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四车间维修仓库。
“张哥,有事您直说,咱哥俩谁跟谁啊,没必要来这,”江大军有些无奈的对张军说道。
“那个江队,是这么个……”
“打住,打住,张哥您这不打我脸嘛,您要再这么称呼,我可转身就走了,您啊还跟以前一样,叫我大军、军子都行,”没等张军说完,江大军连忙开口打断他的话。
张军不禁有些感慨,“我就说大军没变,额,是这么回事,你们突击队不是有个叫李海涛的人嘛,他是我哥们儿,这几天被你调到食堂帮忙了,他托我给你带个话,能不能让他回来。”
江大军假意想了一会,方道:“李海涛啊,我知道他,就为这事?您还用专门跑一趟嘛,啥时候遇见我了说一声就是。
但说实话,张哥,让他去食堂帮忙,可不是我的主意,咱们生产上人还不够用呢,整天加班,我怎么可能主动调人过去。
食堂领导通过生产办走的正规调动手续,把原来科室的那些人要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江大军生怕张军还不信,接着道:“你说我是能影响后勤处长,还是能影响生产办主任?说白了,都是领导的意思,我能怎么办?”
江大军对张军也是无语了,这家伙就是属狗子的,动不动就翻脸。
江大军刚进厂时,被袁大头刻意针对,张军不敢跟他过于亲近,也就罢了,接下来江大军转正跟当上突击队队长,都惹着他老不高兴,对着江大军拉沓着脸好几天。
江大军脾气再好,也被这家伙恶心坏了,江张之交也算友尽了,现在俩人只维持个表面关系。
“那个我早就劝过我哥们了,可他不听,非要当面跟你说,这不请我做中人,咱们出去聚一聚,我也知道你忙,时间地方随你定。”
“老莫也行?”江大军半开玩笑道,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张军,他也不继续说笑了,“饭就不吃了,真没时间,他的意思我也收到了,就这样吧,没事我就回了,还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张军也不知收了李海涛多少好处,犹在坚持,“那个我哥们之前跟我说了,大修期间你忙,过后再吃饭也行。”
江大军闻言,皱眉沉思,良久,方道:“张哥,我也不瞒您说,真要是哥几个单纯认识一下,也行,到时候我请吧,咱们只谈感情,不谈别的,您看成不?”
张军想了一会,还是不能做主,“要不这样,大军,你就当给我个面子,我把他叫过来,有什么事,你们俩自己谈。”
江大军毫不犹豫地摇了下头,说道:“张哥您的面子自然要给的,可我身上一堆事也要做吧,总不能让我在这空等李海涛过来,要不这样,您看行不行,我去厂办的时候,顺路经过食堂,到时候找他聊几句。”
老实说,这些日子,江大军接到过很多这样的宴请,不管真心实意也好,虚假客套也罢,他都没应。
没时间只是其一,另一方面是江大军觉得吃人嘴软,想要嘴硬,那就只能委屈胃了。
张军吞吞吐吐地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李海涛就在门外等着呢,你稍等,我这就叫他过来。”
随着张军转身离去,江大军脸色也有些暗淡,在心里默默给张军打了个叉。
几分钟后。
“那个海涛,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叔叔怎么着也是疗养院的一把手,想要调回京城,不缺关系吧,真没必要找我这个不入流的队长帮忙,而且我也帮不上忙。”
江大军就知道宴无好宴,轧钢厂不是在辽省有个疗养院嘛,跟冀省的qhd相距也不远,端的是个好地方,主席有一首词开头就是: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qhd外打鱼船。
李海涛的父亲就是轧钢厂疗养院的一把手,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想调回京城工作,病急乱投医,竟然找上江大军了。
江大军怎么看李海涛父子都有些不靠谱,求谁不好,来找他?
他们父子俩也不想想,江大军要是真有本事,最起码要把江敬堂升个班长段长之类的吧。
李海涛倒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道:“那个,现在整个轧钢厂谁不知道您是杨厂长手下的红人,跟李厂长关系也不错。”
江大军暗自翻了个白眼,这t传的八卦啊,他跟杨厂长总共见了几次面,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而且还都不是单独见面,就这也成红人了?
杨厂长得有多可怜!
“这都谁传的瞎话啊,要不是我跟两位厂长不熟悉,我都差点当真了,海涛啊,我就直说了,咱们虽然不熟悉,但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不想骗你,你真的找错衙门了。”
打发走李海涛,江大军一个人在原地呆了一会,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在散播这些谣言。
回到办公室,江大军翻出检修计划,准备查看进度时,突然发现桌上多了一个记账本,而且记得都是采购科孙科长的老账。
江大军刚要开口寻问周围的人--今天都有谁来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分明是有人知道孙科长对他不满,给他送弹药来了,人家既然敢做,就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这事情发展可越来越有意思了,一环套着一环,生怕他不跟孙科长对上。
江大军想了想,还是不确定要不要被利用,做一回棋子,但是把东西交给组织总是没错的,他拿起这账本往上衣口袋里一塞,朝厂办走去。
……
大修期间,上白班的人多了,找领导办事的人却少了,真是奇也怪哉!
江大军也不用排号,径直来到李副厂长办公室,敲门而入。
“李厂长,我是过来跟您汇报工作的,”江大军一进门就开口说道。
“嗯,你说就行,我听着呢,”李红军头也不抬,一边看文件,一边说道。
江大军太熟悉这一套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晾一晾嘛,影视剧里领导们用烂了的招式,他也不管李红军在不在听,自顾自地把检修以来的所有发生的事情都简略说了一遍。
“说完了?”李红军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知道刚才为什么让你站着汇报吗?”
江大军装模作样地想了十几秒后,才摇头说道:“不知道。”
“你啊,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有多少人来我这边告状了,做事太糙,太独,不知道团结自己的同志,遇到问题不是想着解决问题,而是想着解决有问题的人,怎么,咱们厂后勤科室的同志们就这么不受你待见,在你眼里都成了不能共事的阶级敌人了?”李红军招呼江大军到回客区沙发坐下,扔给他一根华子。
“简直是乱弹琴,真要让你当上厂长了,还不搞得全厂大乱,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第一次管理这么多人,还没闹出大乱子,同龄人中也算不错了,我年轻时候,还不如你呢。”
“提前跟你说下,你的新岗位定下来了,检修过后,去技术科报道。”
江大军有些傻眼,怎么过来汇报一次工作,连工作都整没了,“那个领导,我不去行不行啊,您也知道,我一个连高中都没读完的人,去那个大半都是大学生的部门工作,这不是难为我吗?”
“你说呢?”李红军没好气地回道,“厂里决定的事情,还能朝令夕改?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不同岗位过渡一下,也是好的嘛。”
“这次也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做事要周全,事要做,人也要团结,账本我就不看了,给老孙送过去吧,相信他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现在一定十分着急。”
走出办公室,江大军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他把大家当傻子,以为让后勤走一道正常手续调人,就能掩饰自己的动机,却忘了两个时代的巨大差异了。
这个时代正常的程序是:后勤处申请调人,生产办也批了,到了江大军这里就应该拒绝的,只需附上自己合理解释就行。
别说工厂了,战争年代,在上令下行、军纪森严的部队,因为战机稍纵即逝,违命的事都时有发生。
现在,各车间检修任务急,时间紧,加班到深夜更是家常便饭,而江大军还大手一挥,送出十几个人支援食堂。
这不扯淡嘛!
这对一直加班加点的生产系统的人来说,江大军就是七哥,身子歪向后勤的人。
老李作为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对他没意见才怪!
现在想来,江大军在检修第一天,碰到老杨后,就应该立即过来找老李汇报的。
还好,老李大度,还愿意训斥他,指点他,还把江大军当自己人看。
……
采购科办公室。
“孙科长,好大的官威啊,”江大军推门而入,就见老孙正在训下属呢,不由地怼了句。
孙科长挥手让下属出去,眯了下小眼,看向眼前人,讥讽道:“再大也比不过江大队官威大啊,一个人把我们整个后勤新秀一锅端了,说吧,这次是送谁回来,嗷,忘了,我们采购科是个小科室,除了小文在你们突击队里,也没别人了,哈。”
江大军懒得搭理这个蠢货,被人用刀按在脖子上了,还不自知,把手里的账本拍在桌子上,“老孙啊,看看,这个熟不熟?”
“你t谁老孙呢?没大没小的,一点礼貌都没有,”孙科长气的浑身冒火,不过接过账本,翻了几下后,脸色瞬间大变,“那个……那个,江队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早上有人把这个放我桌子上了,我不说,你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吧?”
“麻蛋,采购出内贼了,”孙科长脑子转的飞快,招呼江大军坐下,“多谢江队能够不计前嫌,把账本还回来,这个人情,兄弟我记下了。”
江大军突然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难怪账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送过来,他双眼死死盯着孙科长问道:“老孙啊,这人不人情的,咱们往后再说,今儿我就你问一句话,你刚才说的这个不计前嫌,前嫌指的是什么?”
孙科长有些赧然,但劳资科的通告过几天就下了,也没法隐瞒,“咱哥俩这不是不打不相识嘛,我看你也是个人才,就找人帮你活动了下,上调科室了。”
“那我是不是还要跟您说声谢谢啊,”江大军冷笑一声,“我就奇怪,按说你们采购跟技术科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是怎么操作的?”
孙科长暗叹这些有后台的人,消息就是灵通,也就不再隐瞒,把事情经过全盘托出。
“那个技术科的董斌是我表妹夫,我俩关系还不错,没事时就聚一聚,这不,前些日子聊天的时候,他说技术科现在乌烟瘴气、名不符实,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样了,还夸你聪明能干。
我当时就建议--让他找他们领导要人,原本想着试一试,恶心下你,毕竟,不久前,技术科还从各个车间要过人,也都没成过,我也没想到你们侯主任会这么轻易就放你离开。”
孙科长说完,那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要太明显。
江大军此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合着他就做过为数不多的好事,最后还把他自己坑进去了。
还有老侯也不是啥好人啊,他也是早就知道了,昨天他说的那些话,可不都是给老宋听的。
妄他江大军还想学于禁为曹家世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呢!
“那个,技术科以前不是这样的,刘厂长在的时候,可是顶好的部门,多少有背景的人想进去,都进不去,再说你有大领导做靠山,怕什么?”
江大军想了一会,还是有些疑惑道:“你就没有做些额外的动作?”
“额外的动作,什么动作?你是李厂长的人,又受杨厂长看重,我是吃饱了撑的,找你麻烦?”老孙现在也有些要事着急处理,说话就更加浅显直白了。
江大军一拍大腿,说道:“就是这个谣言。”
孙科长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不得,“江队啊,这事要真是我干的,我老孙也认了,可它不是!
我也不瞒你说,在轧钢厂内部,我算是个逍遥派,就是因为哪个领导都不靠,才能在采购科科长这个位子上坐稳的,不管这谣言是有心人还是无心人传出的,你都找错人了。”
江大军也是疑惑,除了孙科长,跟某个采购科内部不知名人士,难道还有第三股敌人在暗处谋划他?
只是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李厂长给了江大军进轧钢厂的机会,帮他转正,还给他谋划了一个突击队队长的职位;杨厂长是江大军入党介绍人。
想逼他站队?
这未免也太看得起他江大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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