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盛霂比划了一番滑翔翼,若叶苍风恍然大悟。
“也是,不过还真是让人意外。”
若叶苍风叹了一声,招呼盛霂向里头走去。
“青风先生缘何叹气?”盛霂走在他身侧,抬起头问道。
被小姑娘用充满了好奇的眼神看着,若叶苍风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帽子上毛茸茸的熊耳朵,再搓了搓白毛团子的头顶。
盛霂没有躲开,换来了阿若一声不满的尖叫。
若叶苍风也是郁闷:“还不是近些年来,榕院都没能有过新的学子。”
“你看这些榕树枝搭的桥和路,我早些年就和院长反应过了,再不换掉!今年的招生大典怕是也骗不到新人了。”
原因无它,概因榕院与塔中其余三院的考核是分开来进行的。
想要参加榕院的考核,那便先得到达榕院的底部,鬼谷迷渊。
再穿过重重迷雾,沿着宛若迷宫的榕树枝干,不断向上攀爬。
初时的榕树枝干,大约有三丈之宽;五百尺之后,逐渐缩减到仅能容纳五人并排行走的宽度;待得千尺之后,众人脚下的榕树枝干便约莫只有三人的宽度。
而五千尺之后的枝干,更是到了只能容纳一人独行的地步。
脚下是万丈深渊,身边是无穷迷雾,眼前是参差错落的枝干。
不如桂院的林海草浪,风光绝顶。
也没有桃院的桃李争妍,繁花如锦。
更没有柳院洞天的大气磅礴,庄严肃穆,巧夺天工。
本来能进塔的学子就少,再算上榕院教授的那些或许没什么用的内容,有人愿意来,那才是怪了。
若叶苍风哀声叹气个不停,“你记着,榕院已经五十年没有新的学子来过了。”
“这么多年真就没人走上来过么?”盛霂好奇道,“那先生当初是怎么进的榕院?小岩有走过那条路吗?”
“我和小岩啊?”若叶苍风挠了挠头,“我们不太一样,这个情况比较特殊。”
“哪里不一样?”盛霂心里怪痒痒的。
提到情况比较特殊,那莫非是,传说中的,走后门?
“其实我这事说起来还怪丢脸的。”说是丢脸,但若叶苍风可没有不好意思的自觉。
“上回与你提过的,幼时的我可没用了,老给我姐丢脸。”
他现今五十四,而来到无踪塔是四十年前的事情。
“那会的我,也就比你大上一点。”
当然了,他现在也还是很年轻的。
仗着小弟子不曾知晓自己的年岁,若叶苍风乐得张口就来:“其实也不是我自己主动来的榕院。”
“当年修真界的招生大典,我甚至去的不是无踪塔,你晓得的,我在丹药一途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天分,也不想做一个丹师。”
但碍着若叶家的威望与久远的传承,总有人不愿相信他的所想所言,自顾自地为他安排好了未来的道路。
世人亦在言语中,对若叶家的这位幼子,滋生了无尽的期望。
姐姐可以做到的,弟弟凭什么不可以?
“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做得比姐姐更好,可是我真的不行啊。”
那不是口头上说说的事情,看看被自己炸掉过的丹炉与浪费的灵药,以及烤焦的自己——不行,那就是不行。
“我知道的,自己要是去了无踪塔,必定会被那群老神棍分去桃院。”若叶苍风嘴角挂上了一抹微笑,“比起丹师,我更不想做医者好么?。”
“桃院的日子非常苦,那不是一个靠着聪明和天分就能混日子的地方,若非真心喜欢,谁又愿意去接过那些重的不得了的担子啊。”
如此,自然与桃院相看两厌。
“于是,我就去了天霄学宫。”
盛霂是越来越好奇了,仰头问道:“然后呢?”
“我没能通过考核,天霄学宫自然是没要我啦。”若叶苍风笑眯眯回道。
“我后边儿又去了云霄城外的凌霄剑宗、驭兽宗。”
“两大宗也没收你做弟子吗?”盛霂暗自思忖道。
以若叶苍风的年龄、修为来看,天资应是很不错才对,这接连被拒绝,不太对劲吧!
“不,他们连山门都没让我进。”
更别提——参加考核了。
在招生大典举行的整整一个月内,中央域所有的学宫、门派,通通拒绝了他。
或直接,或委婉。
“事情就是这样子的。”若叶苍风哈哈大笑道,“搞到最后,没去的就只剩下无踪塔了,你看,这很难不让人多想是吧?”
盛霂点了点头,确实是很难不让人多想。
换一个直接一点的说法,很显然,若叶苍风这算是被人给针对了。
还得是那种,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自以为是的针对。
“先生,那后来呢?”
“后来啊,大概是有人看我蹲在街边灰头土脸的模样,很可怜?就问我要不要学些混饭吃的本事。”
“我给他说自己很笨,很多东西都学不好。”若叶苍风眼底的笑意过于明显。
“他说自己也很平常普通,所以,没关系的。”
就那样,他跟着名为谭平的棋师,顺其自然地回了榕院。
就好像鱼回到了水里,他好像本来就该属于这里。
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若叶苍风嘴角抽了抽,又补充道:“小弟子啊,虽然说背后说别人坏话这事不太合适,桃院的那群老古板,要是没有必要,那你能离他们多远就离多远。”
许是觉得这样更为亲切,他还是习惯性地喊盛霂作小弟子。
“这又是为何?”其实在问出这句话前,盛霂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老古板的弟子,那是什么?自然是小古板。
这群人,不仅看病,还爱给人算命。
最重要的,一张嘴,讲不出好话,有的还很爱骗人,总之是脾气各有各的古怪。
“怎么说呢,他们人确实是不错,可坏就坏在不讲理上。”若叶苍风长叹一声,道,“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死理,旁人很难去改变。”
“这么解释你可能也听不懂,待今年的招生大典开始后,你可能就会明白了。”
若叶苍风又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脑袋。
一个一个的,怎么都爱摸人脑袋,真有那么舒服吗?
盛霂不解的抬起了手,也跟着摸了摸头顶,嗯,纱绢冰冰凉凉的,蓬松丝滑。
再捏了捏小熊耳朵,又弹又软。
好像确实是很舒服的样子……盛霂眨了眨眼。
她这番举动,看得若叶苍风直乐。
至于不讲理一事,其实盛霂很想说——她懂,懂得不能再懂了。
游戏中“天霄第一冤大头”之名岂是浪得虚传?被那群人坑得最多的就是她了好么!
个中详情,不愿再多加回忆。
一想起来,就是满满的肉痛和心痛。
但有了若叶苍风的这番提醒,她以后要想避开桃院的神棍们,倒也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
一路行来,眼中所观榕园中的建筑样式倒是与河东商会中的有些类似,青纱珠帘与细木栅条取代了墙壁的存在,以绿幕枝干为隔断延续,显得通透开阔又自然。
盛霂还是挺喜欢这样子的布置的。
虽然说从室外望过去,一眼就能将内里瞧个大约明白,但是这里是读书进学的地方。
学习,又不是什么见不到人的事情。
坐在木屋朝着鬼谷迷渊延伸出去的边沿,回头可见万年榕的还能一览迷渊的神秘诡丽。
当然,前提是要不怕高。
要是能享受那种景致,每一步都是走在悬崖边上的感觉,还是挺美妙的。
盛霂跟着若叶苍风进了个二进的小院。
东西两侧的木阁内整整齐齐地列着一堵又一堵的书墙,南侧的两间小屋中的竹架上则是被质地古旧的竹简塞得满满当当。
“这儿呢,是榕院的教习们平日里处理要务与歇息的地方,倒没什么特定的称呼,反正大家平日里也不会去别的地儿,要说榕院,那肯定是这儿了。”
“一楼主要放卷宗记录,要想偷闲,那还得上二楼。”
通向二楼的竹梯分了两个岔道,一高一低,一陡一缓,若叶苍风伸手指向右边,洋洋自得道:“往右拐,上树顶,沿着竹廊一直走,尽头有个青风小阁,那就是你家先生我平日里授课的地方啦!”
至于左边,则是榕之阁原本的二楼,也是诸位教习们日常摸鱼打诨瞎掰扯的地盘。
能想到将休憩之地与授课之所用竹架廊桥连在一处的,除了若叶苍风,也是没谁了。
偏偏他看上了榕院后边儿树顶上的一大块空旷之地,一抬头便能见到落下来的天光,非要充做自己的授课之所。
别的教习们还得感谢他,没直接跑到大家伙儿午睡的屋子外讲课。
二人正欲上楼,便迎面撞上了一身玄衣的褚岩。
褚岩明显一愣,诧异道:“怎么会这么快?我还正想着去接你。”
少年的面色较之昨日要好上不少,肤色在一袭玄衣的衬托下照旧显得苍白如玉,只不过少了几许轻巧的脆弱感。
“她从后门来的。”若叶苍风替盛霂解释了一句。
自进屋后,他便松开了牵着小姑娘的手。
老实讲,盛霂不怕,他怕。
怕什么?
怕出意外。
毕竟教训可不是白得的。
一想到可以出门了,盛霂就很是激动,抱着怀中的青玉就扑了过去,“小岩小岩!”
被少年抱入怀中后,小姑娘伸手揪了揪他脸颊侧边垂落的发丝。
褚岩的发色已是恢复了先前的青黑色,只是凑近了看,还是有些雾蒙蒙的。
“我们什么时候出门?”盛霂很高兴。
先前一直呆在小姑娘头顶装死的阿若听见声响,只睁眼瞅了褚岩一眼,又怏怏地合上了眼。
不同于往日里满头青丝随意披散在肩的模样,少年今日里很是细致的将满头长发整整齐齐地高束于脑后,看起来利落了许多。
“现在就可以。”褚岩答得很快,待看向盛霂怀中抱着的青玉,语气中有显然的不解,“这是,青璃玉?”
“你拿着这个做什么?”
青璃海中青璃玉,无念山下无念宫。
五大宗与四大圣地,要说远离尘世的势力,玄霜宗可占一席之地,可若论最神秘之所在,那肯定得是隐于海中的无念山。
自万年前天霄界二分,人族妖族各占一席之地,水火不侵。
界域之西有荒地,极东有荒海,二者尽皆不属于人族,亦不属于妖族。
位于荒海中的青璃海是一处极为特殊的海域,它的位置并非一成不变的,除了无念山的门人外,无人知晓它到底在何处,又该如何做才能寻到它的踪迹。
盛霂一直觉得,或许它和无踪塔的名字反了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按照典籍秘录记载,海下有奇玉,生于山之心,色若碧海,质若天光,有去魔定心之效。
实际作用么,就相当于一个变种加强版的金蕊定心莲。
考虑到崔氏兄妹的情况,盛霂本来是想着,要是金蕊定心莲没用,就拿青璃玉顶上。
再说了,登门拜访,手里不提点什么,总不太合适吧。
至于为什么拿在手里,则是天不肖说这玩意儿只要放在身边,就能起到去魔定心之效。
别的什么都不用做,方便得很。
褚岩之前曾与她提及,自身周遭有着异样的魔气环绕,浓郁至极——虽然她毫无察觉就是了。
盛霂开口问道:“小岩小岩,你快看看我身后的魔气有没有变少一点?”
她说得实在是太快了,褚岩看了看她身后的自家教习,一时沉默无言。
“先生先前不是离开了么……缘何又折返?”
若叶苍风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你们这是要出去啊?”
他尴尬倒不是因着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就这,多大点事啊。
可别忘了他的天赋神通是什么,该听的不该听的早就听了个遍好么!
魔气这种玩意,放在外边儿人人避之不及,谈魔色变,事实上,若叶苍风还真没放在心上。
“刚刚没带脑子,也未曾过问,青风便自以为是地以为小弟子是寻我授课来了。”若叶苍风看着面前漂亮到了极点的金色眼瞳。
被那双特殊的眼睛盯着,他的心底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阵阵紧迫感。
故而,他说得极其认真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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