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现在在哪儿?”盛霂没再开口提契约的事情。
有些事情,道听途说,远不如询问当事人来得直接,当然,愿不愿意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蜉蝣撼树谈何易——要想在一个不讲规矩的大环境下讲规矩,她所欠缺的东西远远不是只有实力一项。
“她目前带着四个任务目标藏身于榕花河下,那边出了天霄云氏的势力范围,而且近来榕花河边似乎出了什么事,崔氏对自家的地盘看得很严,云氏追捕他们的人手进不去。”
天不肖替盛霂打开了地图,切换到了云霄城。
她曾经探访过榕花崔氏的地界,此时,榕花河那一大块地域上笼罩的迷雾俱都消失不见。
在榕花河上游,停着一个硕大的金色光点与四个较为微弱的浅粉色光点。
金色光点,代表着同心好友。
浅粉色光点,代表任务目标。
若光点呈现不停的快速闪烁状态,则表明光点所代表之人进入了战斗状态,要是光芒渐弱,则意味陷入了生死垂危之境。
所幸,代表五人的光点状态没有多大的异常,只有两个浅粉色的光点比起别的,要暗上了几个度。
“他们许是受了伤,但问题应当不大。”天不肖道。
盛霂长松了一口气,闷闷道:“晚点我们去接小影和他们回来。”
不管是为了去查探崔氏兄妹的情况,还是为了完成任务,今日的榕花河一行是跑不掉了。
解决麻烦要趁早,早解决早安生。
看她一脸愁闷的样子,天不肖道:“你看着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才没有。”盛霂摇头否认,不自觉地捏紧了袖摆。
“你在亲近的人面前,戒心就会很低,心里想什么,就都写在了脸上,这样不好。”天不肖细细端详她的面容,长叹一声。
“为了达成目标,有的时候,使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也是很有必要的,那会让我们的行动推进得更为顺利,你无需为此耿耿于怀。”
“凡事间所言所行,度量尽皆在心,你姐姐是这么与你说的,不是么?”
“我知道了。”盛霂闷声回道,“我会尽量试着去适应的。”
要随波逐流吗?
不。
入泥潭容易,脱身难。
她顶多也就只能做到克己持礼、谨守本心的地步了。
这世上还有比天道意志带头犯规更离谱的事情么?盛霂认为大概是没有了。
小姑娘说话间的声音都在发颤,天不肖一时无言,只能一声叹息接着一声叹息。
艾落落一直以来都是依照着自己的标准来教导妹妹,却是忘了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她教给了盛霂许许多多的道理,传授了诸多的规则至理,可她却没有教会一个弱者,该怎么独身一人,在这世上活下去。
凡事都有两面性,规则,亦同。
小姑娘过早地知晓了太多的规则,她甚至不知道那些东西实际上是什么,又代表了什么意义,更不知道规则背后存在的无穷尽的可能——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
艾落落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便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所见所知灌输给了年幼不知事的妹妹,这便导致了盛霂的认知是十分僵硬的。
无法体悟,无法理解,便自然也无法做出变通。
在属于艾落落的那个世界,艾落落自身早已是制定规则的人。
于此,她方才敢言爱——这种更加不确定到了极点的东西。
她是毫无异议的强者,可她那可怜的妹妹,从来都不是。
再强大又怎样?仅凭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撼动所有的世界呢?天不肖不禁自嘲一笑,心下暗自念道。
不过,情绪表露得直接一些,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凭着小姑娘现在的年纪,加上那张写满了又弱又无辜的脸,还是很具有欺骗性的。
天不肖一时拿不定主意。
算了,还是且行且看吧,真让自己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又非同寻常的小孩子过分苛求,它也做不到不是!
它可是仁慈可爱、善解人意的好天道呀。
盛霂面上的沉闷消失得很快,她的视线往上移,转到了柳兰筠与楚轻尘的状态栏上。
柳兰筠的状态栏,依旧是显示着【目标对象当前不在区域范围内】。
天不肖对此的解释是,距离太远,联络不上,就也无法查看其中的详细情况。
在被盛霂点破后,天不肖索性就去了对楚轻尘状态的遮掩,故而,代表楚轻尘的头像与名字亮了起来。
它是无法对系统这个未知之物的本体做出什么大的改动,但趁系统还是受损状态,通过漏洞做些小手脚倒是问题不大。
“小尘也清醒了呀!”盛霂讶然道。
说着,她点开了楚轻尘的状态栏详情。
【楚轻尘】
【年龄:十六。】
【种族:人族。】
【灵根:雷灵根(暂时缺失)。】
【修为:练气四层。】
【体质:天生剑骨。】
【身份:樵夫。】
【所属势力:百味阁。】
【所在地:北原,孤山镇。】
楚轻尘状态栏中的条目比之云影要多上了灵根、体质、种族三条,不过俱都是盛霂早就清楚的东西。
“我不知道的东西,就也不会显示在状态栏里面么?”盛霂心下暗道。
“呃呃,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不过也不全是啦……”天不肖小小声道,“主要是小傀儡的情况比较特殊,她没有灵根,而状态栏里涉及没有的项目是不会显示的。”
照这样算,特殊体质嘛,自然也是没有的。
至于种族,天不肖其实是知道的,但游戏系统的资料库里没有那个玩意的存在,而它自己,也完全不敢开口告诉盛霂,便只能含含糊糊地试图糊弄过去。
“和游戏里一样的,要是好感度达到一定值,天赋神通与修习的神通术法,也是能够见到的。”天不肖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在这里,有我的存在,对你而言,不需要好感值那种东西……大概吧……”
只要盛霂的实力足够,它自身的恢复状态越好,所见所知也就能够更多、更详细。
“所以啊,也为了你自己能够活得更久,你就得抓紧时间想办法,尽可能地让我们多吃上两口。”天不肖谆谆善诱道。
盛霂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噢!原来如此呀!”
不过,最令她震惊的还不是这个。
楚轻尘,修为,练气四层。
盛霂掰着指头数了一下,距离他们分别之时虽然看上去过了很久的时间,但实际上,只有五天!
只有五天!
一个可说是修炼零基础的人,修为是怎么做到在五天之内蹿到练气四层的!
对此,天不肖给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故事的主角嘛,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特殊之处的,再说了,这个速度也没有多少离谱。
“你看看你自己,就这么些天,练气三层变练气十层。”
虽然是作弊,还是它帮着作弊得来的。
“在看看你那个师兄,流光子,六岁开始修炼,一年不到的时间就练气大圆满了。”天不肖啧啧道,“还有小云山上养着的那些草木精怪,不修炼,一天天的光睡大觉,那修为涨得跟什么似的!”
谴责,强烈谴责!好吃懒做,不思进取!
天不肖说到流光子的时候,盛霂还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边歧。
得,想想人家七岁筑基,十六岁结丹,这么一对比,他们还真是啥都不是哇。
盛霂有觉得自己又被打击到,这打击还不是一点点,小小声嘟囔道:“你说错啦!他才不是师兄呢。”
“按辈分算,阿歧应是我的师侄才对!”
天不肖不解,能为比之小辈还要不如,这不是显得她更加菜了么?
不解归不解,它算是长了教训,不敢再开口乱说了。
好友系统中是有着远距离传讯的功能的,发送与接收的方式类似于修者间的神识传音,不过较之又要更为隐秘安全。
“前些天,都是你在和小影联系么?”盛霂先给云影去了条讯息,让其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原地待命,等她来接。
天不肖老实道:“是,系统陷入沉眠后,我直接与她联系的消耗会比较大。”
再加之,盛霂没有指示,它都不敢擅自出声,就怕露馅。
可恶啊可恶!一着不慎!
“你们做了什么?”
“这个这个……还是等接他们回来后,你再当面问好了……”天不肖的语气有点虚,对起了手指,“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我们可以解决的!”
“你这个样子很可疑啊。”盛霂的眼角抖了抖。
说到震惊的事情,除了楚轻尘的修为外,还有他的所在地和身份。
“他怎么给掉到北原去了?”盛霂托腮道,“还跑到秦大厨的酒楼里,砍柴?”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没有危险,秦叔向来心善,还能管个饭。”
说着说着,她便想要直接联系楚轻尘,询问一番他近几日的情况。
天不肖赶在盛霂发出消息前阻止了她。
对上了她疑惑的神色,天不肖无奈道:“你们暂时不能联系。”
“为何?”
“你又忘了我与你说过的,不可轻信他人,在我与你的实力没有强到一定地步前,不可以轻易暴露底牌的存在。”
底牌,说的是系统,亦是天不肖自身。
“小影可以,小尘就不可以?”
“这不一样。”天不肖强调道,“小傀儡与你之间有同心契,在契约的有效期内,她无法欺骗你、伤害你,是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存在。”
而二人之间的同心契有时限存在么?
自然是有的。
那个时限,是永远,是直到自愿立下同心契的云影身死魂消,或是有人得偿所愿。
以上,是它与别人做下的约定,就没有告知盛霂的必要了。
而这会子,天不肖感觉自己就像个游戏玩家们口中的老妈子,正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的宝贝孩子,莫轻易教人蒙骗了去。
……
……
孤山镇,流水街,百味阁。
院子外头是呼啸不止的风雪,院内风止雪寂,一片安详。
百味阁的后厨侧边儿有一处小小的天井,上头不知盖了什么看不见踪迹的东西,除了天光外,风雪皆不得入。
少年坐在石墩上,就着微弱的光线,将手中的一大截枯木细致地削成一片片。
北原寒气重,生火是很困难的事情,而长时间浸润在寒气中的柴火,是很难被点燃的,必须要被切成又细又碎的模样。
“小尘,起来吃饭了!”系着黑布围裙的厨子朝身后吆喝了一声。
赤火骂骂咧咧地熄了炉里的火,起身端起了案台上的汤锅,“秦叔,你这可不厚道!光喊他不喊我!”
秦简斜眼看他,道:“你不就在我边上?还用我叫么。”
得,自找没趣。
听着胖厨子明里暗里骂自己没长眼,赤火径直翻了个白眼,端着滚烫的汤锅下了地窖,路过楚轻尘身边的时候,又喊了一声。
“喂!呆子,起来吃饭了!”
闻言,楚轻尘削完手中的最后一截枯木,方才放下了精致又小巧的雕花刀。
那是厨子平日里为了将菜品做出好看的模样而使的刀,大多时候是用来雕花刻果。
随着他起身,细微的血迹渐渐漫上棉衫。
楚轻尘没有理会,快步走到雪池边,就着雪水,搓去了手上脸上的血迹,尾随着一手端着十数个碟子的胖厨子下了地窖。
胖厨子,秦简,将他们从雪原深处救起之人。
今日,是分别的第五天。
地窖的角落中摆了一张四方桌,楚轻尘看了看在东边坐下的胖厨子,又看了看南边坐着的白发少年。
桌子正中摆着的汤锅里是热气腾腾的骨头汤,锅边围着的是切好的新鲜瓜果菜蔬,每人面前则各自放了一碗厚实的肉块。
楚轻尘果断地走到了胖厨子的对面,端过了自己的那碗肉块,与赤火挤在了一处。
姿容绝丽的白发少年微不可见地发出一声轻笑。
“笑什么笑!吃饭的时候,正经一点。”秦简面色严肃,拿筷子尾端重重地敲了白发少年一下。
说罢,他环视一周,道:“开饭。”
像是得到了什么关键的信号一般,坐在西侧的两个少年端起了碗筷,卯着劲儿狂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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