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贤妃走在旁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胆战心惊。

    等叶寻意把她送回座位上,并且殷勤帮着她整理朝服裙摆落座时,她终是忍不住面露不悦的沉声提醒:“那丫头是个人来疯,最是不知轻重,今日这般场合,一定要谨言慎行,你莫要招惹她。”

    皇帝不答应把云峥接回京城来,盛贤妃就觉得处处受制于人,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尤其今天国宴这样的场合——

    就更不能惹祸上身。

    叶寻意多少能理解自己这位婆母这段时间的心情,如果云峥被变相软禁在了皇陵盛贤妃反而一点不担心,那她才会觉得不正常。

    只是今天……

    对于盛贤妃的提醒和警告,她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给她撑腰的人又都不在,我倒是真想看看凭她区区一个破落户的女儿,究竟能不能翻起风浪来。”

    刚刚落座的盛贤妃差点当场跳起来。

    她骤然扭头看向叶寻意,略显惊悚的再次压着声音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不省心的女人,该不会真的胆大包天,想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上惹出点什么事来吧?

    叶寻意当然知道盛贤妃一切以她自己的儿子为重,在云峥被解禁并且放回京城之前,她巴不得一切风平浪静,静待皇帝气消呢。

    叶寻意对上她的视线,只是模棱两可的笑了笑:“没什么特殊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今日这样的场合一年才一次,实在难得。”

    若不利用起来,岂不可惜?

    当着外邦使臣闹出来的笑话才是真的天下笑柄,就算是皇帝也别想只手遮天的捂住所有人的眼睛、耳朵和嘴巴。

    “时辰差不多了,儿臣也去落座了。”见着盛贤妃面露狐疑和探究,她就赶紧找借口躲开了。

    因为是皇族女眷,她今日的座位也是在暖阁里,只是云峥不在,她又是侧妃,所以排的略靠后几桌,没能跟盛贤妃挨着。

    盛贤妃如今正如惊弓之鸟一般,总觉得能从她那番话里听出些不安分的味道,是以视线便追着她不放。

    却见她从容落座之后就目不斜视的端正做好,一副仪态风度极佳的模样,并没有左右张望……

    那样子,倒也不像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的模样。

    可她如今也是半点也信不着叶寻意了,心里打鼓的同时也做好了准备——

    一旦叶寻意有什么对他们母子不利的举动,她就立刻装病,把人从这宴席上给带下去。

    叶寻意也不是没发现盛贤妃是在不信任的盯着自己瞧的,只是浑然不在意罢了,她心里只是一遍遍在盘算稍后之事。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顾瞻临危受命,紧急出京剿匪去了,那地方离着京城,光是路上来回也得四天以上,这个除夕夜他绝对赶不回来,但事实上……

    叶寻意反而其实是希望他今天在场的。

    而另一个仗势欺人,极有可能不管不顾护着祁欢的人就是昭阳公主云澄了,可那位小公主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我行我素,除夕夜的国宴她不来参加,反而与别人换班,满京城的巡街当值去了。

    说实话,叶寻意打从心底里最怵的人其实是云澄。

    顾瞻再是位高权重,可他是重规矩的,只要把证据链做到毫无破绽,他百口莫辩,总不会枉顾礼法和律法做出出格之事。

    反而是云澄——

    恃宠而骄,做事全凭喜恶,不管不顾的。

    她思绪就这么复杂的一过,时间便也过的飞快,等再回过神来就已经是太子云湛陪着帝后二人到了。

    他们一家三口自大殿外面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跪伏在地。

    最后,等到帝后二人走到最里面主位的龙椅上坐下之后,才是穿着广袖华服的太子殿下带头叩拜,整个承天殿内山呼万岁,一场热血澎湃的繁华盛宴拉开。

    国宴之上,先是礼部的人致了一篇辞藻华丽的吉词,之后就是各边陲小国和附属国的来使相继上殿,叩拜大觐的天子国母,并且呈上交好的国书和进献年礼礼单,光是这个过程就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之后——

    皇帝和皇后才举杯,分别说几句场面上的祝祷词,宣布国宴正式开始。

    国宴主要还是为了彰显国威的,整个宴上并不以吃喝为主,大家全都循规蹈矩的坐着欣赏歌舞,互相之间连交头接耳都很少见。

    如此,在座的无论是谁恭维朝廷和君王,就满殿都能听得清了。

    今日苏秦年一家三口也出席了。

    云兮见面就黏上了祁欢,祁欢试着和这宴上管事的太监商量了一下,那太监虽不算是顾皇后的心腹,可是她的面子能给就还是给了,当场允了她的请求。

    所以,这会儿席上祁欢是带着云兮同坐的。

    祁欢一个半吊子酒鬼,云兮则是个妥妥的小吃货,俩人凑在一起倒是很合拍……

    祁欢喝着小酒兴味盎然看歌舞,云兮则是拿着新学的饭桌礼仪练手,慢条斯理只顾干饭。

    由于整个国宴上的氛围过分庄严了,她俩也很少凑在一起咬耳朵。

    祁欢对古典乐和歌舞还是比较欣赏的来的,手指轻轻叩击在膝上,侧耳聆听编钟奏乐那种带了历史厚重底蕴的声响回旋……

    正在她沉浸于此时,暖阁之内却骤然起了个小插曲。

    太子云湛下首那桌今天坐的是六皇子云彭,侍奉他给他布菜的小太监,不小心踩住了服侍云湛的内侍的衣摆。

    彼时那内侍正端着酒壶跪地给云湛斟酒,虽然起身不算很快,没有被牵累摔倒,起身时也是猝不及防的一个踉跄,护在手里的酒壶晃出些许酒水,大半都泼在了云湛身上。

    内侍自是吓得不轻,但因为是云湛身边的老人儿,见过些市面也知规矩,所以闯了祸,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第一时间稳住,重新跪下去一边低声请罪,一边拿袖子去擦溅在云湛身上的酒水:“殿下恕罪,奴才该死。”

    云湛自己身边用惯了的人,断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在国宴的场合上犯这种低级失误。

    他不动声色瞥了眼对方被踩住的袍角,面上温文尔雅的笑容不变,佯装抬手搀扶,实则是稍稍用力握了这内侍的手腕一下,轻声的道:“不打紧。”

    那内侍心里正慌,读懂他的暗示,循着他视线回眸……

    正想要悄悄将被踩住的袍角扯回来,却不想六皇子的那个小太监却惊觉自己犯错,登时惊慌失措的转过身去就磕头请罪:“太子殿下恕罪,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该死!”

    虽然也没有很高声的喊出来,可这动静也足够惊动整个暖阁。

    六皇子却应该是到这会儿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的小脸儿一白,神情都见出了慌乱来。

    帝后等人全都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云湛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道:“没事,内侍们互相碰撞,洒了点酒水出来。”

    他作势抬起袖子,打算甩掉袖子里上的水渍便将此事揭过,不想袖中却甩出一块粉白色的绣帕来。

    云湛一眼看出这并非是自己的东西,而且看这颜色质地甚至包括上面绣着栀子花的图样,这还分明就是女子之物。

    并且——

    这东西虽是众目睽睽之下自他的袖中被甩了出来,却是从华服的广袖里直接抖落,一看就是趁他不注意被什么人偷塞进袖子里的,若是他提前放置在袖袋里的东西是不可能被这么被抖出来的。

    云湛的反应不慢,已然意识到事情不对。

    但好在东西落在他与六皇子座位之间的空地板上,他也不欲在这里多加解释,趁着其他人都没看见看清,伸手捡起就想先揣起来掩饰太平。

    而他的动作也确实不慢,只是——

    意外再次发生。

    绣帕被拎起的同时,里面却一声脆响,又掉落一物。

    却是——

    一只颜色鲜艳的耳坠子。

    方才的帕子,他可以趁旁人都没太看清楚模棱两可的先揣起来,谁也不能再从他袖袋里硬掏出来看细节,可他一个男子,帕子里又掉出来一只女人的耳坠子……

    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方才六皇子那小太监求饶的动静,已经将整个暖阁和外面离的较近的几桌朝臣的视线全部吸引到了他身上。

    而现在——

    帕子已经揣到一半,他就算临时想改口质问是谁丢了帕子和耳环都会显得欲盖弥彰。

    可太子殿下也毕竟是太子殿下,众目睽睽之下,心眼瞬间转了无数个他面上也还是保持着温润爽朗的笑容,一边继续飞快的将那耳坠子捡起来握在了掌中,一边随口给皇帝解释:“是前几日皇妹遗落在儿臣那里的东西,儿臣还当她今日会来,所以带过来打算还给她的。”

    他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除了坐在旁边的六皇子主仆二人,可以确保旁人都只窥了个轮廓,并没有看清绣帕和那耳坠子的具体模样。

    本来仗着身份优势,他将这两样东西一揣,也就等于化解了这个局面,就算现在有哪位闺秀跳出来说这东西其实是她的,他只要一口咬住了云澄,那么也就只需要叫云澄过来,让云澄说这东西也是她捡来的,这事也可以圆过去。

    横竖大家都是红口白牙一张嘴的互相攀咬和抵赖,哪家闺秀的话也不比当场公主更有分量。

    云湛甚至很清楚有人既然在这种场合冒险设计他,就一定不会任由他轻易含混过去,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做好了有人站出来认领这两样东西的准备……

    然则,他终究还是料错了。

    没人站出来,但的确是有人开口了。

    并且——

    这个一马当先站出来发难之人还是他二哥的女人,宁王府的侧妃叶寻意。

    叶寻意皱着眉头,一副无辜又困惑的表情朗朗开口:“太子殿下是不是记错了?别的妾身不敢说,可是您刚掉出来的那个耳坠子……应该是长宁侯府祁大小姐的吧?”

    她声音不高,一边做疑惑无辜状。

    可是此言一出,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又不少人全都齐刷刷扭头朝底下的大殿当中去寻祁欢的踪影。

    祁欢那里正听曲子听得兴起,手里端着酒杯,神情愉悦又享受。

    冷不丁,十几二十双不怀好意的探究眼神一起盯上她……

    她不明所以,警惕之余便是神情一僵,也下意识朝这些视线射过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云湛这时已经明了——

    叶寻意这是想污蔑他与祁欢之间有染?以一桩惊天丑闻来瓦解他和平国公府之间的利益联盟。

    顾瞻这会儿不在京城,他不能把祁欢推到风口浪尖上,与其受人猜疑不如见招拆招。

    “是吗?”所以,就在祁欢还一脸迷茫揣摩事情缘由之时,他已经率先开口笑道,“本宫还纳闷呢,昭阳那丫头连个耳洞都没扎,哪儿来的耳坠子,原来是从你那拿的。祁大姑娘,既然叶氏说这是你的东西,如此你便上来认认吧,是你的就拿回去,也好物归原主。”

    叶寻意没有正面和云湛交手过,完全没有想到这位看着有些玩世不恭的太子殿下的应变能力居然如此之强。

    她心头蓦然一紧。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桌案底下用力捏了捏裙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不傻,云湛身上贴身带着祁欢的私密之物,即使他们找借口搪塞……

    大家该懂的都懂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而祁欢骤然听云湛提起“耳坠子”和“叶氏”,也就立刻明白叶寻意今天打算唱的是哪一出了。

    她那对儿耳坠子从落叶寻意手里那天她就在严防死守,怕被对方拿来做了文章,结果这女人也真是不负众望……

    而且她到底烦不烦?

    兵法上明白写着的还有起码三十六计呢,可是她这几次三番用来用去就逮着一招使,反反复复就是拿着损人清白做杀招。

    “是!”祁欢应诺一声站起来。

    云兮也反应过来这是出事了,紧张之余也连忙跟着祁欢一同站起,攥着她的手不放。

    祁欢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暗中拍了拍她手背安抚,见她还不撒手,也就不再强求,任她当了小尾巴,两人一起离席向着上面走去。

    祁家既有爵位,祁正钰父子又都各自有官位,所以今日他家的坐席排在整个大殿的差不多中间位置。

    她这一路走过去,后半席上的所有人和前半席上不明所以的那些人也全都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向她。

    祁欢神态自若,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叶寻意也暗暗调整呼吸,孤注一掷做好战斗准备。

    却不想——

    在祁欢走出来之后,紧跟着坐在更后面几桌的祁文晏也毫无征兆的起身离席,同样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朝着上面走了过来。

    他走在后面,大殿中几百号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足以将本来就不重的脚步声盖住,是以祁欢和云兮是整个大殿里唯二没有发现他也跟上来的人。

    叶寻意在看他站出来时,视线就越过祁欢去开始定格在他身上,同时心里也莫名的开始有了种不安的情愫在升腾。

    在她的计划里,没算过祁文晏。

    可这个人一旦站出来——

    她却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危险和压力,心里顿时就慌了。

    这边祁欢带着云兮走到最上面的暖阁,先给帝后以及太子都见了礼。

    云湛没有直接接触她,而是将那耳坠子放在内侍掌心,由内侍捧着呈给她。

    这对儿耳坠子祁欢虽然只见过一次,并且还丢了很长时间,可正赶在她的专业上,她对此过目不忘,一看就确定是年初那会儿被云芷盗走,又被叶寻意从众钰斋转手买走的那一对。

    这里只有一只。

    想想云芷现在已经成功混进她的院子当差,她几乎立刻猜到现在那另一只应该已经被藏进她卧房的某一处了,正等着被人去翻出来做定情信物。

    其实当时这耳坠子一丢,她就做了准备,将与之配套的发簪拆了,搭配别的材料重新做成了别的首饰,这样一旦有一天有人要拿这对儿耳坠子说事儿,她就可以直接否认是她的。

    今天国宴的场合,还有外邦的使臣在,祁欢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帝后脸上无光,所以既然云湛给她铺好了路,她也就打算直接承认了好先息事宁人……

    她拿了耳坠子在手,佯装打量了一下,刚点了个头就感觉背后一只大掌搭在了肩头上。

    祁欢心里本能的一惊。

    却还没等她回头去看,就听祁文晏冷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记得很久以前你就说丢过一对儿点翠的耳坠子,是这个吗?”

    说话间,他手指有意加重了力道,无形中捏住了她的肩膀,明明白白一个施压警告的意思。

    祁欢仓促回头看了他一眼,同时脑子里却是瞬间乱了。

    她这三叔会知道任何机密大事,她现在都不会觉得如此吃惊,可就像是她将近一年前丢了一对儿耳坠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

    她没跟对方说过,也确信云兮她们几个知情人也不会特意跑去告诉他……

    所以——

    总不能是她这三叔吃饱了撑的,早从一年前开始就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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