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学校，办公室。
小江先是安排学生这段时间全天候去工厂实习，又吩咐老师们安心回原部门上班，等待复课的通知。
因为寒冬腊月，没法像一些农村开办打谷场学校，又因为领导没有通知什么时候复课, 在哪里复课，小江也只能这般安排了。
至于停止办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办不办学，不仅是一个单纯的事务问题，更是一个态度问题，一个思想问题。
【扣扣扣】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小江准备补觉的节奏，昨晚出来后, 就没回去，好不容易等到厂领导的处理意见，自个也懒得来回折腾了，干脆在学校过的夜。
“进来”
一个身着轧钢厂蓝色厂服、黑黝黝的中年男人，提着两瓶五粮液，走了进来。
“那个江校长，我是潘有望的家长，为了孩子的事来的，您看？”
小江佯装思索片刻，拍着脑门道：“哎呦，是那个当面问贾梗同学，他妈妈是不是搞破鞋的那位潘同学吧，那个潘师傅，您要是来道歉的, 那可真是走错地方了，贾梗不在这里, 嗷，对了, 您是姓潘吧？”
对面男人面部肌肉有些失控，好在很快便被控制住了。
“江校长，您这话说的，我儿子姓潘，我怎么可能不姓潘呢，有望跟棒梗打架，都是小孩子的事，咱们大人也不能掺和不是，我这次过来是替他给您道歉的。”
给我道歉，小江心里一阵冷笑，该道歉的，你不去道歉，不该道歉的，你倒是来了，真t蛋。
小江虽然极度看不惯老贾家那一帮子人，但，就事论事，贾梗跟潘有望打架, 能怪棒梗吗？
小江哈哈一笑, “哪有学生给老师道歉的道理，老师教育学生，从来都是不求回报的，学生只要好好学习，就是对老师最好的回报，您呐赶紧回去上班吧，那个东西也带走。”
老潘一愣，江大军这小年轻有些不上道啊，怎么滴，他还真想把那三十多个学生全体开除啊，做做样子，开除几个没背景的得嘞。
“江校长，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我这次过来，是二姐夫要求的，他想请您晚上一起吃个便饭，您看？”
小江当然知道老潘嘴里的二姐夫是何许人也，但，不妨他不知道啊。
“您二姐夫是厂里的哪位领导？”
老潘呵呵笑道：“谈不上领导，不过是咱们厂房管科长，您看？”
小江有些无语，前文提到过，这个时候的人们喜欢父子同厂，夫妻同厂，由此便引申出一个庞大的人际关系网，即便两个互不认识的人，也能轻易找到关系，拉扯上，比如，现在。
江大军也很想卖冯科长一个面子，毕竟，学校找新房子的事，就归房管科管，更何况，老冯还跟生产办主任李幼军是连襟，也就是说，李幼军也是老潘的姐夫，小江要是不给面子，就是一下子得罪厂里的两个实权派。
问题是，潘有望就是罪魁祸首之一，放过他一个，开除别人，这也不能服众啊，肯定有人过来闹事的。
还有，这种一声招呼，便有十几、二十个同学响应的宋江式人物，小江历来是深恶痛绝的。
小江右手扶额，顺带揉了下太阳穴，良久，还是想不通两全之策。
他干脆直言道：“潘师傅，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潘有望同学作为主谋，必须离开学校，这件事上没有商量余地，不过，看在冯科长的面子，我可以让潘有望办理退学手续，也不耽搁他继续找学校读书不是。”
老潘脸上笑容瞬间僵硬，他要是能找到关系，读正牌学校，谁会乐意让自己孩子读这个不正规的破学校。
“江校长，那我也不跟你饶圈子了，但凡孩子有机会去外面的学校读书，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大家同事一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您也不想看着我家孩子没书读吧。”
小江暗骂操蛋，你家孩子没书读，不是自找的嘛，我按规矩办事，还错了不成？
哪怕早已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小江右手无名指，在桌面上轻轻扣了几下，阴笑道：“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冯科长的意思，亦或李主任的意思？”
老潘咧嘴笑道：“有区别吗？我的事就是我姐夫的事，江校长，成不成的，你就给句痛快话吧。”
小江暗自叫苦，却是忘了后世的伏地魔，在这个时候，早就有了，而且，因为社会上重男轻女的观念，只会更加严重。
他想着分化敌人，想着两不得罪，却是妄想啦。
大领导说过：我们爱好和平，但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和平是目的，而斗争则是和平的手段；和平是相对的，而斗争是绝对的；只有经过斗争才能有真正的和平，和平不是求来的，是斗出来打出来的，任何时候，无论敌人还是朋友，只有强者才能获得尊重。
考虑清楚后，小江站起，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要痛快话是吧，就四个字——请走不送。”
老潘有些意外，随即暴躁道：“江大军，听不懂人话是吧，不过一个破副校长，还嘚瑟上了，你要是挣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
“否则，怎样，你现在给我滚出去，立即马上，否则，我让保卫处的人过来帮忙啦，开玩笑，我一个国家干部，会怕你威胁？”
老潘气急，几次握拳就要冲上前来，收拾小江一顿，又几次松开，最后，呸了一声，骂道：“给脸不要脸是吧，咱们走着瞧，江大军，有你这孙贼求我的时候。”
说完，老潘骂骂咧咧地离开。
小江现在对轧钢厂的那些领导，彻底无语了，答应的挨个找相关人员谈话呢，就这？
合着大家伙都想唱红脸，就他江大军自个唱白脸呢，真t一群混蛋。
麻蛋，真是靠山倒，靠人人跑，既然，靠正常途径解决不了，那就别怪他江大军走偏门了。
恰好，小江刚刚被老潘威胁，这不是做贼的遇到截道的——赶巧了嘛。
……
下午，派出所
“张哥，江湖救急啊，”一进门，小江就大声喊道。
“呦，这不是在单位里连发七枪的江大军嘛，您老过来这是？”张山满脸揶揄道。
“呃，是这么，等等，张哥，这事这么快传到您耳朵来啦？”
老张嗤笑一声，“多新鲜呢，在我的辖区，有人动枪，我要是还不知道，这派出所所长的位子，也当到头了，而且，不仅是我，整个京城该知道的人，现在应该都知道了。”
小江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心虚道：“那个张哥，我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滚蛋，你们单位领导压下了，别的部门没接到通报，也不好处理不是，不过，你小子以后还是老实一点吧，”老张撤去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劝道。
小江认真思考了一会，点头道：“是我考虑不周，行事有些着急，在轧钢厂待的时间长了，眼界反倒低了，有些坐井观天，小觑他人。”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批评你，别在我这表演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小江嘿嘿一笑，靠近老张，小声说道：“我想请您出面，帮我教训一个人。”
老张皱眉，规劝道：“我说大军啊，咱们先消停一会，行不行？你这么粗暴行事，迟早要翻车的。”
小江也想温顺行事，可要真温顺了，他现在还是一名普通的车间工人呢。
何况，粗暴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在他人设崩塌前，少有人惹不是。
“您不是应该先问问，我要教训的那个人，是谁吗？”
“是谁？”
“江大军。”
老张一口茶水喷出，“不是，你让我帮忙教训你？你脑子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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