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姨娘现在的感觉十分不好,被一屋子的人盯着,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太太问她,屈永熙的死跟她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哪敢应一声“是”,只能低声啜泣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老太太可不是沈东词,哪能让她这么“撒泼放肆”。当即吩咐了两个婆子,让她们强行将甄姨娘的肩膀抬起来,让她好好说话。
甄姨娘发髻散乱,吓出了满头的冷汗。
“冤枉呀!”她只能干巴巴的申诉着,有用的话是一句也没有。
在场的明眼人算是都看出来了,屈永熙帮甄姨娘做假账的事,是真的!
账本就在甄姨娘的面前摆着,根据上面的记录,甄姨娘管家不过两三年的功夫,竟贪图了公中几千两的白银。
这些银子的大部分,都被送到了甄姨娘的堂哥手上。这是个认钱不认人的赌鬼,在西州城内开了家赌坊,专做下九流的营生。
赌坊一日的流水,不仅多,还杂。甄姨娘的钱到了他那儿,处理一下,再流出来的时候,就是能拿出手的正当银子。
甄姨娘监守自盗,依照《大昭律》,就是判她个大辟之刑也不为过。
莫说是她,便是当家主母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马虎。
众所周知,自从太祖推翻了前朝女帝的统治后,就总在有意无意间限制女子的权利。
皇亲国戚里,”外戚“可谓是过得最谨小慎微的一群人。平时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或是被欺负了,都是能忍就忍。在朝堂上,更是压根都不敢说话。
正因为如此,世家大族其实并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里。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更何况还是这样的宫门。
但不可否认的是,枕头风有时候还是有用的。
太祖时期,尚有宠妃晏氏,仅凭一人,就给了她晏氏一族百年富贵。
那时候在太祖的后宫里,甚至还有一位姓武的后妃。
武姓,是女帝的姓氏。她夺权之后,大力抬举她武氏族人,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为过。
太祖兵临城下之际,在三军阵前许诺:只要城内的人不抵抗,大开城门迎他进去,他就饶恕那些人的罪过。
当时这句话说出来,有不少人都心动了,其中自然包括一些武氏族人。
只能说,女帝确实心硬如铁。
大战在即,她还有心思让身边的鹰犬去调查那些有反心的人。结果是武氏一族千余人,被她的刀子杀掉了一半。
她如此狠心,纵是征战多年的太祖,也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冷。
女帝既失民心,自然是败局已定。太祖进城后,不仅信守了承诺,还赏罚分明。当时暗中投靠他的武氏族人,除了被杀掉的之外,还留了一小撮人。
太祖将这群人并作一家,封了领头的人为“武安侯“,赐宅于京中,食禄两千石,乃是大恩。
当时有酸儒嘲笑太祖,说他是“马上治国”的武夫,根本不懂真正的治国良策。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武夫,奠定了赵家的基业。大昭朝能有现如今的成就,太祖功在千秋!
大昭,这样一个集开放与保守于一身的国家,就目前来看的话,尚在盛世。当人民安居乐业的时候,一些问题就被掩盖了下去。
比如《大昭律》共有七百五十四条,其中针对女子的条律,几乎每一条都是限制,压根没有“保障”这个字眼。可这么多年来,女子也跟男子一样,在这个国家生活着。
只不过,她们几乎都是以“附庸者”的身份。
出嫁前是男性亲人的“财产”,出嫁后是丈夫的“财产”,不存在和离,只存在休弃与扫地出门。
纵然丧父丧夫,有儿子的,是儿子的附庸,没儿子的,则是大昭的附庸。那些无父无母,没有儿子,又没有丈夫的女人,会被国家强制婚配,经由官媒牵线,带着女儿远嫁他乡的人也是有的。
不从之人,自有大刑伺候。
这样的社会环境,大多数女子都可以视作“傀儡”。就算被保护得再好,也不过是价值千金的“货物”罢了。
沈问心就是这样的“货物”。
她尚且要小心谨慎,何况甄姨娘一个妾侍?
先不说她没有“贵子”,就算有,该罚的也要罚。做儿子的,甚至不能说一个不字。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大昭的后宅之中,少有“不和”的事传出来。倒是为了求子,闹出过不少奇闻异事。
争宠不仅费时间费脑子,还有一定的风险性。
争得头破血流,也不如生一个儿子实在。只要儿子在,在重孝道的大昭朝里,横竖也有个善终。哪怕儿子不孝,她们也能住进官家开办的悲田院里安度晚年。
这样的盛世,某种意义上是建立在对女子的压迫上的。可是大家族里其乐融融的,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从前,林之婉是正儿八经的嫡女,被养在深闺中,麻木而又天真。
她以为她所看到的四方小院,就已经是整个世界了。以至于在失去李承的欢心后,她的天就彻底的塌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敢去做。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感觉她不是人,而是李承养的一只狗、一只猫、或是一只雀儿。
林依春到她面前炫耀的时候,她是真的不能理解。
做李承的枕边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真的快乐吗?
她这样的想法,只能以恍惚收尾。
因为这样的生活,不正是未出阁前的她,所梦寐以求的么?
她的后知后觉,加重了她的病情。她的死,可以说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就算林依春不派人下毒,她也没有余生了。
一个女子的一生,哪怕时间再久,仿佛也很简单。
只有足够简单,才足够安全。
甄姨娘似乎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冤枉呀!”甄姨娘一味干嚎着,想为自己求得宽恕。
老太太确实“宽恕”了她。
她只给甄姨娘一次机会,要是甄姨娘能把自己犯下的事情交代个清楚,看在琼姐儿的面子上,她的贱命还能留住。
这已经很仁慈了,甄姨娘该感恩戴德才对。
可甄姨娘哆嗦的嘴唇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哪怕是将琼姐儿搬出来,也不能让她说出真相。
她似乎是认命了。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自己的冤枉。
她真的冤枉吗?
这个答案,或许只有司姨娘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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