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元铭也刚从宫里出来,他有可能知道究竟何事……

    可是以两房现在的关系,他却一定不会说。

    祁欢很有自知之明,也不去碰壁自找没趣儿,连忙三两步追上最后两个出来的准进士:“两位郎君,恕我唐突,请教一下。”

    她这样的穿着打扮,并且还堂而皇之出现在宫门附近,即使不认识她的人也能一眼判定这姑娘家世非富则贵。

    而且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客客气气的主动搭讪,是个男人就很难拒绝。

    那两人顿住脚步。

    但是马上要入官场的人,在宫门外这样敏感的场合,两人态度也都格外的严谨不轻佻。

    两人作揖回礼,由看上去比较外向健谈那人接茬:“姑娘何事?”

    祁欢指了指拱门之内杨青云和那内官的身影:“里面那位与你们一起进宫参加殿试的是我兄长,我看他迟迟也不出来,你们知道他那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和杨青云之前都不认识,可是以后马上就要同朝为官,这一趟进宫,稍微有点眼力劲儿和上进心的都也尽可能多的互相认识和混个脸熟了。

    这人倒是真与杨青云互换过姓名,认得对方:“哦,那位杨兄说是弄丢了什么物件,好像是想托内官帮忙找找。”

    也不是他们事不关己,不想帮忙,主要这是皇宫,大家都是初来乍到,难免谨小慎微,实在也是不敢多加滞留。

    “那我知道了,谢谢二位。”祁欢道了谢。

    见着那边杨青云仍是与那内官站在一处纠缠……

    皇宫里最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尤其是一些身体有残缺的内侍或者被困宫中多年不出的老宫女,心理上还容易扭曲变态,杨青云这样的新人想麻烦他们办事?

    怕是艰难!

    可是这宫里的事儿,祁欢也不敢托大,贸贸然就去掺合。

    她这里且在为难,会安已经找了过来:“大小姐,这天都已经过午,二公子问您,您与杨家表公子还要否与他一道儿回府?”

    早上来的时候,总要在外人面前表现个和睦的样子。

    虽然杨青云习惯骑马,但祁元铭习惯坐马车,他俩人还是装模作样一起结伴来的。

    祁欢回头往马车停靠的地方看过去一眼。

    祁元铭已经上了车,并未见他踪影。

    祁欢懒得与他一般见识,便随口道:“你们先走吧,我跟表哥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暂不回府。”

    会安应诺一声,赶紧快跑回去回话,祁元铭那一行人便先回去了,只留云北一人守着他们主仆的两匹马。

    他之前坐在路边的树下与人说话,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家公子滞留宫中,一直到此刻见着祁元铭撇下他们走了,匆忙回头,这才发现祁欢居然也过来了。

    宫里杨青云一直也没出来。

    如果真是丢了东西,那显然丢的也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否则他不会为了无关痛痒一个小物件与宫里内官纠缠。

    祁欢心里又急又乱,可是隔着这样的距离,她贸贸然开口喊他,杨青云都未必听得见,再弄个在皇宫门前喧哗吵闹的罪名出来,那就更不好了。

    “表小姐……”云北跑到近前,左右一看也才后知后觉,其他的准进士大人们都陆续走了,即便是远处的路边,剩下的车马轿子也都是在这外宫城里当差办事的高官们的了。

    “我们公子还没出来?”云北顷刻间也急了。

    祁欢道:“我问过别人,说是掉了什么东西,想求宫里的内官帮着找找。他人在那边,这宫门我也随便进不去……”

    云北却是眼珠一转:“表小姐您先等会儿。”

    然后快跑回路边的树下,找到方才和他聊天说话的几个人,与其中一年纪稍长者指着这边说了两句话,那人便随他走了过来。

    祁欢看那人的第一眼,就觉眼熟。

    但是印象不算深,一时间竟也没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云北忙道:“表小姐忘了?这位是苏太傅苏大人家的黎管事,我们公子进京那日在侯府门前打过照面的。”

    然后又将姿态放得更低顺些,与那位黎管事道:“黎大哥,实在是不得已,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表小姐怎么都是侯府千金,我们也不会闹事,就劳您引个路,领她过去把我们公子劝出来。”

    云北脑子是相当灵光的,他也了解自家公子,知道这种情况下杨青云滞留宫中必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若是只叫苏家的人进去喊他,他未必会立刻跟出来,便求着这位黎管事直接把祁欢带过去。

    万一真有什么棘手的事,她仗着侯府出身的这个便利,总比自家人行事更容易些。

    那黎管事带着自家的轿夫都才刚刚吃了一顿云北去打包买回来的中午饭,再加上之前回京路上双方结伴走了两日,相交也比较投契,还是肯于帮忙的。

    那人的态度甚至还很是谦和,与祁欢拱手道:“我家老爷在这宫门每日进出,小的好歹也混一脸熟,小姐随我来吧。”

    “多谢先生。”祁欢连忙道谢,“方才有些着急,虽是瞧着先生有些面善,确实一眼没认出来,请您见谅。”

    “哪里哪里,小姐客气了。”

    黎管事前面引路,带着她朝宫门走去。

    这道宫门通的是前朝的外宫门,进去一片广场,两边先是分布有督察院、大理寺和六部等职权部门集中理事的衙门,再往里,过另一道宫门,进去才是皇帝上朝的宫殿和日常理政的御书房这些地方。

    虽然自外宫门开始,就是非宫里人和朝廷要员不可进出的地方了,但是这道宫门的守卫相对还有通融的余地。

    黎管事确实是这里的熟面孔,领着祁欢过去和和气气的跟守卫的御林军解释了缘由:“是长宁侯府的姑娘,她就是来接里面那位准进士大人的,我带她进去问个缘由,很快就出来。”

    祁欢一个小姑娘,又不进内宫里去,守卫自然要给苏家人这个面子。

    黎管事仍是亲力亲为,领了祁欢穿过阴凉的长长的门洞往里面去。

    杨青云是侧后方对着这边站的,又加上心里着急却还不得不赔着好脾气与那内官说话,所以未能及时注意这边。

    祁欢走近就听那内官用古怪的公鸭嗓很是烦躁的说道:“这一路走过来这么长的路,你们还从前朝的毓秀园里穿行而过,谁晓得你那佩玉是真落在宫里了还是根本就没带。这一路给你找回去,你晓得得需要多少人手,又浪费多少时间的吗?不是咱家不通情达理,这宫里人人都有自己的差事,要为了给你寻这劳什子的物件耽搁了正事儿,打板子,罚月银,哪个吃罪的起?”

    “那劳公公通融一二,给带带路,我自寻回去一趟也行?”杨青云知道不能与他们横,态度都刻意谦卑了许多,也不可谓不憋屈。

    那内官才要拒绝,便瞥见这边有人来了。

    门洞里光线暗,他一眼没先认出来黎管事,反是瞧着祁欢这个贸然出现的姑娘扎眼,当即翘着兰花指尖声怒斥:“大胆!你是哪儿来的小女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让你进来……”

    话音未落,也看清楚了黎管事的脸,声音便是戛然而止,

    然后,又于瞬间变脸挂上了谄媚的笑容:“哟,黎先生,今日太傅陪同陛下一同主持殿试,这个时辰没出来,想是被陛下留下一起用膳了,您怎么还寻进来了?”

    黎先生应付起他也是游刃有余,笑容可掬道:“我知道我们老爷今日必定事忙,这位姑娘是我们老爷认识的小辈,过来寻人来着,我给带个路。”

    杨青云着实没想到祁欢会找到这来,紧张之余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表妹?”

    苏秦年身为这届主考官,身份十分敏感,黎管事就特意绕了一下,只说是认识祁欢,而刻意没有表露杨青云与苏秦年之前也是认识的。

    那内官再看向杨青云兄妹时,态度立刻便好上很多,只依旧没有松口帮忙的意思:“公子,确实不是咱家刻意为难,您也不确定这东西具体是遗失何处,咱家只是个跑腿办差的,实在爱莫能助。”

    祁欢朝杨青云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杨青云面有忧色,言简意赅的解释:“我的佩玉,我清清楚楚记得自文德殿出来的时候摸了一把还在,可就在刚刚要出这宫门之时再摸……便不见踪影了。”

    说话间,他将一直攥着的左手拳头飞快摊开给祁欢看了眼。

    他掌心是青蓝色的一些被划断的丝线碎屑。

    祁欢顺势往他腰间细看,见他腰带上和袍子下摆上也都沾了一些。

    心中也是明了——

    这不是遗失,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失窃了。

    明显是被人割断了腰带上的穗绳,给顺走了。

    而祁欢也明白,他为什么对这内官只说是遗失,而未言明是失窃——

    宫里这些人矫情的很,你好声好气求着他们,他们许是还会通融一二,你要开口就说他们的人偷窃,那只怕就连多说两句的机会也没有了。

    杨青云赖在这里与他纠缠,约莫也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玉佩若实在找不回,那好歹尽可能把这儿闹的多几个人知道,那毕竟是他的贴身之物,回头若真的不幸牵扯进什么麻烦里,这里多一个人听说过这事儿,他就还能多一分辩驳证明自己的机会。

    祁欢咬了下嘴唇,正在斟酌是否要求黎管事继续帮忙断了这事儿的后顾之忧,刚好赶上这宫门守卫换岗。

    一位方脸英武的校尉带着一队御林军从卫所方向大摇大摆的过来。

    “你是长宁侯府的祁大小姐不是?”瞧见祁欢,他脸上登时笑开了花,一边挥挥手示意手下人去换防,自己却大步径直走到祁欢面前来。

    祁欢这回的反应不慢……

    这正是上月初九后半夜替顾瞻送她和杨氏回府的那位校尉,杨氏还给了他酒钱答谢。

    “长宁侯府?”那内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随后反应过来,脸上就肉眼可见的尴尬起来,“您瞧瞧这误会闹的,既然是侯府的千金,姑娘怎么不早说。武校尉,这……您与姑娘相熟?”

    “诶!别胡说,人家一个闺阁千金,和我这种粗人相什么熟。”武校尉虎了脸,严肃纠正。

    之后一抹脸再面对祁欢时,立刻就又笑成一朵花儿:“您是来寻我们世子爷吗?他寻常可不在我们御林军当差,不过他今儿个……”

    他兀自抓着脑袋想了想,转头去问自己手下:“进宫来了没啊?”

    祁欢:……

    黎管事一头雾水,那内官听到这里已经整个凌乱了……

    长宁侯府实在是没什么了不起,可这先来一个苏太傅手底下的心腹,再来一个宫里当差的校尉,现在又来一个世子爷……

    这说的是哪位世子爷啊?

    想问却也不敢,背地里却再不敢掉以轻心,甚至是提心吊胆起来,眼巴巴等着武校尉再说下去。

    祁欢可不想跑到皇宫门口来闹什么绯闻,立刻抢白道:“武校尉误会了,我不找他,我表哥今日进宫参加殿试,我母亲不放心,叫我来接的。”

    她也是有意误导,装出个和这武校尉很熟的样子。

    武校尉倒是没计较这个,只是摸摸鼻子,也恍然意识到自己大庭广众这么大嘴巴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讪笑着掩饰了过去。

    那内官没得个究竟,可不耽误他态度转变,便是主动道:“这位公子方才是说是有物件遗失,可是这一路走来皇宫这么大……”

    态度是要有的,但是这忙——

    依旧还是不会帮。

    武校尉很是热情,立刻接口道:“你们丢东西了?”

    杨青云心头一喜,刚要说话,却被祁欢往前挡了他半步,不痛不痒道:“我表哥方才出宫路上丢了一块玉佩。算了,回头重新再买一块好了,就不给宫里添麻烦了,毕竟是大海捞针,那东西也不好找。”

    杨青云心里一急。

    但再转念一想,也便泰然。

    他本来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这样,多叫几个人知道了这事儿,做防备就好。

    现在祁欢纵然和宫里这人有些交情,确实也不好半生不熟的就随便使唤人给她办私事。

    人情债,人情债,一但欠下,就难还了。

    武校尉却是从没想过叫祁欢和长宁侯府欠自己人情,他是冲着顾瞻的,倒是有那个意思要帮忙,却是不等他开口,祁欢已经再次说道:“我既然都过来了,武校尉能叫人引路送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吗?我家二哥哥和表哥都考中了进士,近期家里肯定要设宴,我顺便去跟三叔说一声,问他有没有空回去。”

    武校尉对京城里的官职人物都是门儿清:“哦,是大理寺少卿祁大人吧?这个时辰他确实应该还在宫里。”

    那内官这时才又悚然一惊,想起已然没落的长宁侯府还有位风头鼎盛,在官场上可谓叱咤风云的祁三爷。

    他连忙示好:“咱家引路送小姐过去吧?”

    祁欢依旧是和和气气的微笑:“内官大人是伺候陛下和后宫的人,我们的一点琐事又哪敢劳烦,而且在这外宫衙门走动,还是武校尉遣个人给我带路更方便些。”

    她这态度客客气气,叫人挑不出毛病,但是宫里出来的人精,哪能领会不到其中的挤兑之意?

    那内官无从发作,看着她身边这一堆人,更不敢再贸然得罪,也赔了个笑脸连说:“还是姑娘心善,会体谅人儿。”

    换岗之后,武校尉不能擅离职守。

    祁欢跟黎管事再次道谢之后,就由他点的一个侍卫领着穿过大广场朝左边去。

    六部衙门其中五部在进门右手边,而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都在左边。

    这里不是他们平时底下官员审案断案的场所,各职权部门在京城里都另有专门开辟的衙门,宫里这个通俗点说就是个办事处,只有各部门天花板级别的大佬们才有资格进驻和出入。

    那侍卫引着祁欢兄妹俩走到大理寺门口,那院里刚好祁文晏拿着一打卷宗出来。

    瞧见自家侄女骤然出现在宫里,他眉头不由的一蹙,快走两步迎出来,不悦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顿了一下,不等祁欢回答又道:“家里出事了?”

    他侧目看向旁边领路的御林军侍卫。

    “多谢这位大哥,我们记得回去的路了,稍后会自行回去,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祁欢依旧客客气气给人道谢。

    那侍卫连称客气,被祁文晏身上的气场压得,都没敢正眼看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便就拱了拱手,转身匆匆走了。

    杨青云不晓得祁欢这是要做什么,心里也是既尴尬又紧张。

    祁欢正色看向祁文晏,道:“我们能进去说话吗?”

    祁文晏见她脸上神色也不像有急事的样子,这才冷着脸把他们让进了院子里。

    这院子里有他大理寺的衙役把守,也有同部门其他当值的官员。

    见着一个将要去面圣的人去而复返,还不合规矩的带了两个小辈的进来,众人不免纷纷侧目揣测。

    祁文晏却很有几分不耐烦,催问道:“究竟何事?”

    祁欢道:“我们来报案!”

    此言一出,包括祁文晏在内,院子里经过的所有人都齐齐一愣,不约而同盯着她表兄妹二人看。

    祁文晏的第一反应是这丫头在胡闹,但他到底是心理素质可以封神的那类人,面上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具体说说。”

    祁欢左右看了眼,依旧是一本正经:“三叔带我们去堂上,顺便叫人记录案宗吧。”

    祁文晏眉心又是隐约一跳,终于确定这丫头不是胡闹来的。

    他转身,吩咐人把右边一间厢房腾出来,叫了衙役和主簿,自己坐到了案后。

    祁欢将杨青云推出来,详述了他玉佩遗失的经过,出宫所走的路线,以及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和事。

    最后,祁文晏叫人当场取证,查看了他腰带和袍子上残留的那些丝线碎屑,并且取证下来,和案卷一起收录在案。

    这事儿,要查,就只能进宫去搜了,并不能当堂判案。

    将所有的陈旭走完之后,祁文晏便打发了其他人先行退下。

    他自己从案后再次踱步出来,站在了祁欢面前,笃定道:“你来寻我,不是为着找这块玉佩的?”

    “玉佩不玉佩的无所谓。”祁欢有自知之明,向来不在聪明人面前打马虎眼。

    她说:“这块玉佩,以后不出现最好,万一被卷进什么麻烦里,表哥好歹还有个说理的地方去。而且这东西丢在宫里,如果只是哪个宫人贪财给顺了去,那也无所谓,万一会牵扯到别的事……东西三叔不用兴师动众的帮我们去找了,但是……”

    她说着,咬了咬唇,终于也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表情来:“我能不能再求三叔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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