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事情我奇怪了好久。”
霜雪盘腿坐在石头上,拿断掉的鱼竿翻拣了几下篝火堆下方的柴火。
“阿霂和凤家那几位,可没一点儿长得像的地方。”
“师尊是想说什么?”边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堆上架着的烤鹅,头也不回道。
能够无师自通引气入体的鹅啊,他可是馋了好久。
谁说修行之人不能有口腹之欲了,歪理,通通都是歪理,能吃、有条件吃为什么不吃?
这不鹅大王一走,师徒二人的魔爪就伸向了鹅小弟,空气中弥漫着欢快的气息。
“我是说,他们就没想过要找阿霂的亲生父母那事?”
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自家危险重重的族地里,凤家的人不仅没觉得奇怪,还直接把人扒拉进了族谱里,从哪儿看都很不对劲!
“自家的孩子,为何要拱手让人?”
边歧抬起了头,看向自家师尊的眼里充满了你也不对劲的意味。
“自家的?”
“凭本事捡的,当然是自家的。”
霜雪只觉得脸皮直抽抽,饶是油嘴滑舌惯了的他对上边歧一本正经的不要脸,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反驳。
“这和强行抢孩子有什么区别?”他是真的不解,话本子里怕是都不敢这么写。
“当然有区别。”
“因缘不是单一的一条线,有些东西,在相遇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边歧说得理所当然,也没忘记给架上的烤鹅翻了个身。
“亲缘的判定有时候并不在血脉上,而是在于责任,这就是天霄界的规矩。”
霜雪若有所思,低声道:“规矩?”
“是的,规矩,也可以说是天道定下的规则。”
“只要规则允许,石头会开花,死人都能开口说话。”边歧说得轻松平淡,眼底神色动了动,“大兄是这么说的。”
“万一以后阿霂的父母亲人寻上门来,又作何解?”
“师尊你说这话,最好别让他们知道。”闻言,边歧笑了笑,“规矩是规矩没错,可这世上,又哪有无来由的爱恨?”
歧山边氏自古与桐宫交好,远比世人知道更多独属于桐宫的隐秘,他抬眸望了眼远处,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大殿内,堆成了小山的卷宗下方,奋笔疾书的两只小月狐是一刻也不敢停歇。
“你是故意没把他俩送回去的吧?”边歧怀疑道。
“不过是意外,罪不至死。”
霜雪打了个哈哈,呼出一口气,烤鹅表皮顿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在灿金色的火舌舔舐下不融不化。
想到某人的坏脾气,不出意外的话,那两只月狐怕是没有好果子吃,霜雪觉得自己不仅是善良,还很有先见之明。
真的不是他不想处理那些记满了鸡毛蒜皮小事的卷宗,真的。
“我听着凤茵管阿霂叫灰灰,这又是为何?”
“凤烬,是桐宫那边给她起的名字。”边歧抬手按住眉心使劲揉了揉,似是想到了一些无奈的事情。
盛霂不喜欢那个名字,这事显而易见。
她甚至从来都不愿意对他们这些“亲人”用上一些更为亲昵的称谓。
对边筝、便宜爹凤纤、兄长凤茵是直呼其名,又与众人一般喊姐姐作凤娘。
对边歧,平日里同样直呼其名,有事喊师兄,惹祸带师侄。
夜幕下沉,明月高悬,带有蓝色高塔纹样的纯白色车辇停在了云霄拍卖行的大门外。
盛霂稀里糊涂地被人带着出了拍卖行,又稀里糊涂地被带上车辇,小小一团缩在了角落里。
前面场内众人讲得东西那是云里雾里的,她啥都没弄懂,还听得昏昏欲睡。
待反应过来,怀里已经多了个大大的明黄色晶球。
白微一言不发地坐到了窗边的位子上,白猫随即跟着跳进她怀中。
盛霂抱紧了晶球,悄悄抬眼,身侧的少年脸色一片阴沉,薄唇紧抿。
车辇缓缓向着云霄城正中心方向行进着,注意到了小团子的打量,岩面色稍霁,长舒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有得必有失,不能太过贪心了。
他摸了摸盛霂的头,嗓音柔和。
“这个,灰灰喜欢吗?”
盛霂连连点头,将盛装着孤岛的晶球抱得更紧了,心中的恐惧感稍去。
“就算你是先生和塔主选定的下一任塔主,塔的规矩依旧不可破。”
“这次给出去的七枚青云令,崔氏替你付了两枚,花影阁亦同,剩下的三枚你得自己想办法去挣来。”
白微看着岩,声音清冷沉静,言语无情同刀锋。
“并且作为交易,你还得在进入西荒后护着芙蓉仙三位弟子的周全,直至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的秘境入口。”
“这对你来讲,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翠衫教习言简意赅,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喵喵喵,喵,喵喵。”
白猫阿若还是不敢开口说话,岩也奇异地读懂了它眼里的嘲讽,略作沉思。
青云秘境有一个很大的特殊点,每一枚作为秘境钥匙的青云令所代表的秘境入口都不尽相同。
秘境的本体位于常年雾气弥漫,遍地毒沼的西荒,可谓是危险重重,寻找秘境入口的过程也是青云秘境给予进入者之考核中的一部分。
在这等人烟绝迹的法外之地,诸如杀人夺宝的恶性事件层出不穷。
小云山上,霜雪一时无言。
烬者,余灰也,霂,细雨也。
嚯,还真是贴切地很。
“最后一个问题。”霜雪觉着自己今天的问题也真的有点多了,挠了挠头,很是烦躁。
“要是有人改变了她的认知,当然,我是说如果,假如有人在她的神识上动手脚……”
“不可能,大兄和诸位宫主都在她的神识上下了禁制。”边歧想也没想,直接回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禁制,要真有人这么做,边筝会在第一时间察觉。
“除非……是她自愿。”
纯白车辇路过了灯火簇连的榕花街,夜里依旧热闹非常,一片片幽绿下各色小摊五花八门,人声鼎沸。
许久没进食,盛霂摸了摸小肚子,心思一下子就被空气中诸多食物和榕花的甜香气息勾到了窗外。
外边,竹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大个饱满的榕花果,热情的摊主挨个将它们串到竹签上,再放进蜜里滚上一圈,递给了来往的孩子们。
“我要这个,给我买。”盛霂拉住了岩的衣袖,语气坚决,与和兄长闹脾气的孩子别无二致。
被拽到了窗前的岩只看了眼,眉头微皱道:“不行,不干净,杂质太多。”
“杂质,什么杂质?”
盛霂脑海中再度浮现了某个白发身影说的话。
杂质,那是什么东西?大家都是天生地养的,凭什么还要分个高低贵贱?
人生在世,又哪能不染尘埃呢,真想要干净得彻底,不如黄土一捧,灰一扬。
她眨了眨眼,顺其自然地说了出来。
“怎么会不干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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