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假装熟睡,从窗外映照进来的雪光隔着眼皮也有些晃眼。

    “公子!公子!”外面有人拍门,是随从。

    门被踹开了,听脚步声似乎有两三个人。然后就听到呼的声音,看来是看到我可能还健在放心了不少吧。

    “公子?公子?”有个人晃着我的肩膀轻声叫我。差不多了,也该起来了。

    “怎么了?”我揉着眼睛,装做昏沉的样子低着头,“该启程了吗?”

    “公子,老大人他。”身旁的随从扭捏着不敢说出口。

    “怎么了,快说。”我披着还没穿好的衣服站起身,“焦急”地瞪着他。

    “老大人他,”吞吞吐吐的,再不快点说如果让前来送行的奥马尔王子堵上地话就不好了,“老大人他,被人杀了。”

    我装作一愣,随即跑到张修德的房间。他还跟昨天一样,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低着头,胸前插着一只箭。就跟我昨天布置好的一样。

    “公子。”随从过来叫了一声。

    “把胸口的箭拔出来,给老大人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放在车里。”我吩咐道。

    “可是,公子,老大人在这里被杀了,要不要请国王帮我们找出凶手啊。”

    “你看到老大人胸口的箭了吗,那种尾端涂红的箭是奥马尔王子的箭。你觉得,我们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们还有机会走吗。”我顿了顿,“怎么没人发觉呢。”

    “公子,我们看过了,酒菜和茶水里都有些没化开的药粉,应该是早早的下了迷药。”

    “真是好谋略啊。”我恶狠狠的说。

    很快,随从们似乎都很怕客死他乡一样,很快地收拾好了张修德的尸体和行装。我吩咐他们赶紧出城,不要等别人发现。出门时,我看见年兴站在角落里,对着我摇了摇手。看来昨天房顶上的人是他。

    逃命的人总是腿脚很快的,我们的车队不多时便出了城。我挑开车帘朝后看着,远远的看到一队人马朝我们狂奔而来。我吩咐他们停车,还告诉他们千万不要松懈,也不要露出破绽。

    “兄弟!不是说好我来送你们出城吗,怎么走得这么快!”奥马尔王子跳下马来一把把我抱在怀里。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

    “张先生呢?”奥马尔前后找了找,“怎么没看到张先生?”

    “哦,伯父他可能是受了风寒,今早起来高热不退,正在车里呢。”

    “生病了怎么能赶路呢!跟我回去,我找最好的大夫给张先生治病!”奥马尔王子说着就要往车那边走。我拦住他,客气地笑了笑。

    “王子有所不知,如果晚了回去,我们的皇上会怪罪的。而且我们已经给他吃了药,伯父也已经睡下了。”我说着从身后拿出那只箭,“对了,王子,这是我那天从你家里拿出来的。”

    “我的箭?”奥马尔王子在箭尾仔细端详了下,“兄弟,你拿它干什么,你又不是个会拳脚的。”

    “留作纪念啊。”我伸出手,“之前是自作主张从你家偷出来的,现在,你还愿意把它送给我这个小偷吗?”

    “哪的话!给!”奥马尔王子把箭交给我,“既然张先生身体不舒服,你们也别耽搁了,赶紧回去,你们那的大夫可能比我们这的更好。”

    “那,后会有期了,兄弟!”这次我很大方地首先抱住他。

    “一路顺风!”

    我走回车边问几个随从:“你们都听见了吧,这真的是他的箭。”

    “是,公子,我们都听见了。”天呐,这嫉恶如仇的表情都是怎么了。

    车子跑得很快,周边的景物闪过眼前逐渐模糊成一个一个的色块,倒也真有些泼墨山水的感觉。这种狂放的景色似乎也只有这个狂放的地方才会有。怎么了,竟然有些喜欢上这种地方了。我扶着头胳膊支在腿上,旁边躺着张修德的尸体。

    一将功成万骨枯。张修德,你已经老了,就算你洞晓一切又能怎样?你,和那个赵子昂,还有老皇帝,都已经老了,如果任由你们这些老家伙守着自己的教条。

    整个帝国都会跟着衰老的吧。

    “公子,公子?”驾车的随从叫了我一声。

    “什么事。”

    “公子,我们回去了,老大人的事怎么办?”

    “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他们的王子杀了老大人,又特意放我们回去,难道不是让我们转告皇帝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迎接我们的是赵誉,和他身后整装待发的军队。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带着粮草军械过来换走着赵老将军的吧?”我下了车走到他身前。如今也是经略一方的将军赵誉,看盔甲的颜色,是新打造的,胸前厚重的虎头纹路还是熠熠生辉的。

    “奉太……不,奉皇上旨意,东方公子一回来,便发大军。”赵誉朝我拱手施礼,“公子,兵贵神速,还请公子见谅。”

    “张修德的尸体就在车里。”我把箭递给他,“奥马尔用这个杀了老大人。”我故意喊出声来让后面的随从听见。几个随从也赶紧跑上前来随声附和着。

    “副将。”赵誉招呼一人上前,“先带这几位随从兄弟回去,想必张老先生一路委屈了,好好的安葬!”说着脸上浮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嘴脸。这没想到,还以为是憨厚的汉子,装起来也很在行。

    眼见着副将将几个人带进城中,赵誉把我拉到一旁。“东方公子可遇到了年兴?”

    “我让他在莫罗国做内应,你们两个里应外合,想必更方便些。”

    “兵贵神速,我连夜发兵,亲自督战。”

    “赵将军,一切保重,我回去等你的捷报。”

    赵誉如今也是将军了。不知道我会有什么结果。

    风风光光的给张修德放进了棺材,我们也就跟着这口金丝楠木的棺材回了皇城。也好,跟一具尸体坐在一个车里多少都有些晦气。

    进了城,皇上,也就是太子爷,当年的吴光义,出城迎接,为表对老臣殉国的体恤,皇帝亲自为棺椁开道,一路赵子昂领着亲兵护卫护送着到了张府。张府也早就得到了消息,听说老妇人痛不欲生,得到消息当晚就随张修德去了,现在只有几个老仆家丁帮着雪霏打点事宜。

    张府门前,雪霏披麻戴孝,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冷冰冰的。

    “皇上万岁。”雪霏跪在地上,“张家万死,皇帝怎能为家父灵柩开道?”

    “张老大人是我朝老臣,为国家殚精竭虑,如今被番人所害,朕心甚痛,只有以此,略表我告慰之心。”皇上说的捶胸顿足,旁边的奴才赶紧过来宽慰皇上,连赵子昂也过来安抚。

    “皇上龙体为重。张兄如今克死异乡,老妇人业已去了,张家仅有一女留存,这小丫头如何存身啊?”赵子昂毕竟是个将军,早也见惯了这些生死之事,他更关心的是活着的人。

    “回皇上,赵老将军。”我跪在雪霏身边,“临行之时张老大人已经做主将小姐许配与我,只是我保护老大人不力才让老大人客死他乡,不知道小姐是否还愿意。”

    “番人诡计谋害我朝功臣,并不是你保护不力。”皇帝俯身拉我起来,“朕还是太子之时,东方公子曾经护驾有功,如今又随老大人出使番邦归来,想来也是历练有加。不知道你是想要做官还是经商?若要做官,朕便赐你一官半职,若要经商,朕就赏你金银,总不至亏待了你。”

    “回禀皇上,我愿效仿张老大人,为皇上效力,肝脑涂地!”

    “赵老将军,如今您也是护国公了,你看给他个什么官啊?”皇上问身后的赵子昂。这时候我才抬眼看了老将军一眼,鹤发白须,精神尚可。脸上的纹路,说不清是皱纹还是伤痕。

    “皇上,此人相貌堂堂,能言善道,可虽然曾经救驾有功但毕竟资历尚浅,不能给太大的官职,不如就让他去礼部随便找个差事吧。”

    皇帝的眉心微微皱了下可随即就舒展了:“护国公所言极是。只不过,若是随便给个小官,未免苛待了良才啊。”

    赵子昂挺了挺身板,手按佩剑:“皇帝三思。此人年纪尚浅,若是给了过高的官职,难免娇纵。他若真是个良才,姑且凭自己的本事吧。”

    “回皇上。草民不才,不敢求过高的官职,让皇帝为难。”赵子昂,天堂有路你不走,那我只能多送送你了。

    “既然如此,”皇上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你就做个谏官吧。随侍左右,朕若有失,你可直言劝谏。”

    我瞟了眼赵子昂,他似乎对这个官职不以为意。“谢皇上隆恩。”

    皇帝说要等赵誉得胜归来再办我和雪霏的婚事,但还是让我现在住进张府,门口的匾额也换成了“东方府”。佣人仆役还是之前张府的那些人,加上一起从莫罗国回来的随从的宣扬,其他人也拿我当做自家老爷一样听命服从。

    雪霏还是那个样子,冷静的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陪我喝一杯怎么样。”渐渐暖和起来的夜晚,花园积雪已化,石子路上泥泞不堪。我备下了一壶好酒,喝了两杯才遣人去叫她。不多时便来了,只不过眉眼之间仍是如寒冬凛风,不觉让我打了个冷战。

    “公子相邀,我自然奉陪。”飘飘然坐在对面,未等相让便自饮起来。

    我挥挥手让下人都走开,端着酒杯看着她。

    “公子怎么不喝。”雪霏放下酒杯回看着我,脸颊微红,想是酒劲上头。红润起来倒也添了几分可爱。

    “都说春暖花开好时节,却从没人在乎过这冬春交界之时,寂寞枝头,泥泞破败,当真是惹人烦闷啊。”我也放下酒杯,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泥泞破败之中却蕴含着无限生机,只消春风一缕,便是满园花开的繁荣景象。”雪霏语罢,脸上的寒风也消减了些。

    “我说过,小姐是能理解我的人。”我从怀中拿出那串在莫罗国买来的手链递过去,“不知道这个时候告诉你这是我送你的,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还以为公子只知道家国天下,没想到也有这些心思。”雪霏将手链带上,珠子里雪花般的纹路让月光轻柔起来。我端起酒杯,瞥见杯中弯月,倒似佳人一笑。

    “雪霏,现在只有我们,你可以哭了。”我走到她身后,轻轻说道。

    雪霏一愣,抬起头眼神氤氲地望着我,良久,便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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