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是这两种可能中的任何一种,那都说明半月之前云珩的印鉴已经刻好了。
但偏偏——
幕后操纵者却忍着夜长梦多的风险,硬生生又熬了半个月才将事情翻出来。
这样,祁欢就越是笃定——
对方是在等大成方面给出的另一半的罪证。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有可能众钰斋的师傅是半月前才被绑走,他用了这半个月被叶寻意困住,前几天才刚替她把印章雕刻出来。
可在直觉上,祁欢更倾向于前面两种可能!
祁欢并不同情云珩的遭遇,毕竟这是他和叶寻意之间的因果,不管叶寻意用了何种手段,他都活该。
但是祁欢现在最不安和紧张的……
却是叶寻意终究还是和大成方面搭上线的这个事实!
仿佛,原书里做为她最大的外挂和倚仗,可以帮她推翻两国争权,并最终夺得天下的男人就要呼之欲出。
这可当真不是什么好现象!
祁欢紧张的咬着手指思忖权衡片刻,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先行冷静下来。
她再跟江玄确认:“你们在众钰斋那里没弄出太大的动静吧?”
江玄道:“大小姐放心,我们主子有分寸,那一片街区本就在我们负责搜查的范围之内,我们是带人挨家挨户查过去的。”
语气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世子爷说,如果当真如您所料,这件事母后的主导者乃是宁王和他那位侧妃娘娘,除非是众钰斋的众人已经被他们灭口清理干净了,否则的话他们一定会有眼线在暗中盯梢。”
祁欢立刻会意,明白了顾瞻的顾虑。
她点头:“我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你们已经做过掩饰了……那即是被他们怀疑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宁王府那两口之终究不是善茬儿,你再提醒顾瞻一次,最近他行事一定额外小心些,别被对方寻衅报复了。”
顾瞻默认是太子党派的死忠,就算没有这件事——
从云峥有意角逐储君之位那日起,他也早就成了宁王母子的眼中钉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祁欢现在倍感悬心,其实还是因为叶寻意。
不过好在,在叶寻意的上一世里,顾瞻早死,叶寻意那时候该是也和他毫无交集的,这样能拿住他把柄并且暗中算计的风险便大大降低了。
“是,小的一定如实转述您的话。”江玄拱手应诺,“大小姐若是再没有别的吩咐,小的也便先行告退了。”
祁欢微微颔首。
眼见着江玄转身离去,她又再次出言叫住对方,嘱咐道:“你们世子爷这几日有公干在身,你跟他说,叫他暂且不必惦念我,让他想忙完他的公务就好,这几天不用还特意抽空再来看我了。”
江玄再次拱手应诺。
星罗三更半夜把领到自家后宅来,本就是不合规矩的,好在是这个家里杨氏当家,而祁正钰和二房的人则是为了大局和家里的名声,他们自知动了祁欢杨氏会跟他们拼命,所以即便听到了风声,也都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敢闹出动静来。
星罗原路又把江玄送去府去的。
等她回来,祁欢已经把睡蒙了的云兮给哄了起来,打发给她,叫她领着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去睡了。
彼时,宁王府。
虽然府里一片安静,可是隔着层层院墙,叶寻意也能猜到外面街上兵荒马乱的局面。
上辈子她上位者坐久了,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辄就能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搅动风云的那种优越感。
可是自她重生一来,却受限于小小丞相府庶女的身份,不得不隐忍蛰伏。
这一次——
算是她搅出的最大的一场动静了。
在这种凭一己之力左右大局的气氛中,她才终于一扫这些天一来的郁气,整个人都扬眉吐气了,觉得心里痛快非常。
这一晚,她在享受自己的杰作成果,自然毫无睡意。
正在对着窗口,遥想街头巷尾的混乱……
就看云峥冷着脸大步走进了她的院子。
叶寻意眼中浮现明显嫌恶的神色,碰的一下合上了窗户。
等她刚沉着脸转身退进了屋内,云峥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她当时来宁王府,是被迫,这两年在丞相府,身边培植起来的心腹绝大多数都被叶才植给她清理干净了,还有个别隐藏的深的,她也没能做主带来,所以进府那会儿她就是孤家寡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来她院里服侍的人,也都是云峥叫王府管家派出来的人。
很明显——
都是送来监视和看管她的。
可是——
她在宁王府也是有内应的。
尤其,是王府里那个管事。
虽然大婚之前她安排对方给她制造天谴,破坏婚事的计划阴差阳错半途流产,没能顺利实施,可是那个人并没有被云峥扒出来,她也依旧抓着那人的把柄,所以通过这一重人脉,她身边近身的两个婢女已经被她顺利收为己用了。
云峥过来,两个婢女本该去拦的,但是为了不过早暴露,两人也都按兵不动,任由云峥闯了进来。
云峥方才走在院子里,就看到她摔上窗户的动作了,本来就不甚好的心情顿时更如雪上加霜。
他一脚跨进门来,目光先搜寻到叶寻意所在,便是当先狠狠的剜了一眼。
诚如他自己一早就说过的那样——
他这二十多年,见惯了各色美人儿,以叶寻意的姿色,还不足以骄叫他动心,所以除了新婚之夜那晚之后,这一个多月他就再没有踏进叶寻意这个院子,任由她关在这里自生自灭。
这,也仅仅是他第二次进叶寻意的屋子。
并且,面色不善。
叶寻意与他正面对峙,也没含糊,当即就夹枪带棒的主动开口冷笑:“我刚替王爷谋划,做了这么大的事,所谓拿人的手短,宁王殿下的态度是否应该客气些?”
“你还觉得你了不起了?”却不想,云峥直接没买她的账,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讽刺又恼怒的冷笑:“妇人之仁,终究还是本王高看了你,连杀人灭口这样的小事都不懂……众钰斋的人,跑了。”
叶寻意脸上得意的神色瞬间烟消云散。
她双眼猛地瞪大,不可思议的脱口就道:“这绝不可能!”
她栽赃给云珩的罪证是一枚他平时用的不多的私印,皇帝和云珩一些心腹近臣知道,上面刻的是他的小字。
众钰斋的那些人,只是些市井小民,纵然因为他们在京多年,会知道瑞王云珩的名讳……
也绝无可能知晓云珩的小字。
所以,她去找了那个老师傅刻印章时才那么放心。
并非不是她不够狠辣,不知道杀人灭口,而是因为太过胸有成竹也太自信,这才不屑于去做。
云峥晾着她这些天,本以为她早该屈服服软的了,毕竟这女人已经进了他的宁王府,成了他的女人,她的后半辈子就得靠着他云峥过了,她还继续端着耍脾气给谁看?
可叶寻意就愣是被关了一个多月,也始终对他不屑一顾,别说服软了——
昨天白天她突然第一次主动找了他,甩出一叠准备齐全的所谓云珩通敌叛国的罪证之后,直接就是趾高气昂,一副睥睨的眼神看他,仿佛她才是天地间的主宰,而他只能臣妇一般的架势。
是的,那些东西是叶寻意突然主动找上门拿给他的。
他甚至完全不知道她怎么弄到这么些完全可以乱真的所谓通敌密信,问她,她也不肯说,只叫他抓紧时间,赶紧去办。
叶寻意当时的原话是:“对于这个皇位,瑞王也是筹谋多年,势在必得,现在虽然他一朝翻船……宁王殿下您不妨推己及人的想想,换做是您,您走到今天这一步,纵然失势,您可会心甘情愿的退出角逐,眼睁睁看着旁人拔得头筹?皇帝陛下是妇人之仁,不忍对亲儿子赶尽杀绝,可云珩一天不除,他终究是会不惜一切的报复,他得不到的,也不会叫你我轻易得到。现在他眼见着就要被贬谪出京,若是叫他就此脱身,必定后患无穷。路我都帮您铺好了,您必须在他离京之前将他置之死地!”
云珩是个对权利充满野心的人,尤其他确实筹谋多年,云峥很清楚叶寻意说的都是事实。
即使失势,即使注定了会和皇位失之交臂——
以云珩的为人,他是会宁肯豁出去鱼死网破,也不会叫别人如愿的。
这个人,留着的确就是隐患。
他细查叶寻意给他的那些东西,又找了府里心腹的幕僚和师爷仔细比对云珩的奏折手稿和各种印鉴之类。
说实话——
若非这些东西是叶寻意拿给他的,他都要相信云珩是真的勾结了大成皇族,通敌叛国了。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
所以,当时他就几乎是很兴奋的安排了下去。
叶寻意说等着听他的好消息,就转身又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虽然告发云珩的事情发展顺利,可是捉拿他的时候还是出现了变故,等御林军去瑞王府拿人的时,云珩却已经跑了。
云峥并未参与搜捕云珩极其党羽的行动,所以他目前所知的信息也只当云珩是昨夜事发之后才临时逃出的瑞王府,而并不知道他早半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
云珩跑了,就得想尽一切办法防止他自证清白。
所以,云峥火急火燎又叫了叶寻意。
叶寻意也为了没能当场将云珩置之死地而愤恨不已,既然出现了漏洞就必须及时补救,她这才不得不对云峥吐露了众钰斋那位老师傅的事。
要趁乱灭口几个市井小民,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她本以为万无一失的。
现在云峥回来,却告诉她没能办到?
叶寻意当即惊慌不已,只唯恐那些人会已经落到了云珩手里去。
她三两步绕过桌子冲到云峥面前去,一时失态就抓住了对方的肩膀,恼怒道:“不过是叫你去灭个口而已,这一丁点小事你都做不好?你是干什么吃的?”
云峥长这么大,就连他父皇母妃都没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他。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
倒是没动手,可是叶寻意离他太近,也被他撞翻在地。
还不等叶寻意爬起来,他就两大步走到那女人面前,蹲下,手指掐住她下巴,同是怒不可遏道:“你自己办事不力,还反过来指责本王没能给你把屁股擦干净?你是什么时候拿回的老四的私印的?半个月前那家铺子里的人就已经跑光了!”
他说完,也就厌恶的将叶寻意又扔回了地上。
可能是觉得她面上的脂粉触感不太好,又抽出帕子擦了擦手指。
叶寻意摔在地上,再次大为震撼,一时也忘了爬起来,只是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半个月前?怎么可能?他们不会知道的……”
构陷云珩的计划是在她被云峥抢占的当夜出的。
事实上,依着她当时的心思和恨意,她更想下手立刻除去的对象是云峥。
可是——
他只能模仿云珩的笔迹,却做不得云峥的伪。
而大成方面,正等着她拿出诚意和实力来证明她自己是合适的合作对象,她当时别无选择,就只能先祭出了云珩,打算拿云珩的人头先赢下大成方面的同谋。
大成方面的证据也是现造的,约定达成之后,那边的人回去准备,她这边也找了众钰斋那位熟悉的老师傅。
因为她要求严苛,那位老师傅做事又极为缜密细致,一枚印章他用了大半个月时间,是半月前才做好交予她的。
如果众钰斋的人是半月前就失踪的……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往好的方向想,是大成那边的探子对她不能完全信任,所以暗中盯梢,在她拿到印章之后就替她出手,灭口了众钰斋的人,而若是往不好的方向想——
那便是众钰斋的人在接了她这单买卖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会是件要命的差事,所以做完之后,为了保命就自行躲藏了出去。
可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单买卖有问题,又什么要接,并且还替她做了呢?
叶寻意脑中飞快的过了许多念头,最后——
她是选择相信了第一种!
她咬牙爬起来,又挂上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冷冷道:“几个草民而已,能成什么气候,你有工夫在这里找我的茬儿,不如多想想办法,尽早把云珩翻出来。只要锄掉了他,这件事才算是真的彻底过去。”
云峥此生身边有过的女人哪个不是对她千依百顺?
女人嘛,玩一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逗个乐子,他也享受,可是像叶寻意这样永远弄不清楚自己身份又不知死活的……
他当真是没什么耐性应对的。
他目光冷冷盯着叶寻意:“这件事姑且不论,你之前答应过本王的,要将苏秦年拉下马。你行事如此这般虎头蛇尾,本王已经信不过你了,苏秦年的事情上,把你的计划先详细与本王阐明要点,我看是否可行。”
叶寻意压根不想无偿给他当夺位的工具,这件事,她上辈子做过了,觉得恶心无比。
既然云峥还贪心的想指望着她,她底气也更足起来,忽而笑道:“如果这三天封城期间,云珩不能被捉拿归案,那宁王殿下您就自请去捉拿他吧。”
“什么?”云峥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女人是在支使他做事。
他觉得好笑,没忍住,便当场冷嗤了一声出来。
叶寻意的态度却冷硬而认真,一字一句道:“拿云珩的人头,来换我替你将苏秦年拉下马的计划,就这样!”
云珩必须死!哪怕是苟延残喘,她也绝不容那个男人活在有她存在的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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