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山腰处,一辆马车正于一众近卫的掩护下疾驰。纤纤手握马缰,一双美眸在夜风中回转,数次望向山顶的火光。

    那火烧得不旺,可于她而言却是一种难言的煎熬。

    “你在担心姜茶?”

    马车内,一道清冷而熟悉的男声缓缓传来。他总是冷漠,无论面对什么。

    “王爷,姜茶您可以不管,但白凤倾呢?没了她您的病……”

    纤纤自然不会轻易承认什么,相反,她还圆润的反问了过去。

    以前的她别说顶撞苏祈了,即便是一些不同的意见也很少说。

    可今日她明显变了,至少在苏祈看来。

    “白凤倾并非庸人,别人逃不掉本王信,可她逃不掉……”

    马车内的苏祈没有继续说下去,此刻的他正靠在车窗前,举眸望着空濛的山涧。

    他并不想参加东陵的争斗,至少在上面那批人决出胜负之前。

    至于姜茶与白凤倾,他早在下令下山的时候便权衡过了。

    先不说她们愿不愿意跟他走,就单说带走姜茶的代价,便不是他们这点人能付得起的。

    除非暴露自己。

    但显然,他与姜茶的关系还没铁到那个地步。

    而苏信也不可能傻到放虎归山。

    今夜他要么会彻底控制住姜茶,要么便会让姜茶成为这座雾山之上的泥土,永远与此处的草木作伴。

    姜家很麻烦,但没有姜家全力护着的姜茶并不麻烦。

    至于白凤倾,那个女人让他都感到了一丝危险。

    别说逃命,对方今夜就是闹出什么乱子来他也不觉得奇怪。

    山顶鱼龙混杂,可不是他这个大病未愈之人待得的。

    苏祈垂眸,心中棋盘在这一刻缓缓拨动。

    他在思索接下来路。

    然而,他的思索注定无法持续太久,因为潜行在前方的斥候们很快便回来了。

    他们带回了一则消息,一则山腰处的密林中全是死人,而且死得密密麻麻早已尸僵的消息。

    尸体数以千计,尸僵与尸斑说明他们已死了一日有余……

    黑衣死士?

    谁的死士?

    蓦然望向那火光潋滟的山巅,苏祈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似乎瞬间回忆起了什么。

    他们下山下的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

    是他们选择的路线真的妙到毫巅,还是别人压根儿就没打算管他们?

    “纤纤,调转马头,我们回去!”

    苏祈几乎在瞬间做出了决定。

    云山之上,火光之中,苏信在笑,笑姜茶面若白纸,笑这个总是跟自己作对女人终于食到了苦果,站在了不得不选择的路口。

    选吧。

    要么生,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一阵阵笑声在姜茶耳侧飘荡,伴随着那些人昔日的不甘与此刻的幸灾乐祸。

    苏梓凌、苏成、苏慕被包围,苏楚楚与江家岌岌可危,一半大臣与守备军倒地抽搐,还有一半人则战战兢兢的看着火光。

    当然,也有少数目光平静神情从容的人,比如一直紧紧地抓着自家妹妹的手,时不时还会用眼神安抚对方的白凤倾。

    这山上不是没有能人,只不过这些能人眼下也只能自保而已。

    如此一对比,苏信俨然布下了一个完美的局。

    池鱼笼鸟?

    她该这么形容他们大家么?

    然而他们是谁的鱼又是谁的鸟呢?

    苏信似乎直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

    幽幽得叹了一口气,姜茶最终在这漫山诡异中笑出了声。

    没错,就是笑出了声。

    “不杀。”

    “什么?”

    姜茶笑着说了两个字“不杀”,然而苏信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给出这么个答案,所以他还自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没听清。

    又或者说是姜茶被吓傻了没说清。

    “我说我不杀,要杀你来杀。来,刀给你,你来杀。”

    抬手从莫清荷手里夺下一把匕首,姜茶想也没想便丢给了苏信。

    作为在场最了解某人的人,现在的什么情况她不清楚么?

    她清楚得很!

    崩了。

    剧情彻彻底底的崩了。

    别问,问就是大反派他崩坏了。

    眼见姜茶直接弃刀,言语冷漠,苏信一直压着得恨意蹭的就上来了。

    “好啊,想不到贵妃娘娘跟皇上还真是情比金坚啊?怎么,都死到临头了还不愿意对他下手?”

    苏信似乎理解错了什么,但他说的姜茶不会对苏肆下手又一点没错。

    所以姜茶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权当他说得对吧。

    而她这一点头,直接让在场不少人又相信了爱情。

    也让苏信的冷笑更甚,更加坚定了要宰了这对狗男女的心。

    于是他玩味似的偏了头,这次他不问姜茶了,他打算问问那个姜茶拼死都要护住的废物男人。

    众所周知,男人嘛,欢好时是一个样儿,大祸临头时又是另一个样儿。

    一个早就习惯了委曲求全的傀儡,他就不信这厮也……

    “别看朕,朕与贵妃情比金坚,非狗贼之言所能动摇。”

    狗贼?

    这个废物居然敢骂他狗贼?

    苏信要炸了。

    而让他更炸的是,那少年皇帝竟连瞧都没瞧他一眼。

    月色下,长身玉立的少年早已合了扇子。只见他如玉的手指握着扇柄,扇头抵在精致的下颌处,正无端的做着思量状。

    那双凤眸是含着笑的,波光粼粼,潋滟晴方,绚烂的仿佛有桃花盛放。然而美丽妖冶的背后,却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以至于苏信虽下令上前拿人,他面前的两名亲卫却一直未动。

    明明他们人多势众,而对面的姜茶与苏肆加上伺候的万顺与莫清荷,以及零零散散的几名宫娥太监,一共才不过十个人。

    抓他们易如反掌,可为何他们却在无形中输了气势?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王上去!”

    一脚踹在身旁亲卫的屁股上,苏信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怎么?你不去好要老子自己去?

    于是亲卫们立刻提剑,一边喊着王爷恕罪,一边冷笑着向姜茶二人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

    此刻无聊的姜茶正数着他们的步数,寻思着对方还有几步才能踏上黄泉路。

    咕咚。

    说三步就三步,居然一个数都没让她多数。

    脑袋掉了。

    那走在最前面的两名近卫连剑都还未抬起来,便被已经被一道冷光削掉了脑袋。

    鲜血喷涌,那两颗脑袋还在地上翻滚了一下,不知是出手者的故意还是死者的不甘,有一颗竟好巧不巧的滚到了苏信的脚边。

    空气在此刻寂静,众人的目光几次在万顺与莫清荷身上来回,他们真希望方才是这两人动的手……

    因为他们有点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两颗脑袋的落地居然是苏肆随手一扇的结果。

    可他们分明看到了电光火石之间少年抬手开扇寒芒骤现,然后……

    苏信惊了,苏梓凌惊了,在场所有人都惊了,即便早有猜测的白凤倾与苏慕,此刻的面色也是一顶一的复杂。

    “你说你想抓谁?”

    上前一步,少年一边把玩着折扇,一边在无形中将姜茶护在了身后。

    月白风清,姜茶望着少年修长的背影心头一暖,可很快又沉了下去。

    崩了啊,剧情崩了,大反派也崩了,连她自己都快崩了。

    眼下她已经完全不知道剧情会怎么走了,而且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苏信毕竟是个过来人,突遭变故的他虽愕然,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慌乱。

    “呵呵,想不到咱们皇上还是个硬茬儿啊?可你一个人再硬,有本王身后的守备军与两千死士硬么?来人!”

    彻底冷下脸色,苏信知道他不能再拖了,他就是拖也得把苏肆二人拖死在这里。

    姜茶不能活,因为姜家麻烦。苏肆也不能活,因为对方似乎自己就是个麻烦。

    眼看着一众守备军奉命围堵姜茶二人,另一边的苏梓凌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眼下苏信的士气已经受到了打击,正是他们绝地反击的时候。

    可苏梓凌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反击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因为当一半守备军向姜茶二人集结时,那一直围着外圈的死士们竟异军突起,一个个闪身犹如铜墙铁壁般挡在了守备军的面前。

    手中尖刀一个起落,那来势汹汹的守备军连作用都还没来得及发挥,便被削没了一个先锋队。

    这些死士不是他的人?

    这一刻苏信的冷汗终于下来了。

    他望着那被黑衣死士们众星拱月的苏肆,只见少年手中折扇轻摇,一双凤眼不喜不怒,得意没有,舒爽没有,甚至连胜利之后的傲气都没有。

    太平静了。

    越是平静越是笃定,他这么笃定,说明他早已掌控了全局。

    “……是你。”

    “是我。”

    苏肆知道苏信在说什么,苏信在说是自己故意放给他的消息,故意诱使他做了一个困死他自己的局。

    所以苏肆点了点头,十分大方且认真的承认了。

    只不过在承认的同时,苏肆已偏头看向了另一个人。

    那个正与雾月焦灼着,似乎对此刻局面有些懊恼的琉璃。

    都说只有疯子最了解疯子,就像苏肆也足够了解琉璃一样。

    “朕给你个机会,杀了他再死,你可愿意?”

    他是谁?

    自然是苏信。

    月色朦胧,佳人莞尔,不知是琉璃还是白骨的女人点了点头,乐了。

    “好啊。”

    这声“好啊”,让苏信寒毛直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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