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再留下也无意思,她转动轮椅打算离开,一直安静立在她身旁的棋儿会意的退一步到她身后,推着她便往门口去,立哥儿也沉默着跟出去。
在屋檐外候着的能慧见他们出来,几步便迎过来,主仆四人沉默着出了益寿堂。
老祖宗的态度虽然是预料中的,心情到底还是受了影响,走到半道袁仪才想起要去寻大老爷,算时辰现在离大老爷下衙还早,正好可以在书房找些书册,不过...看立哥儿心神不宁的样子,袁仪便征询立哥儿道:“可要去寻祖父?”
“嗯。”
一行人朝外院去,他们姐弟不是头一回进大老爷的书房,熟门熟路直接就进了里间的藏书室,棋儿与能慧都在书房外头守着,林管事亲自给两人捧上茶水也退了出去,“奴才就在外头,少爷姑娘有事喊一声便是。”
“可是有话要与我说?”书房里就姐弟两人,袁仪转动轮椅,在书架边随意浏览,立哥儿却一直沉默的跟在她身旁。等不来他主动开口,袁仪只能试探着问。
“我不是白眼狼。”立哥儿脱口而出,神情倔强而委屈。
“自然不是,何为白眼狼?便是得人好处不感恩,甚而谋算施恩人之财,这袁家有白眼狼,绝不是咱们。”从回到袁家,立哥儿便一路沉默,袁仪都懂,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老祖宗就是他最亲近的长辈,如今这般...却不得不面对!袁仪不知自己如何做才能让他不那么难过,只能安静陪着他,其实相比起自己做的,立哥儿给予自己这个姐姐的支持与维护更多,自己何其有幸得这样一个弟弟!
袁仪拉他到自己身前,他索性蹲下身子,手从袁仪受伤的右腿上轻抚过。所有的阴郁闷气总能在温情的气氛中舒散。“阿姐。”
“帮我把那册《奇物志》拿下来。”过了一会儿立哥儿心情恢复许多,有一些腼腆。袁仪也不揭穿,只伸手指书架上层的其中册让他帮着取下,从立哥儿手里接过书册就连忙翻了起来,立哥儿没打搅她,他自己也选了书册,在一边安静的看起来。
这册《奇物志》纸质发黄,得有些年份了,看起来应该是卷抄本,她心里奇怪前几次来书房都没发现这本书。她按奈住激动,仔细的一页页看起来。
没人进来打搅,姐弟两人沉迷在书中不觉,直到他们祖父回来,看了看沙漏才惊觉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
“就知道你俩来书房了。”之前立哥儿说大老爷又在喝汤药,袁仪原本还有些担心,不过今日看起来他精神还不错,她才放心。
“立儿请祖父安。”
“仪儿请祖父安,祖父今日如此早回?”
“嗯,给老祖宗请安了?”大老爷笑呵呵着不答反问道。
“先给老祖宗请了安才来书房找祖父您的。”袁仪神色如常笑吟吟的一语带过。
“大夫可有说何时能下地?”大老爷扫了眼袁仪的腿,眼底隐含忧虑。
“不曾,往后大夫仍是三日来一次,药材也已备的足足,祖父不必担心。”
“多亏侯府细心看顾,否则你这条腿......咱们袁家得记这情份啊。”他庆幸孙儿机敏,第一时间就决定将人送去侯府救治,然而心里头却又复杂难言。
“你俩看看,前几日你们父亲来信了。”袁仪早注意到大老爷进来时手里就拿着信,没想到是他们父亲的。
“父亲都说了什么?”她伸手接过来却没急着打开,反而问大老爷道。
“你们何时给你们父亲写的信,怎没说与祖父知?”大老爷眼神晦涩,不答反问,袁仪微顿,眼底闪过讶异。
姐弟俩对视一眼,转而又都看向大老爷。姐弟两的反应他看在眼里,确定了他之前的另一个猜测,看来是侯府给三儿报的信。
既然大老爷不说,袁仪便打开手里的信,立哥儿也凑过来;她快速的过了一个遍,又从头逐字逐句的看一遍,确定了大老爷那一丝不愉从何来。
心底无数思绪闪过,竟唯独没觉得意外,她自己都感觉到诧异,自己怎就觉得好似就该如此,就好似心底的疑惑终于找到解答,原来大老爷心中最看重的是‘袁家’!
“......不论为何,袁明安皆可朝儿子来,整个袁家都与他也可,独不可动儿之孩儿,此番儿忍......。”
原来于袁三爷来说自己姐弟甚至是重于袁家的!
所有的思绪起落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袁仪视线从信件中抽开,扭过头与立哥儿对视一眼,虽然没有言语,眼底的欣喜却显而易见。
“咳...祖父知你们委屈,也知你们父亲一片慈父之心,奈何你们都姓袁。”大老爷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语气温和无奈。
奈何姓袁!所以只能不言不语,除了忍还是忍?嚣张跋扈又无能的倒是无所顾忌,知礼明理的就该忍着受着?
这种道理她不知,大老爷的心思她不能也无意质疑,但也不认同。
“祖父的意思我知。奈何姓袁,三房该以袁家为重;只是仪儿也知,从来都是兴家难败家易。”起城楼不易挖墙脚不难。有袁明安在,起再高的城楼也顶不住他挖墙角。他们三房也不做那包子。
“虽如此,袁家怎么都是你们的根,兴衰荣辱与你们戚戚相关。祖父已经年老,怎样都无碍。”
道理她懂,可是不能一边寄希望于袁三爷光耀门楣一边要求他漠视子女受欺辱。她不认同,也无意与大老爷争论。
祖孙三人都没谁再开口,一时间气氛沉闷无比。
许久,大老爷叹口气率先打破沉闷,“这册《奇物志》是一老大人爱惜之物,祖父只能借阅十日,你拿去看看吧。”
方才她都没觉委屈,这会儿却觉委屈的很,低头闷闷的从鼻孔憋出一声“嗯”算是回应大老爷。她抬头看大老爷,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又闭上嘴。大老爷无奈的摆摆手道:“去吧。”
袁仪松口气,其实大老爷是极疼爱自己与立哥儿,他的想法也是大多数当家人都有的,自己纠结这些只会疏远彼此,于事无益。
“多谢祖父。”她觉得难为情,便自己转动轮椅就要朝书房外间去,立哥儿连忙到她身后推着她出去,也不忘与祖父告辞。
袁仪回到屋里便拿着书册接着先前的看起来,立哥儿见她这里没什么事便回自己屋去。
第二天,立哥儿照着平日的时辰起床,本打算自己在屋里用早膳,仲秋却说姑娘在等他一起。他一愣,以为袁仪也要去学堂,急忙忙进到她屋里,见她难得的已经穿戴好也没有迷糊的闭着眼睛。
“冯先生每日布的功课阿立都会记下,阿姐无需担心。”
看他那板着的脸就知道他以为自己要去学堂,“我知。快些用。”
知道她不是要去学堂,他便也在桌前坐下,就着小菜大口的吃起来。袁仪笑着点点头,夹起一个小花卷放他面前的小碟子。
用过早膳,立哥儿去学堂,她自己也来到案几边上,打算卷抄书册,棋儿则帮着铺纸磨墨。这册《奇物志》她昨晚翻了一遍,里头介绍有十余种物件还配有图样,大多是珍宝器物甚至有江南园林的介绍。
毕竟之前手腕脱臼,她没敢太累着,抄一会儿便停下歇一会儿,正好捡着空闲再一点点仔细看一遍。
到立哥儿下学回来她便也停,俩人一起用过午膳都去歇息,立哥儿去学堂她也起身打算接着抄,大姑娘却找来。
“姑娘不如就在榻上?”一上午都坐在轮椅上,这会儿大姑娘来正好能在屋里说说话,棋儿便征询她的意思。
“三妹妹...”
“大姐姐。”虽然昨日大姑娘匆匆的就说了两句,她也能猜测个大概,原本以为她上午会来,问了立哥儿才知大姑娘还是去学堂。原本大姑娘今年起就不再去学堂而是专心跟着二奶奶学理家绣嫁妆,她猜测是自己伤了没能去学堂,大姑娘便还是每日去学堂。
袁仪干脆请大姑娘坐榻上,棋儿还搬来小几子摆上两碟点心,“妹妹真会调教人,身边个个都贴心。”
“她们是都贴心,可不是妹妹的功劳。”应该说是生母人选的好,再就是阿梅调教的好,自己就是个捡现成的。
“不瞒妹妹,姐姐原本打算过两日旬休便去侯府寻你说说话......说实话,姐姐心里没底,可也不想爹爹与娘亲跟着心焦。”大姑娘手肘撑着小几,食指弯起抵着下巴,秀气的小脸此时满是烦恼。
“伯娘如何说?”做母亲的总是偏小自己的子女,大伯娘是,二伯娘没道理一声不吭的做那包子才是......
“爹爹说再等等看。”大姑娘看她一眼,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见袁仪眉毛微挑又补了一句,“爹爹还说不能拿这事让祖父烦心。”
“额...”二伯这性子怎就与袁明安一南一北两个极端啊。
大姑娘冲她摇头,笑的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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