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浮白愣愣地坐在墙头上面,他的一条腿已经跨过去,另一条腿还支在墙头上。
他一见到她,好像喝了一坛子陈年的烈酒,脑子晕乎乎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想在这里这样一直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傻很滑稽,但是没有办法,此时他的身体、他的思想已经不由他自己来控制了。
她就站在流金一样的月光下面,仰头看向自己,李浮白恍然间觉得自己怕是要疯了,现在他是来偷东西的小贼,被主人家抓到正着,竟然不想着逃跑,还在这里被姑娘迷得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迷迷糊糊间说书人说的那些精怪惑人的故事在李浮白的耳边响起,他初听这些故事的时候,只觉得故事中的主角心志不够坚定,如今却算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俗人一个。
清风徐来,明月如酒,他仿佛醉在浮水宫花了几十年才酿就出来的几坛好酒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醒来。
茶茶见这个黑衣人竟然痴痴呆呆地坐在墙头上,也没有初看到他时候的那般害怕了,她将地上的斗篷捡起来,抖落上面的灰尘,披在闻灯的身上,闻灯出声问他:“你还打算在那里待多久?”
听到闻灯问话,李浮白终于回过神儿来,“啊?”
闻灯歪了歪头,对李浮白说:“等会儿府里的护卫也该发现你了吧,你要一直坐在这里吗?”
“我、我……”李浮白在那里我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该对这个姑娘说些什么,也忘了自己现在是在高高的墙头上面,他想要站起来对着下面的姑娘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潇洒风姿,结果直接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高墙的另一侧了。
茶茶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闻灯侧头看向茶茶,茶茶立刻将笑声止住,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而紧接着就听见闻灯轻笑了一声。
茶茶又笑了起来,不多时,外面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护卫们随着那贼人一路来到这里,担心闻灯会遭到不测,匆忙来人询问。
闻灯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对茶茶说:“开门去吧。”
茶茶将门打开,护卫们见到闻灯齐刷刷地单膝跪下,闻灯问:“发生了什么事?”
秦统领抱拳道:“禀告大小姐,属下发现有贼人夜闯闻家,盗取盘龙草。”
闻灯嗯了一声,点头说:“不过是一株盘龙草罢了,偷了便偷了罢。”
“可是——”
“大晚上的,不必为了这么点的小事兴师动众,都回去吧,”秦统领的话被闻灯打断,“对了,找时间在府中围墙上种些笼夜草。”
闻府内部设上的这些阵法是专门针对修行之人的,之前也没想到会有普通人这么不要命来府中偷东西,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最后还能让他成功了。
笼夜草就是专门对付普通人的。
“是,大小姐。”
秦统领护卫走后,茶茶扶着闻灯回到房间里,她感到疑惑,问闻灯:“小姐怎么不跟秦统领说您看到那个人了。”
闻灯道:“有什么好说的,人都已经走了,既然也拿到了盘龙草,以后不会再来了。”
“那盘龙草是给您治病的,您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我的病我自己知道,盘龙草本来也没用的,要是被他偷走,能救谁一命,也不失一桩好事。”
茶茶还想再说什么,看见闻灯有些倦了,将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咽回去,帮她收拾床铺。
闻灯因为身体不大好,没有办法正常修炼,注定要做一个普通人,还极有可能没有普通人活得长。
茶茶服侍闻灯睡下,安慰她说:“小姐,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闻灯没应声,闭上眼,想起今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从墙头上摔下去的青年,青年的眼睛很好看,像是天上的星星。
李浮白那一摔可是摔得不轻,刚爬起来走路的时候都一瘸一拐,不过很快他就忘了疼了,脑子里只剩下闻灯的身影。
好在他的理智没有完全都落在闻府里,记得回去的路,夜已经很深了,月光照在眼前的小巷中,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冰雪,小巷在温柔的月色中沉睡,只是偶尔会响起几声犬吠。
徐琏听到外面的响动,连忙出门把李浮白给迎了进去。
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李浮白身上看不出有什么伤,但是状态很不对劲,徐琏眉头紧皱询问他:“你这是怎么了?被人给下药了?”
李浮白笑着摇头说:“没怎么啊。”
徐琏啧啧两声,对李浮白说:“你瞧瞧你瞧瞧,还没怎么?你现在走路都是飘的,我都怕你等会儿出去的时候掉到水沟里头。”
李浮白心中清楚自己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听到徐琏这样说,还有一点心虚,不过嘴上他是不会承认的,只说:“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啊。”
徐琏还是觉得李浮白现在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对劲,询问他:“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别管了,盘龙草在这儿,快点给你妹妹熬药吧。”
李浮白将怀中的盘龙草交到了徐琏的手上,徐琏无暇管他,将各种药材都捡好去了厨房,李浮白一个人坐在外面,两只手托着下巴,时不时地笑一声。
徐琏人没在这里,但是厨房离这儿也不远,他一边看着灶上的火,一边听李浮白在外面傻笑得没完没了。
徐琏忧心忡忡,很想知道李浮白今天去闻府偷盗盘龙草的时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他煎完药后从厨房中出来,在李浮白的对面坐下,想要与李浮白好好谈谈今天晚上他在闻府遇到什么,然而李浮白硬是一个字都不说,到最后徐琏也没招,由着他去了。
只是心中难免叹息,好好的一个青年,怎么去一趟闻府就有点傻了,闻府果然不是寻常地方,要是带点看得到的伤这也就罢了,这精神出了问题可怎么办?这才是杀人诛心啊。
翌日清晨徐琏再见到李浮白的时候,发现他总算是恢复正常了,他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徐琏说:“昨天晚上让你见笑了。”
徐琏追问他昨天晚上是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暗算了?李浮白却不愿再说,只笑着摇头说自己没事,他前些日子答应了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家今天帮他给过世的儿子送一坛子酒。
徐琏要照顾自己生病的妹妹,不能陪着李浮白一起出去,李浮白倒也不介意,他给徐琏的妹妹把了脉,知道她的病已经大好,稍放下心来,这才离开。
李浮白从坟地回来的路上听到路旁的茶馆中有人说起闻灯,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带着他的身体拐了进去,茶馆中的两位客官正在争论闻家大小姐到底配不配得上星云十三州的第一美人这个称号。
李浮白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忍着一直没有说话,其实他觉得闻姑娘比他见过的天下第一美人吕姬还要好看,可是他们都没有见过她,这些话他来说也没有说服力。
那两位客官眼看着要说完了,李浮白厚着脸皮端着酒水凑过来,问道:“二位能不能跟我再说说闻家大小姐的事?”
两位客官十分热情,当即就着这个话题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下去:“闻家大小姐啊,其实她的事我们知道的也不多,毕竟这位大小姐一年到头都难得出一次门。”
“说起来闻家大小姐即将要和袁家的二公子结亲了吧?”
“说是这么说的,可一旦闻小姐不同意呢?”
“这有什么好不同意的,袁家掌管沣、渝两州,与闻家算是门当户对的,而且袁家背后还有个老祖宗撑腰,细细计较起来,闻家的大小姐占了便宜的,再一个袁家二公子相貌堂堂,颇有文采,闻家的小姐实在没有理由拒接这桩亲事。”
若是在昨天,李浮白听了这番话,多半会连连点头,觉得这两人说的甚有道理,但是今日与往日不同。
他喜欢上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就要嫁给别人了。
他原本是想听到更多关于闻灯的消息,结果却听了一堆刀子,全往他的心上戳。
李浮白有些失落,一颗心像是被丢进了黄连水里。
他道谢后从茶馆中离开,莫名想起之前好像有人说那棵盘龙草是献给闻灯治病用的,昨天晚上看到她的时候,她的气色确实不大好,李浮白心头猛地一跳,或许他应该再去闻府一趟,看看闻姑娘到底怎么样。
若是……若是闻姑娘也需要盘龙草,他得想个办法,能不能再找一株盘龙草。
闻姑娘定然知道是他盗走了盘龙草,李浮白抬手使劲敲着自己的脑袋,他昨天晚上至少应该蒙个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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