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刘襄质问,甄逸面不改色的说道:“子楚虽困,却无性命之忧,将军虽盛,却有杀身之祸。”

    刘襄反驳道:“乱世已至,人心惶惶,此英雄崛起之时。昔年七国纷乱,秦奋六世余烈,亡诸侯而得天下。

    及至秦失其鹿,天下逐之。高祖不过楚地亭长,鄙薄之辈也,顺势而起,最后南面称尊。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吾敢自比子楚,亦敢自比高祖。甄公可敢比吕公?”

    甄逸不言,只拿眼睛盯着刘襄。刘襄不避不让,与甄逸对视。

    两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颇多算计。

    刘襄心说,这个甄逸是个老狐狸啊,从面色上看不出他的心中想法,这一步走不下去了。

    正当席间气氛凝重之时,有甄府仆从来报,夫人要携府中内眷,前来正厅谢礼。

    甄逸点点头同意了,不多时,甄逸的夫人张氏,带着一子三女来到厅中,与刘襄见礼,谢夏日赠冰,情谊厚重。

    刘襄回礼,眼睛扫过众人,看见昨天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她今天穿着襦裙,腰间系着丝带,手中捧着一个白瓷罐子。

    刘襄眨眨眼,有点奇怪,那白瓷罐明明是他刚送来的,抱着出来是个什么意图?

    不及多想,甄逸开始为刘襄介绍家人,她是甄逸的长女,刘襄猜测应该叫甄姜,因为前世看过甄宓的传记,甄姬有两个兄长,四个姐姐,长女的名字叫做甄姜,其他人记得不太清楚了。

    这次听甄逸介绍,长子叫甄俨,十三岁,其余是次女、三女。甄逸还有一子二女,因年幼不便见客。

    引荐过后,甄俨奉酒,这一杯喝下去,刘襄感觉直犯晕,他怕失礼赶紧低头缓解酒意。

    深呼吸几次,稍微恢复了一些清明,抬起头时,正好听见甄姜说话:“我取了渍好的酸梅,给父亲和刘将军解酒。”

    又说了几句多食些羹汤饭食的话语。

    语气软软糯糯,颇为好听。

    刘襄看着甄姜认真的用长勺取酸梅的样子,不自觉间,笑意涌上心头。

    世间情动,

    盛夏白瓷梅子汤。

    此情此景,醉意醺然。

    见过礼,叙过话,甄逸的夫人就带着子女回后宅了。

    正事还得接着谈,刘襄斟酌了一下,决定换个套路,就开口说道:“甄公,吾给你讲个故事吧。

    曾经有一次,吾口渴了,路过一处瓜田,想摘个瓜解渴,却被瓜农拦下,听他说,现在不能吃,需等到瓜熟蒂落方才香甜,吾却不信,摘了瓜便走了。

    这瓜不摘下来,怎知不甜?即便不香甜,但能解渴。

    甄公觉得如何?”

    甄逸脸色大变,他听明白了,刘襄这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刘将军此言,吾不敢苟同,若非心甘情愿,其后隐患颇多,不得不慎啊。”

    看见甄逸变了脸色,刘襄更坚定自己的想法了,就不能跟他玩什么君臣相择的套路,根本玩不过甄逸这种老狐狸。

    刘襄笑容满面,轻声说道:“冀州黄巾闹得很凶,甄公要去辽西躲避兵祸?”

    “刘将军何意?”

    “辽西不必去了,那里也闹兵祸。”

    甄逸皱着眉头问道:“便如潞县这般?”

    刘襄淡淡的说道:“潞县挺安全的,辽西却未可知,甄公何必履险地?

    不如,吾为甄公寻一处安宁之所,等兵灾过后,再回家乡吧。”

    “刘将军好意,甄某心领了,还是不麻烦将军了。”

    劝不了啊,甄逸是看不上他啊,刘襄收起笑意说道:“甄公,吾非是商量,只是告知一声而已。”

    甄逸面色沉了下来。

    “刘将军真要用此掳劫手段,不怕天下人责难?此乃贼寇行径,成不了大事。”

    “甄公口中的天下人,不过就是些世家子罢了,天下真正的力量,甄公怕是没见过。

    那是一股排山倒海,改天换地的力量,吾有幸知道一些,比甄公口中的天下人,强大得多。”

    甄逸不屑的冷哼一声。

    刘襄促狭的说道:“甄公安心,吾会为你养老的。”

    说完站起身来,拱手一礼:“告辞了,甄公不必相送。”

    刘襄走出甄逸府邸,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甄逸摔杯为号,把他咔嚓了。

    也不用调兵围困,只留下几人在门口盯防,刘襄就回县衙去了。甄逸刚才没拼命,说明他不想鱼死网破,还有谈的余地。

    等过几日解决了刘政,再派人送他们去渔阳。

    时间从不等人,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刘襄每天都去拜访甄逸,而甄逸每次都设宴款待。

    刘襄真不知道这个老狐狸是怎么想的。

    无所谓,至少阻止了他去资助公孙瓒,也算是一个收获吧,刘襄只能这么劝自己。

    今天他没去甄府,因为刘政到了,右北平三千正兵,五千民夫,在下午未时入城。

    刘襄扮作卢居的佐使,随卢居一起,接引刘政。安排好右北平郡兵入住军营后,卢居在县衙设宴,刘政及麾下军官十余人皆来赴宴。

    看着始终不曾怀疑的刘政,刘襄觉得这人是个不错的好人,挥挥手命宿卫封锁县衙,强弩手入场,发弩射杀刘政等人亲卫五十余人,把刘政逼在正厅一角。

    刘政满脸惊怒,质问卢居:“贼子,吾好心来援,汝却这般行径,当真狼心狗肺,汝要造反不成?”

    刘政麾下军官也都开口谩骂。

    卢居有些羞愧,毕竟是刘政的旧相识,只是低头不言,任人谩骂。

    刘襄在一旁打断他们说道:“如今已是阶下囚,何敢如此嚣张?再出恶言,一律射杀。”

    右北平众人仍旧谩骂不止,刘襄觉得他不能言而无信,只好开口下令:“除刘政之外,其余人等一律射杀。”

    一众弩手闻令,发弩射杀十余军官,刘政被吓得跌坐在地,身若筛糠,抖作一团。

    刘襄开口安抚道:“吾一项守信,他们不听劝,只好勉为其难,刘太守不必惊惧,吾有相求太守之处,不会加害。”

    看着身边被强弩射杀的一众兵将,刘政涕泪横流,哭得很是伤心。

    刘襄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是硬撑着,也不能哭啊,情绪居然崩溃到这种地步,这个两千石的朝廷大员也太水了,不知花了多少钱买的太守之位。

    挥挥手命人将刘政绑了,带下去囚禁。

    众兵打扫战场,刘襄与卢居走到县衙外面叙话。

    “卢君真要卸甲归田?吾还想着重用卢君的,介时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岂不是好?”

    卢居颇为沧桑的笑着回到:“吾今年五十有六,从军近四十年,身心俱疲了,这军旅之事,已无力应对,还请将军开恩,放我归去与家人团聚。”

    “卢君若想躲个清闲,不如带家人搬去渔阳居住,潞县非善地,以后怕会动荡不休,不是荣养之所。”

    “谢将军挂怀,吾收拾一番,就带家人搬去渔阳。”

    刘襄点点头,与卢居行礼告别,就先走了。

    有些人,终究无法同路。

    刘襄不会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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