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琏念叨着你疯了你疯了,这唠唠叨叨的声音像是一只没完没了的苍蝇在李浮白的耳边嗡嗡嗡响个不停。

    然而李浮白似乎根本听不进徐琏的话,一副我意已决的模样,徐琏知道李浮白修为高深,不然的话也不能在这场比试大会中得到第一,但是语落谷可是闲杂人能够进去的地方。

    他劝不动李浮白,只能指望着跟李浮白之间有一种奇妙联系的邓无能够说动他,所以在刚一同闻灯见了面,便叫她:“灯兄邓兄!”

    闻灯倒着茶,送到他们面前,问道:“怎么了?”

    “你可劝劝他吧,他想去——”徐琏的话没有说完,李浮白又想故伎重演,伸手将徐琏的嘴巴给捂上,但不想徐琏早有准备,直接避开李浮白的那只手,对闻灯喊道:“他想去语落谷。”

    闻灯虽然外出闻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语落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还是知道的,她侧头看向李浮白,疑惑问他:“好好的怎么要去语落谷?”

    “别听他乱说,我——”

    “你不要说话了,”闻灯直接打断李浮白的话,对徐琏说,“徐兄你说吧。”

    李浮白抿了抿唇,乖乖巧巧地坐在凳子上,不敢插话,徐琏见他这个老实的样子,暗道这还真特么是一物降一物。

    “还不是因为药老,”徐琏叹道,“药老的女儿死在语落谷中,他想让人将他女儿的尸骨从语落谷中带出来。”

    “那与李兄有什么关系?他与药老是亲戚?”

    “哪有什么亲戚?”如果真有点血缘关系,徐琏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李浮白与药老那明显是八竿子都挨不上边,他去那语落谷就是为了跟他同样八竿子,不,是八十竿子都挨不上边的闻家小姐。

    徐琏对闻灯解释说,“药老之前不是说他会给一个承诺的吗?只有将他女儿的尸骨带回来的人才能得到他的这一承诺。”

    闻灯顿时心中明白李浮白还是为了自己,她抬手按着有些发疼的额角,问李浮白:“你知道语落谷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李浮白嗯了一声,对闻灯道:“我知道。”

    徐琏嗤笑一声,道:“他知道个屁!”

    李浮白:“……”

    徐琏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吃枪药了?

    到了这一步,闻灯已不需要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只会显得自己虚伪,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隐隐作痛,直接对李浮白道:“不要去了。”

    李浮白直直看向闻灯,坚决道:“必须要去,药老立下誓言,弄不清楚他女儿的死因,他不会再给任何看病。”

    这应该是李浮白第一次拒绝闻灯。

    闻灯轻笑了一声,李浮白执着确实让她有几分动容,只是语落谷这种地方李浮白还是不要去的好,她端起眼前的茶杯,小抿了一口,看向徐琏,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说:“徐兄,我有些话想要单独与李兄说说,你能先离开一下吗?”

    徐琏倒也痛快,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没问题,你好好劝劝他的啊,真是疯了,连命都不要了。”

    见徐琏走了,闻灯开口对李浮白说:“几年前我父亲曾为我找来药老,给我看过病,看完之后,留下话说以后不必再找他了,只能这样了,所以你不必为了药老,去语落谷那样的地方冒险。”

    李浮白不想放弃,他对闻灯说:“或许现在药老有其他办法了呢?或许他两年医术比从前更精进了呢?”

    闻灯摇摇头,“我的病我自己心里的清楚,没用的,听天由命吧。”

    闻灯的话仿佛是一把刀子在李浮白的心脏上划来划去,他抿了抿唇,表情有些悲伤,劝慰闻灯说:“闻姑娘你不要这样,天底下不会有治不好的病的。”

    天底下治不好的病可多了去了,李浮白为了让自己宽心,这都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闻灯笑笑,说:“你我萍水相逢,你能帮我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我身上的病,你也不要太执着了,这世间的事都是冥冥中已注定好的。”

    李浮白动了动唇,想说若是冥冥中都已注定好,那么不管是他遇上闻灯,还是现在要为闻灯到语落谷中,也应该是注定好的。

    他反驳说:“这不是执着,我只是……我只是希望闻姑娘你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得开心一点。”

    李浮白的眼睛又透又亮,里面清晰地映出闻灯的模样,闻灯突然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眼前的白瓷茶杯,对李浮白说:“算了,就这样吧,你不要去找药老,更不要去语落谷。”

    就这样吧。

    她与这个青年不能牵扯再多了。

    李浮白没有应声,他心意已决,他早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治好闻姑娘,谁也不能阻止他,闻姑娘也不可以。

    回去的路上李浮白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徐琏叽叽喳喳地问闻灯她把李浮白劝得怎么样了。

    对此闻灯也说不准。

    徐琏见闻灯没怎么说话,就大概知道刚才她与李浮白两人并没有达成共识,李浮白那头犟驴是真的没人能管得住他。

    他们回到客栈的时候,有不少人前来看望李浮白,说是看看这位高手长得什么模样,但其实都想看看那个拒绝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傻子是什么样的。

    李浮白不想理会,把自己关在房间当中,看着纸上写满的各种药材不断地敲着脑袋,痛恨自己的医术为什么不能再精湛一些。

    夜色笼罩在繁华的都城中,李浮白悄悄从客栈中离开,来到药老落脚的地方。

    他来到时故意弄出一点声响,使药老察觉,药老开口沉声问道:“不知李公子深夜来老夫这里有何贵干?”

    李浮白从树后现身,拱手赔罪道:“深夜叨扰前辈十分抱歉,晚辈今夜前来只是想向前辈闻家大小姐闻灯的病情。”

    “她的病……”药老眉头微蹙,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面前的李浮白,银白的月光笼罩下,可以看出这个年轻人长得着实不错,药老莫名笑了一下,目光中夹带着两分促狭,对他说,“你竟然也是为了她来的。”

    李浮白注意到药老话中的这个也,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向药老询问过闻姑娘的病情,那人或许就是袁二公子了。

    李浮白抿着唇没有说话。

    药老继续道:“说实话,她竟然能活到今日,其实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她的病我是没有办法治好的,最多就是能让她再活两年,但是我已经立过誓了,不会再给任何人看病了。”

    李浮白:“晚辈知道,晚辈会去语落谷中为前辈寻找令爱的尸身。”

    “不错,”药老点头,对李浮白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对了,如果你在语落谷中遇到青蛇藤,你可以顺道带回来,正好给她配个药,应该会比我现在拟好的药方好一些,能让她再多活几日,你知道青蛇藤长得什么样子吧?”

    “晚辈知道。”

    “连青蛇藤都知道,你也懂医术?”

    李浮白谦虚道:“只懂一点皮毛。”

    能知道青蛇藤并知道它长得什么样子,那医术估计就不是懂一点皮毛了,药老长叹了一声,颇有感慨道:“不过说句实话,她这样的病,死了倒是比活着舒坦。”

    李浮白淡淡说道:“您不是她,怎么知道她想要怎么样呢。”

    药老不生气,问李浮白:“喜欢她啊?”

    李浮白又不说话,但是看他的那副表情药老也知道答案,他啧啧笑道:“那你可晚咯,我看闻家那小姑娘多半是要嫁给袁家的那小子了,你这忙活来忙活去都是白忙活一场,何必呢?”

    李浮白笑问道:“怎么能是白忙活呢?”

    “就算你为了她拿到了青蛇藤,她又多活两年,你跟她之间多半也是成不了的,小子。”

    李浮白淡笑说:“我跟她不能再一起,与我希望她能活着,并不是一件事,晚辈告辞了。”

    李浮白对药老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见李浮白离开,药老摸着下巴的胡子,看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皎洁的月光中,依稀将映出他那女儿的面容。

    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可近些时候,那些过去的记忆却是愈加的清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当年她爱上一个浪荡公子,一心想要对那人在一起,药老不同意,威胁她:“你若是跟要那人走,便再也不要回来了见我了。”

    后来,她果然再也没有回来。

    他以为这个不孝女真的为了一个男人而不要自己这个父亲,却不想她早早死在了语落谷中,药老想到这里,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他长长地叹着气。

    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事,作为大夫,他在年轻时候就已经见识过的各种各样的生生死死,比常人更能看开许多,然而当这种阴阳两隔此生不复相见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脆弱得多,他不能接受,不想接受。

    或许她并没有死去,仍然活在语落谷中的某一个角落,等着他去救她。

    若是知道她那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他当日如何能狠下心赶她离开。

    这世间的事,已经发生的,都已没有挽回的机会,只剩下绵绵余恨,让人在无尽的梦境与痛苦的记忆中受尽折磨。

    翌日清晨,晨曦的光落到房间中,闻灯睁开眼,起床梳洗,然后推开门,门前的长廊光线昏暗,有客人从这里匆匆走过,闻灯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然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她转过头,见到徐琏端着药从楼梯下面走上来,她眨了眨眼睛,原来是少了那个每天在门口等着她起床出来的青年,她问徐琏:“李浮白呢?”

    徐琏对她说:“他去语落谷了。”

    闻灯抿着唇,久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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