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选了些补品药材,只带了个提东西的小丫鬟,便径直往二房的院子去了。
沈府没有分家这一说法,随着人口的增添,自建府之初到现在,共扩建了四次。最近一次扩建还是侯爷新婚的时候。他这个粗人,也有细心体贴的时候。因着新娶的娇妻喜欢清静的缘故,遂命人在府西的一处空地上进行扩建。
那地方围了不小的一块地,筑了几进院子,都还很新。秋月自东南角的角门进去,一路步子不停。
二房的院子在北,三房的在东,剩下靠西的一处小院子,住着四房的一大家子人。
二房的院子虽然最大、最敞亮,但里面住的人是最少的。二房的老爷子早逝,只留下一儿一女。
儿子唤作沈勉,女儿唤作沈莉。
沈莉嫁给了陈喜芬的族弟,如今随夫定居在桐城府内,做着酒楼的买卖。
太祖初登大宝之际,除开直隶之外,将他赵家天下划为开、嵊、平、永、丰、临、眉、登、惠、深、殷、西、凉、燕、幽、缅十六州。其中,燕、幽两州在北,西、凉二州在西,眉、缅、深三洲皆在南,余下九州则分布在中原腹地以及东部沿海地区。
一州之下,又设有若干府,府之下,便是县与村。
西州下设三府,其中属桐城府最大,也最富庶。沈莉夫妇二人的生意越做越大,听说过些日子便要搬回来同族人一起住。这位姑奶奶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若是回来,只怕又要跟从前一样,各方面插手沈府的家务事。
偏巧,她又是个有能耐的,在家的时候,常哄着老太太,可谓十分贴心。
跟她一比,同辈的几个就没有机灵的了。
二房势大,从前病世子还在世的时候,勉强能压一压。如今世子换了个半路认回来的私生子,二房的人虽然仍恭敬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已经不比从前了。
三房和四房的人如今靠着老侯爷吃饭,自然要殷勤些。秋月这一路,碰到跟她打招呼问好的,几乎都是这两房的人。
在经过四房的小院子的时候,秋月有意放慢了步伐,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跟从前一样,四房的两个小丫头正在门口翻花绳玩儿。而在一丛绣线菊旁边坐着的男人,此时正靠在躺椅里,被墨色的屋檐护着。
秋月不由得脸上微红,有心想快些走开,但脚下却生了钉子似的,挪不开步子。
男人似有所感,蓦地投了一眼过来。
秋月被人逮了个正着,一时间尴尬无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是秋月姑娘呀!”男人笑了笑,温和问她道:“可是老太太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给连祈少爷请安!回少爷,老太太并无吩咐,只让奴婢带几句话来。”
沈连祈腿脚不便,便让身旁玩耍的外甥女将人给请进来。
秋月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药气。
这股气味是从沈连祈身上传出来的,他自打六年前在战场上伤了腿之后,各种药就没有停过。
四房老太太最是迷信鬼神之说,为了沈连祈的腿能彻底好起来,她日夜在佛龛前诵经,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是一步也不离开这小小的院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沈连祈偶尔能走两步了。
秋月很为他高兴。
沈连祈的伤是为了大昭而受的,老侯爷对他这个侄子很是看重,每年都不忘差人送一堆的补品与药膏过来。
老太太对他也多有关慰,但更多是口头上,或生活上的。
正因为如此,秋月同他才熟悉了起来。
进了院子,照例是问了几个老问题。
身子如何?
最近用了什么药?
可有什么短缺的?
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待到秋月回禀了老太太,自然给他送过来。
她总是这么殷勤,实在是让沈连祈有些难以消受。
但总归是秋月的一片心意,沈连祈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一一回了。听秋月的语气,仿佛他是个经不得磕碰的瓷娃娃一样,需得小心呵护着才行。
他一个行伍出身的大男人,多少有些不耐烦。
只是瘸了,又不是废了。只要多加练习,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再次提枪上阵。
尽管,六年过去了。
问候完了沈连祈,正打算请辞的秋月,忽地听到四房老太太在里间咳嗽了一声。紧接着,一声询问传了出来。
“是秋月吗?”
秋月忙应了声,立住脚跟等着回话。
过了一会儿,沈连祈的姐姐沈连珠走了出来。她虽然面容枯黄,一副麻木的样子,但还是给秋月做了个手势,请她进去说话。
要说四房确实是三灾八难,四房老爷战死沙场,临终前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老侯爷,结果后面没照顾好,又成了个形同废人的瘸子。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出嫁就守寡,一个因为生不出来儿子而被夫家休弃,可谓处境艰难。
被休弃的沈连珠只能带着三个女儿回到娘家,全凭着四房每月分到的那点月钱过日子。
三个女孩儿,大的才五岁,小的尚在襁褓之中。虽说身处侯府,可这样惨淡的境况,只怕连寻常人家都不如。
秋月甫一进去,就又听到四房老太太的咳嗽声。也不知道是在屋子里闷久了,还是感染了风寒。几日不见,她似乎更憔悴了些。
四房老太太请她进来,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是向秋月打听前几天祭水神时,遇蛇的那件事儿。
她到现在还耿耿于怀,认定那条蛇是开了灵智。
有些土法子,认为蛇膏可以疗愈腿疾。四房老太太一把年纪了,眼看着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却还是为了沈连祈的伤腿而日夜悬心。
老太太知道她的心思,让她不要病急乱投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不把沈连祈这条伤腿治好,她就是死也不瞑目。
秋月有些为难,毕竟当初仆役们处理蛇的时候,她并不在场。只听说是被打死了,也不知道是埋了还是随便丢到某一处。
四房老太太如今要蛇尸,她自然没个交代。
只得有些无奈的看了看沈连珠,让她在旁边劝一下。
门外的沈连祈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由得有些不悦。只是终究是自己的亲娘,他想了想,忽地将话题牵扯到了沈问心的身上。
“说不定,是府上的大姑娘吉人天相,那东西才不敢伤她。”
说者无意,听着却有心。四房老太太默了片刻,忽而将目光转向秋月,问她道:“你可知,这位大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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