其实也没什么,狎个伎子,收个婢女罢了。”
霍决问:“你当时,很难过吧?”
温蕙道:“也都过去了。”
霍决摸着她的头,道:“你爱他,就一定很难过,若爱一个人,自然是想独占,不想让这人与旁的人有肌肤之亲。
霍决给陆睿挖坑,不想却将自己坑进去了。
温蕙只“呵”了一声,带着讥刺之意。
霍决的手顿了顿,突然狼狈不堪。
“我是失心疯了!”他感觉怀里温蕙似乎要动,立即将她紧紧抱住,“我是真的疯了。你若还气,打我一顿罢。”
“我,我冲进去阻止的时候,他连你的腰带都没解开,我的心里依然是像要炸了似的。”
“我真的知道错了,蕙娘,我真的无法忍受别的人碰你。”
“他是死了吧?”温蕙问,“我见过这个人吗?”
其实是见过的,小杨自己说见过夫人的,似乎曾经跟着去城外跑过马。只他在众人中,温蕙未曾单独注意过他。
霍决道:“你没见过。”
他道:“我厚恤了他。都是事先说好的,他知道最后是要付这条命的,他提的条件我都答应了,也做到了。他父亲去世了,家里弟弟妹妹多,全家都靠他一个人的俸禄,日子很难过。如今他家里靠着他,都好起来了。”
他阐述的是这个人死得“不亏”。
“其实,只要把他远远调走就行了。”温蕙轻声道,“可你,习惯杀人了,是不是?”
“是。”霍决道,“虽没成,但他知道这个事,他见过你了,我肯定要杀他的。”
温蕙从他怀里坐起来。
“四哥。”她正色道,“你为天子效力,职责特殊,我知道的。”
“你的公事,我不会过问。只,以后,我不想再有人是因为你和我之间的事,受伤、受死。”
“不能再有什么人因我而死,不能再有人像蕉叶那样,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一关就是一年。”
“四哥,人的命就一条,人的一生也才短短几十年。这些事,于你四两之轻,于他们千斤之重。”
“于我……”温蕙道,“实承担不起。”
“我知道了。”霍决道,“我不会令你再沾染杀业。”
他又将她抱住,按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他实在是太喜欢她依偎着他的这种感觉。
“蕙娘,我现在心里很静。”他道,“很多年,都没这么静过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杀人。也不想去想这些事。我就只想这么跟你,就这样一直下去。”
温蕙蹭了蹭他,忽然低声道:“四哥,我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霍决没明白:“什么?”
“我从没跟陆嘉言说过不想他纳妾收婢狎伎。因大家妇,原是不该妒的。可到你这里,就理直气壮地跟你说不想你有别人。”温蕙喃喃,“感觉自己,好像太欺负人了。”
“那你就多欺负欺负我。”霍决欢喜道,“我就贱皮子,喜欢被你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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