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缓缓道：“朕叫你过来，并非叫你打仗。瓦刺，确实不足为惧，只是，因为赈灾北直隶，朝廷已然没多少余钱了啊，而你宋青山说过什么，打仗，打的就是银子，对吧？”
宋青山愣了。
要银子？宋青山有些心虚。
皇帝陛下这是找他要银子啊。
仔细说来，因为玻璃产量有限，西山那边，已是很久没送银子入宫了。
至于香皂，因为产量大，制作简单，在江南地区，已然出现了一些个小的香皂作坊，对霸州等地的香皂作坊冲击十分严重。
香皂销量降低，自然的，利润也就跟着减少了。
因为诸多香皂作坊设立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养活一大批人。
这也就导致他近来入账的银子越来越少了。
“宋爱卿，打仗容易，挣银子难啊。”
弘治皇帝开口道：“无论是朝廷，还是宫中，都不能经商的，与民争利嘛。”
“而朝廷每年的赋税收入有限，支出却极为庞大，每当思虑此事，倍感焦急啊。”
宋青山悄然缩了缩脖子。
这是敲打啊!
意思是说朕帮你顶这么大压力，允许你行商，你却这么久不送银子入宫，还想不想继续干了？
暗暗抽了口凉气，宋青山小心道：“回陛下，玻璃生产工艺暂还不够熟稔，故产量跟不上。”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朕知道的，呵呵，朕又不是催逼你，你急什么？”
宋青山顿时无语。
这哪里是催逼啊，这是明晃晃的警告。
皇帝陛下的内帑缺银子吗？
不缺的。
先前押注他宋青山胜出，最起码赚了四十万两，即便赈灾北直隶耗费不少，眼下来看这四十万两也是够用的。
所以，皇帝陛下所说的缺银子，完全是找由头敲打他!
想了想，宋青山开口道：“陛下，会加速生产玻璃的，想来第一批玻璃已然生产完毕，第二批即将生产，可以提前预售了。”
“嗯，知道了，退下吧。”
弘治皇帝平淡开口，看不出半点情绪。
宋青山只得乖乖后退。
事实上，即便弘治皇帝不催促，他也得想办法多弄点银子了。
穷啊!
毕竟各大作坊要养活的人太多了，没个百万两银子压兜底，能安心吗？而就在宋青山离开之际，太监刘瑾快速跑了过来。
萧敬见了，眉目一横：“干嘛呢？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刘瑾噗通跪在地上，战战栗栗道：“陛下陛下，不好啦，太皇太后害了病。”
“什么？”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祖母害了病？什么病？传太医了吗？”
刘瑾瑟瑟发抖道：“传了，太医说，害了风寒，而今已卧榻数日了。”
嗡的一下!
弘治皇帝面色几乎以眼见速度的变白。
哪怕是镇定威严帝王，此刻，他也是冷汗簌簌而下，焦急不已。
弘治皇帝喃喃着，身躯竟是有些抖动。
旋即，他吩咐道：“快，传太医，命所有太医，立刻去诊治。”
言罢，再也不顾其他，迈着飞步向外走去。
宋青山见状，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这乌鸦嘴，竟是说中了？
太皇太后还是风寒，转机来了。
眼见弘治皇帝即将掠过，他抬起头来，急促开口。
“陛下，懂岐黄之术，先前公主殿下也害了风寒……”
话音还未落下，弘治皇帝扭头瞥了一眼，果决道：“走!”
说罢，人已然在半丈开外了。宋青山不敢犹豫，急忙跟上。
弘治皇帝走的太快了，根本不像一个君王，完全就是一个因为关切祖母而发疯的平常人。
宋青山身体本不错，可这一刻，仍旧只能勉强跟在弘治皇帝后面。
“陛下小心看路。”宋青山忙说了一嘴。
他自是深知这位皇帝陛下极其在乎太皇太后的。
毫不客气的说，之所有能有而今的天子，主要原因便是当年太皇太后力保皇帝陛
下，甚至将皇帝陛下接到自己的寝宫，以防被其他人暗害。
也正因如此，皇帝陛下才对太皇太后极为恭顺，哪怕太皇太后有半点不好，都会寝食难安心急如焚。
此一刻，听到太皇太后都病倒数日，又岂能不着急？
很快，一行人慌里慌张的来到仁寿宫。
在见到风榻上的太皇太后之时，弘治皇帝泪眼睛当即红了，两步凑上前，忙问道“祖母没事吧？”
太皇太后轻笑着，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和蔼。
“没事，佑樘不必担心的。”
太皇太后道：“哀家，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小病而已，很快就好了。”
弘治皇帝更是愧疚自责万分。
太皇太后都病好几日了，他这个当孙子的竟才知道，是大不孝啊。
“祖母，孙孙”说着，情绪几近失控。”
“佑樘多虑啦。”
太皇太后笑着，笑容却是有些勉强。
尤其是那本苍老，十分的苍白，看起来，仿佛如大行的千兆一般。
“哀家，好的很呢。”
“之所以没告知你们啊，是不想你们忧心。”
“与朝廷江山社稷比起来，哀家，算不得什么的。”
“况且啊，现在御医不是看过了，开了方子，吃点药就好了咳咳……”
一声咳嗽，竟是带出了些许刺眼的血丝。
那血丝落在厚重的被子上，看的弘治皇帝豁然瞪大眼。
他拳头紧握，猛的看向侍立一侧的几名太医：“药呢？”
正煎着名太医吓的瑟瑟发抖。
弘治皇帝便转身，再度跪下。
在旁边，朱厚照几乎哭成了孩子样，泣不成声，亲自侍奉着的张皇后也是心急如焚，忧心忡忡。
后面，宋青山犹豫了一下，小心出声道：“陛下，可否容臣试上一下。”
一刹那，几乎所有人同时抬起头，愤怒的等着宋青山，尤其是几名御医，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可还不等弘治皇帝开口，朱厚照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腾的站了起来。
他一把扯住宋青山的衣服，急促道：“老宋，快快，你来看看，曾祖母这风寒，是否与妹子一样。”
宋青山自是二话不说，凑上前去，探出手，贴在了太皇太后的额头之上。这个时候，也没人敢再注重所谓的礼节了。
治病要紧。
在无数道目光下，宋青山眉目微一挑。
入手很烫。
太皇太后的额头，简直如火盆一般，严重的高烧!
弘治皇帝见了，忙问：“怎样？”
宋青山严肃道：“确实是风寒病，与公主殿下先前害的风寒，几乎一样。”弘治皇帝顿时会意。
先前，公主朱秀荣的病就是宋青山治好的，岂不是……
“宋爱卿，能治太皇太后，对吧？”
身为君王，要极其重要一言一行。
平时的弘治皇帝是沉稳的，不苟言笑。
可此一刻，声音竟是带着些许抖动。
“宋爱卿，只要能治太皇太后，不管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弘治皇帝快速道。“这。”
宋青山偷偷扫了太皇太后一眼，心里也是没底。
重感冒!
这病放在后世可能算不得什么，但此刻，根本没有特效药啊。
而传统的中药，对于治病效果并不大，主要以温补为主，说不好听些，也就能多吊一些时日性命。
所以，治疗太皇太后这个风寒病，并不是那般容易。
“快!快!快!”
忽而，朱厚照站了出来，冲着两侧的宫女吩咐：“取薄被子来，厚被子不利于散热。”
“还有，温水，用温水给曾祖母擦拭身子。”
“还有还有，用方巾，敷额头!”
朱厚照一通吩咐，旋即看向弘治皇帝：“父皇，既然曾祖母的病跟妹子一样，那就能治!”
“老宋这法子，比吃药管用的多!”
“您就放心吧，儿臣保证曾祖母无恙。”
朱厚照一脸果决而坚定。
就仿佛这套降温的办法是他经过无数次摸索而来一般。
可他缓了缓，又有些不确定似的扭头：“老宋，本宫这么做对吧？”
宋青山眉头一抖。
办法，倒是没问题。
没有特效药，唯一的法子自然便是物理降温。
可这法子，不是乱用的啊。
先前的朱秀荣虽也是重感冒，但毕竟年轻，抵抗力强，辅以物理降温，本身问题不大。
换到太皇太后这里，身躯看起来弱不禁风，乃至是命悬一线，一番折腾下来，谁能保证不出问题？
这也是他担心之所在。
万一，万一给太皇太后治死了呢？
那麻烦可就大了!
见宋青山犹豫，本暗自松了口气的弘治皇帝面目一沉：“怎么？治不了吗？”
宋青山也是无奈，最终一咬牙道：“太子殿下这法子是正确的，但不宜下猛药，要循序渐进，擦拭与敷额的水温不宜过低，被子也别太薄。”
弘治皇帝点头，以眼神示意早已准备好的宫女，按照朱厚照的办法，给太皇太后物理降温。
左右之人自是被屏蔽。
包括弘治皇帝，也都走到了殿外。
几名太医站在不远处，显得格外的尴尬。
能不尴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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