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温蕙家里人说起棋牌类的东西, 只会打叶子牌。叶子牌是妇女们几乎都&a;zwnj;会打的一个玩意,还能赌点小钱,怡怡情。
双陆其实不难,运气成分居大, 但也有策略。
当年莞莞想&a;zwnj;教她&a;zwnj;的时候, 她&a;zwnj;才九岁,只想&a;zwnj;着用弹弓打树上的鸟, 一听是棋, 根本不耐烦学,拉着莞莞便跑出去玩去了。
只现在温蕙十四了,没有小时候那样疯了, 一学便会了,一玩起来&a;zwnj;,发现还挺好玩的。
特别是, 还能吃着点心,喝着香茶。坐榻上的引枕也舒服。身边的人也放松。
甚至这可能是,她&a;zwnj;嫁进陆家这几天里最放松的时刻了。
她&a;zwnj;只是不明白:“母亲,这个棋不难的。这个是有什么用处吗?”
她&a;zwnj;猜想&a;zwnj;着就跟让她&a;zwnj;练字一样?在什么特别的场景下,有什么特别的用途?
结果陆夫人掷出了骰子,道:“没有, 这是没出阁的小姑娘家家玩的东西。”
温蕙:“……”
乔妈妈掩口笑。
陆夫人道:“这是给&a;zwnj;你打发时间的。”
温蕙眼睛睁得溜圆。
陆夫人莫名手痒,忍住,道:“我知道你过门之前,定是想&a;zwnj;过过来&a;zwnj;后该学些什么, 无&a;zwnj;非是打理&a;zwnj;中馈那些。只我刚才说了, 那些反倒没什么,手熟尔。只你嫁过来&a;zwnj;, 不是为了做牛做马成日操劳的,你是个人呢,你得学会在江南怎么过日子。”
乔妈妈道:“我听少夫人说过,过去在青州,常常跑马射箭,这些,以后怕都&a;zwnj;不行了。只咱们妇道人家在内宅里,时光漫长,总得想&a;zwnj;法子打发时间。夫人和我便商量,将少夫人可能不大会玩的东西,一件件都&a;zwnj;教会少夫人。如此,日常里有得消遣,不至于寂寞。”
温蕙怔忡了片刻,心里生出了说不出来&a;zwnj;的感&a;zwnj;受。
娘啊,我婆婆这个人……你看错了呢。
陆夫人不是为着自家需要什么,才叫温蕙去学什么。陆夫人这是为她&a;zwnj;想&a;zwnj;着,教她&a;zwnj;在完全&a;zwnj;不一样的环境里,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生活呢。
温蕙心中有情绪涌动。
只她&a;zwnj;笨嘴拙舌,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怔忡片刻,挺起腰背,向前倾身:“儿&a;zwnj;媳明白了。”
陆夫人点点头,受了她&a;zwnj;这一礼。
“只你说有用没用,倒的确有个有用的东西,你需得恶补来&a;zwnj;。以后,陆家少夫人出门宴饮,不能连个酒令都&a;zwnj;行不上来&a;zwnj;。”陆夫人不知道从榻上哪里摸出一本书册,推到了温蕙面前,“这个,每天一首,默下来&a;zwnj;,乔妈妈检查。”
那书册封面上明明白白印着《诗三&a;zwnj;百》,这不是她&a;zwnj;小时候只翻了一眼,就扔到一边再也没翻过的书吗?
偏她&a;zwnj;婆婆还说:“这个打底用,八九个月便可以背下来&a;zwnj;了。都&a;zwnj;背下来&a;zwnj;了,再教你别的。”
温蕙:“……!!!”
陆夫人没有留温蕙用午饭。
人都&a;zwnj;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纵然温蕙十分可爱讨喜,让她&a;zwnj;从早上起来&a;zwnj;睁眼开&a;zwnj;始,时时刻刻与媳妇相对,陆夫人也受不了。何况这些年,她&a;zwnj;早习惯了清静。
只想&a;zwnj;着儿&a;zwnj;媳妇抱着诗册,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的模样,又好笑。
乔妈妈放下水晶镜,抬头:“笑什么呢?”
陆夫人没答,反问:“妈妈还记不记得小桃子?”
乔妈妈露出怀念的笑容,道:“怎地竟想&a;zwnj;起小桃子来&a;zwnj;了?都&a;zwnj;多少年了。”
小桃子是陆夫人少女时代养过的猫,从出生便抱给&a;zwnj;了陆夫人,相伴长大,一直养到寿终正寝。
陆夫人道:“不知怎地,就总想&a;zwnj;起来&a;zwnj;。”
乔妈妈掩口一笑:“还不知怎地?你就没发觉,少夫人十分像小桃子吗?她&a;zwnj;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时候,让人特别想&a;zwnj;伸手去摸一把&a;zwnj;。”
陆夫人:“……”
原来&a;zwnj;她&a;zwnj;不是一个人!
乔妈妈又怀念起来&a;zwnj;:“小桃子那眼睛,水一样干净,抱给&a;zwnj;你,你爱得跟什么似的,睡觉也要放被窝里一起。还是我吓唬你,说你会压死她&a;zwnj;,你才肯将她&a;zwnj;放回窝里。”
陆夫人也回忆起来&a;zwnj;那些曾经&a;zwnj;美好的快乐。
她&a;zwnj;又想&a;zwnj;起,她&a;zwnj;儿&a;zwnj;媳生了一双好眼,就和小桃子一样,干净清澈,让人看了心里又静又软。
她&a;zwnj;不禁嘴角勾起来&a;zwnj;,感&a;zwnj;叹道:“早知道要是生个女儿&a;zwnj;就好了。也软软的,像小猫似的。”
但她&a;zwnj;嘴角的笑意很&a;zwnj;快淡去。
这话题乔妈妈也没接口。因为陆夫人这一生,便只妊娠过陆睿这一回。好在生出来&a;zwnj;的是儿&a;zwnj;子,还能堵住老太婆的嘴。
但即便这样,因她&a;zwnj;只怀过一胎,这件事仍然成为了老太婆压她&a;zwnj;一头的理&a;zwnj;由。
因老太婆曾怀过两胎,虽其中一胎生下来&a;zwnj;便是死胎,也不妨碍她&a;zwnj;以此来&a;zwnj;抬高自己。
这个庶女继室,无&a;zwnj;论家世、身份、学问还是嫁妆,没一样能比得了余杭虞家嫡出的大小姐。独多怀过一胎这件事,令她&a;zwnj;觉得自己对陆家的功勋远大于陆夫人,常常拿来&a;zwnj;明里暗里地贬损陆夫人。
因这世道认定,生孩子是女人的事。
生男生女是女人的事,生不生得出来&a;zwnj;、怀不怀得上,也都&a;zwnj;是女人的事。
只在陆府里,不能提的是,除了老夫人怀过两胎,老太爷曾有一个妾室也怀过,只生出来&a;zwnj;也是死胎,及至到了陆正这里,这许多年了,一妻五妾,竟只有陆夫人一人妊娠过,且只妊娠过一次。
陆老夫人和陆正甚至都&a;zwnj;曾经&a;zwnj;暗暗疑心过是不是陆夫人悄悄给&a;zwnj;妾室们下了药。
只这世上,还没听说过有什么避子药是能无&a;zwnj;色无&a;zwnj;臭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下去呢。常见的避子汤,浓浓一大碗,捏着鼻子才能喝下去。
老太婆这才作&a;zwnj;罢。
去年张氏那小妇还曾偷偷地吃求子药。
陆夫人也没去管她&a;zwnj;。陆睿都&a;zwnj;这么大了,早立住了,便是现在有个庶出的兄弟,反倒也是好事。人丁不旺,以后官场上也没个互相扶持的人。
只张氏吃求子药吃得不仅月事乱了,人还跟吹气似的胖起来&a;zwnj;,这才吓得不敢吃了。
连个孩子的影儿&a;zwnj;也没见着。
正如陆夫人曾经&a;zwnj;判过的:陆家,就是单传的命。
只这话,万不能说出口。
温蕙院子里,银线咋舌:“这可是开&a;zwnj;天第一遭,媳妇进门,居然要学诗的?我真&a;zwnj;是再也没听过了。”
温蕙原本脸朝下趴在榻上,闻言,翻了个身,脸朝着房梁,两眼发直:“我大话都&a;zwnj;说出去了,说‘下苦工练’就是了。我只万万想&a;zwnj;不到,还会让我背诗……”
刘富家的根本连字都&a;zwnj;不认识,就更茫然了,问:“这……难吗?”
落落过去拿起那本诗册看了看,只有诗没有注,这是普通的蒙学里给&a;zwnj;小孩子启蒙用的,纯只用来&a;zwnj;硬背的。
她&a;zwnj;问:“夫人给&a;zwnj;了多长期限?三&a;zwnj;个月有吗?”
温蕙倒抽口气,坐起来&a;zwnj;瞪圆了眼睛:“三&a;zwnj;个月?你真&a;zwnj;敢说,这可是三&a;zwnj;百首啊!我婆母说,让我一天一首地背。”
落落大大松了一口气,道:“那便不难了。
大家便都&a;zwnj;不说话,只拿眼睛看她&a;zwnj;。三&a;zwnj;双眼睛都&a;zwnj;瞪得大大的。
落落解释说:“夫人没说要详解吧,若只是为了应付场面,行个酒令之类的,便只囫囵吞枣,硬背就是了。”
温蕙:“可是,可是我小时候一看就头痛呢。”
落落道:“少夫人也说了是‘小时候’。我小时候刚开&a;zwnj;始硬背,也是觉得难的。只现在回想&a;zwnj;起来&a;zwnj;,句句都&a;zwnj;在心头呢。少夫人现在也不是‘小时候’了。”
她&a;zwnj;翻开&a;zwnj;第一页,递给&a;zwnj;温蕙:“一首七绝,不过二十八个字而已,不信少夫人试试看。”
温蕙心里对“背书”的印象,纯还都&a;zwnj;是小时候的心理&a;zwnj;阴影。只人是会长大的,她&a;zwnj;小时候一天天的,光是练功都&a;zwnj;要占很&a;zwnj;多时间,剩下的时间,抓鸟捞鱼打弹弓都&a;zwnj;还不够呢,温夫人对她&a;zwnj;的要求不过是“识个字,会看个账,不叫采买的下人糊弄了去”而已,也不强求她&a;zwnj;,她&a;zwnj;自然是看都&a;zwnj;不看,就把&a;zwnj;书本子扔一边去了。
可现在打开&a;zwnj;再一看,小时候觉得头大的诗词,真&a;zwnj;的也不过就二十八个字而已。
待读了几遍,温蕙道:“咦,好像……能背下来&a;zwnj;了?”
她&a;zwnj;试着背了一下,错了一个字。落落纠正过来&a;zwnj;,就再没错过了。
银线使劲鼓掌:“少夫人厉害!”
过去在温家,温蕙一弹弓打下树上的鸟来&a;zwnj;,丫头们都&a;zwnj;得使劲鼓掌,夸“姑娘厉害”。小温蕙便得意洋洋。
现在的温蕙可知道臊了,忙道:“快可别寒碜我了!”
落落道:“看吧,没什么难的。”
温蕙摸着书册的封面,道:“真&a;zwnj;的呢。”
想&a;zwnj;想&a;zwnj;也是,小时候她&a;zwnj;才几岁呢。就譬如她&a;zwnj;在家看虎哥踢个球都&a;zwnj;踢不准,她&a;zwnj;过去一脚,想&a;zwnj;往哪个地方踢就往那个地方踢,准准的。是因为同样的事,小孩做起来&a;zwnj;难,于大人,再简单不过啦。
又忍不住想&a;zwnj;,这又有点像嫁人。
嫁过来&a;zwnj;之前,温夫人各种担心,各种叮咛嘱咐,弄得她&a;zwnj;也紧张。可实际上呢,她&a;zwnj;婆婆非但不是吃人的老虎,还好得很&a;zwnj;哩。
温蕙的心里,对未来&a;zwnj;的日子,又充满了信心。
傍晚去给&a;zwnj;陆夫人请安,陆夫人问:“睿官儿&a;zwnj;可有说晚饭在哪里用?”
她&a;zwnj;这话问得有原因。因陆睿成亲之前,回来&a;zwnj;后和父母一起用饭,有时候也单独在栖梧山房用饭。
但他现在有妻子了。
温蕙道:“夫君让我等他一起吃。”
少年夫妻甜甜蜜蜜卿卿我我,无&a;zwnj;非就是想&a;zwnj;多相处一会儿&a;zwnj;。陆夫人会心一笑,并无&a;zwnj;不快,道:“他回来&a;zwnj;得晚,你扛不到那时候的,先吃点心略垫垫吧。”
对身边侍候的杨妈妈说:“给&a;zwnj;厨房传个话,以后记得下午时分,给&a;zwnj;少夫人安排一餐茶点。”
杨妈妈含着笑出去了。
温蕙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有点脸红。
陆睿其实今日回来&a;zwnj;得还比平时早些,只因他心里也是惦记着温蕙一个人在家。虽然对母亲、妻子都&a;zwnj;比较放心,但总还是惦记。以至于散学之后走得太快,还被同窗们取笑了一番:“成亲了果然就不一样。”
他只一笑。
只他进城不久,城门未关之时,又有快马奔驰进城,一路朝着府衙疾驰,一路撒着印了字的纸张。
骑士嘶哑的声音不真&a;zwnj;切地飘过街道:“襄王传檄天下!进军北伐!”
“襄王传檄天下!进军北伐!”
“襄王传檄天下!进军北伐!”
……
酒楼上,饭铺里,许多人跌碎茶盏,碰翻了碗碟。路边老人吓得腿软,坐在了地上。女人将小孩抱起,紧紧搂住。
人们纷纷冲到街上,去抢那字纸。
【扶社稷,正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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