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怎么死的?”

    石良没有仇家,三年前,曲不惟和封原也不曾怀疑他,照理不该为人所害。

    “我们的人没等到石典薄,出镇去找他,后来在一个山谷里发现他的尸身,应该是进山的时候失足跌落山崖……摔死了。”

    摔死了?

    衙舍众人面面相觑,虽然觉得难以置信,但是,除了意外身亡,石良的失踪找不出别的合理解释。

    “殿下已经知道了,矿上让流放犯炸山,算是坏了法度,眼下出了事故,矿监军、矿工、包括流放犯,一个都跑不了,何况……这其实不是第一次出事,先头十多年,这样的事故发生过好几回,都被遮过去了,朝廷要是细究起来,后果我们承担不起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事情败露,往后炸山又该怎么办呢?没了流放犯淌雷,难道要让监军和矿工亲自上阵,出了事就要填命,谁甘愿冒这样的风险?反之,对于流放犯来说,他们在矿上的日子是无望的,如果能凭一次犯险,换来一次给家人写信的机会,哪怕只是换来一身过冬的袄子,他们就能撑得再久一些。所以这矿上的所有人,无论是矿监军还是流放犯,俱是心照不宣地隐下了炸山的内情。

    “石典薄死在了山外,我们本来该第一时间告知中州衙门的,但是,一来,中州那边好像不知道石典薄来了,二来,一个朝廷官吏死在了我们这里,上头必定会派人来查,石典薄本来就是来给蒙四收尸的,如果上头查到了蒙四的真正死因,炸山的秘密败露,我们往后该怎么办?所以下官与矿上的监军们一合计,决定干脆装作不曾发现石典薄的尸身,今后如果有人问起,便称从没有见过他……后来的这几年,从未有人跟矿上打听过石典薄,直到殿下您来了……”

    青唯听到这里,想起一事,“我看矿上的犯人们近来十分怠惰,可是因为又要炸山了?”

    刘掌事没想到他们连这点都瞧了出来,只得招认道:“最近一批铁矿已经开采完毕,新的矿点也找到了,的确需要炸山。实不相瞒,殿下到脂溪当日,下官之所以没及时相迎,就是在跟都监商议炸山的事宜,连硝石、油罐都备好了,只是……眼下殿下、封将军俱来了矿上,炸山的计划只有被搁置,囚犯们没有矿可采,看上去自然无所事事了。”

    “最后一个问题。”谢容与道,“据本王所知,蒙四是一个十分缜密的人,不可能算不到炸山的风险,如果事成,他的要求是给石良写信,如果失败呢,他的要求又是什么?”

    他说着一顿,“或者本王可以换一个更加直接了当的问法,蒙四进山时,一定带了一些傍身之物,就算他一时瞒过了你们,那些傍身之物至关重要,到了炸山这个生死攸关的当口,他不可能没想法子安置好它们。本王想问的是,那些傍身之物,也就是被岑雪明千辛万苦带进山的罪证,究竟被他藏在了哪儿?”

    “……眼下想想,或许蒙四早就在矿上藏了东西,刚到矿上那两年,他只要有闲暇,时不时就溜去后山,炸山的前一晚,他跟矿监军说,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八成又是去藏东西了。”

    “他把东西藏去哪儿了?”封原问。

    帐中的几个流放犯面面相觑,当时蒙四一个人待着,藏去哪儿了他们如何得知?

    这时,其中一名流放犯蓦地开了口,“将军,小的……小的或许知道……”

    “……殿下所料不错,蒙四的确算到过自己会死,他说,如果遭遇不测,他什么要求都没有,只想一个人待一夜。”刘掌事道,“他到底是个流放犯,人还有点疯癫,矿上虽然应了他,却不可能任凭他在矿上自由来去,所以我们派了一个监军远远地跟着他。

    “那监军瞧见,蒙四似乎从后山取了什么东西出来,埋在了即将开采的矿山附近。适才殿下说,蒙四进山时,带了一些傍身之物,那么依下官之见,殿下要找的傍身之物只能是那夜他从后山取出的东西。”

    卫玦立刻问:“这些东西眼下在哪里?”

    刘掌事支吾一阵:“不知道……”

    “不知道?”

    “炸山的时候不是出了事么,山体崩塌得太厉害,那一片都被砂石埋了,余后数日,一直有山石不断滑落,我们怕再出事,只挖出了流放犯的尸身,那一带再没动过。”

    “你的意思是,被岑雪明,也就是蒙四带进山的证据,至今都埋在那座崩塌的矿山附近?”章禄之问道。

    刘掌事茫然地点了点头。

    不待谢容与吩咐,祁铭立刻取了矿山的地图摆在刘掌事跟前,青唯急问:“掌事的,你仔细想想,那些东西眼下埋在哪个位置?”

    鸭子坡顾名思义,整个矿山地带形似番鸭。

    刘掌事对“这只鸭”了若指掌,如果说入山是在鸭尾,衙署和营地在鸭身,那么矿山便是从鸭脖子向鸭头深处推进,刘掌事的手指落在鸭脖下的一个山丘交汇处,“这里。”

    “卫玦。”

    “在。”

    “点兵。”

    下一刻,谢容与沉声吩咐。

    “……因为小的跟蒙四住在一间囚舍,炸山前一天的夜里,小的记得他去后山取了些东西,回来搁在一个烂木匣子里,随后就去了矿山附近。如果将军要找的是那匣子,眼下应该就在矿山那边,不过那一片都被埋了,不知道……”

    “具体在什么地方?”不等囚犯说完,封原急问。

    “那边是一片山丘,应该就在山丘交汇的地方。”

    封原听完这话,疾步出了帐子,帐外暮色四合,适才的守卫立刻迎上来:“将军。”

    “立刻调派人手去矿山,掘地三尺也要把岑雪明当年留下的木匣找出来!”

    守卫称是,还没离开,军中一名校尉疾步过来,“将军不好了,一刻之前,玄鹰司的卫掌使忽然调集了大半兵马,朝矿山那边去了,属下看他们的态势,似乎是要搜山!”

    封原闻,心不由往下狠狠一沉,他费尽周折不惜逾制刑审流放犯,居然还是被小昭王抢先一步。

    岑雪明留下的罪证如果落到玄鹰司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我们眼下该怎么办?”一旁的守卫急声问道。

    封原看向远天,夕阳的余晖为天际染上一片片彤彩,云色如同火烧,适才那流放犯说,岑雪明留下的证据被埋在了崩塌的山体之下,哪怕小昭王知道大致位置,找也要找上许久,加之眼下夜色将至,搜寻的难度增大,他还有时间!

    封原对守卫道:“先调集三个卫队,随我前往矿山。”又吩咐校尉,“你召集余下人马,从左右翼绕行,我们人多,先将山上的玄鹰卫包围起来!”

    “将军这意思,是要跟小昭王动兵?”校尉诧异道。

    他不是没料到双方最后会兵戎相见,可是,理由呢?

    玄鹰司的都虞侯,那可是先帝亲封的王,对一位王动兵,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后果实难想象。

    “玄鹰司要跟我们争,不想动兵也得动兵,矿监军那边如果起疑,便称小昭王是为了包庇温氏才查的矿山,动机不纯,对天家更是不忠,拖上一时是一时,左右只要那重犯温氏跟在小昭王身边,她就是小昭王永远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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