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的梦更加真实了,像是从现实生活延伸出去的,她梦到不久之后李洵在景平之战以少胜多取得大胜,然后赶在她生辰前夕悄悄回来,在她生辰那日带着她进宫向皇上请旨赐婚。

    这些,再然后梦到的都是一些片段,一会儿她浑身是血,一会儿李洵浑身是血,李洵蛮横地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在地上拖行数丈远;李洵把她关进捕兽笼里任她和猛虎为伴……

    浓重的血腥味儿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罩下来,她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梦境,可不管怎么样挣扎呐喊都是徒劳无功……

    “姑娘,姑娘。”玉菱冲进屋子里,跑到床边,不断晃着她的身子把她从噩梦中摇醒。

    她惊魂未定地坐起来,正要开口说话,玉菱那丫头便欢快地说:“景平传来战报,太子殿下胜了!他仅以三万兵士便击溃敌方十万大军!”

    傅娇听到这个消息,人都近乎傻了,再追问细节,竟然和她梦到的一模一样,她觉得自己的心跳甚是厉害,晚秋的天她掌心都渗出了汗水。梦中的场景和现实无端重合,她怕还是在做梦,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真真实实,她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爬起床,起身就到柜子里去收拾衣服。

    “姑娘,你要找什么?”玉菱都愣了。

    她说:“收拾衣服,去九华寺待几天。”

    梦中的大军在她生辰之后回来,可李洵为了给她庆贺,提前悄悄跑回京城,在她生辰那天带她进宫向皇上请旨赐婚,从此开启了她炼狱般的人生。

    傅娇躲在九华寺,生辰那天,李洵果不其然去府里找她了。

    这几天都心神不宁的傅娇听了下人的话,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梦境的内容太荒诞了,她从三岁起就和李洵一起玩儿,小时候两个人同吃同住,李洵在她眼皮子底下长成英武少年,从小到大,他任自己予取予求,莫不顺从。若是不爱上他,恐怕她都有什么毛病。

    可梦中看到自己被他揪着头发时的恐惧再度席卷全身,她冷得几乎浑身发颤。

    直觉告诉她,梦里的内容都是真的。

    眼前所有的美好都是场镜中花水中月般的幻影,就算他们有十多年的情分,便是来日结为夫妇,她入了东宫,他还是会如梦中一样,变得暴戾凶残。

    说一千道一万,和李洵十几年的情分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下的,梦境的内容又委实骇人。

    她像是站在十字路口,何去何从,迷茫得很。

    她心里乱糟糟的,也不敢去见李洵,从九华山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李洵的人来了好几次,她都不敢露面。

    今天是秋猎的日子,以往每年秋猎,傅娇都会同往,她骑射俱佳,每回猎得不少猎物,男子里头以李洵最厉害,女子里她则是榜首。

    她喜欢穿红衣,他则是一身明黄圆领窄袖骑装,打马并辔穿行在山林里,是深秋萧瑟最惹眼的风景。

    傅娇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过去的事情疯狂往脑子里钻。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传来一阵风,一片阴影闪过落在她面前,李洵自然而然抽走她手里拿着的佛经:“傅娇,你现在越长越张狂了,本太子派人来请你你都敢甩脸子。”

    傅娇动作微顿,面色却没有变化。

    李洵的到来她并不意外,指望国公府这半丈高的墙能挡住李洵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手指紧了紧,抬头,尽量用平和的脸色面对他:“我害了风寒,大夫说不能见风,不许我出去走动。”

    李洵盯着她,逡巡的目光从她素简的发髻移到女子明艳的脸庞上,傅娇生得很漂亮,额头白皙光洁,鼻头小巧挺翘,唇瓣晶莹润泽,开阖间那点殷红带着些许勾人魂魄的意味,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她精致的眉眼。他缓缓俯下身子,盯着她温润的眼眸,抬起手去摸她的脸颊:“真病了?人都瘦了不少。”

    梦境中那种犹如鬼魅一般的脸陡然靠近,尽管知道那是梦,傅娇本能地浑身寒毛卓竖,下一刻微微侧身,躲开他的手:“你还当我诓你不成?”

    李洵面目表情地看着她,唇角因为不满微微向下耷拉几分。

    傅娇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些,不过因为公务晚回了她几日信,就如此动气,此前刘瑾来不给脸色倒也罢了,这会儿他亲自来不期然看到她这避如蛇蝎的模样,心头一时间躁郁难解。

    “躲什么?你我迟早是夫妻,碰一下怎么了?”她不让碰,他偏要去碰一下,伸手握住她小巧灵秀的下巴,这些日子不见,她确实瘦了些,原本圆润的下巴现在都尖尖的了,他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又不免心疼:“可传御医来过了?”

    傅娇眼眶兀的热了下,她垂下眸子,声音软了几分:“别这么孟浪,仔细把病气过给你了。太医院的早就来看过,不是什么大毛病,养些时日就好了。”

    她这么一说,李洵心里的气渐消了些,娇娇方才避开只是不想把病气过给他了,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因为关心他。

    这么一想,心里的气全然消散了,拉着她的手坐下,女子雪缎似的肌肤握在掌心,他放缓语气说:“我这身子跟铁打铜铸的一般,哪那么容易过了病气。”

    傅娇顿了顿,避过这话不提,问:“今天秋猎你怎么还不去?”

    “你都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李洵在她身旁坐下,脚高高翘起搁在窗台,看她一眼:“还在为那封信的事生我气?”

    傅娇摇头说没有:“我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你这样想未免太小看人了。”

    李洵知道傅娇一向是个脾性不怎么好的,心里头拿捏不准,还以为她置着气,这回来少不得要拿他发作一回。却不期然她这么乖,往她的方向暗暗瞄了一眼,挑着眉眼笑看她,说:“我打量着你动了怒,成日里茶饭不思,巴巴地赶来负荆请罪。”

    傅娇目光落在他高高翘在窗台的腿上:“这就是你负荆请罪的态度?”

    李洵闻言起身,恭恭敬敬往她身前站定,学着市井上戏法人的招数,逗着她望向雕花顶,然后在她惊愕的眼神里变出一支鞭子。

    这根鞭子漂亮极了,白玉为柄,金为身,他双手捧着鞭子递上:“是我冷落佳人,还请娇娇恕罪,大人有大量宽恕我这回。”

    傅娇的目光从金灿灿的鞭子挪到躬身的男子身上。

    外人面前他是清隽高冷的太子殿下,独在她面前肯折腰相哄。

    他这身份,这模样,肯矮下身段想法子来哄人,天下女子又有几个能抵抗。

    “好了,堂堂太子殿下学市井小儿,娘娘知道了少不得又要骂你。”傅娇接过鞭子,轻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

    今天从他进来,娇娇就没笑过,此刻终于有了点笑意,他自然察觉得到。

    眸子遂亮了亮。

    他重新回到她身边坐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也不拘是她喝过的,端起来喝了一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又有谁知道?”

    傅娇把玩着鞭子,嗔笑:“那我若是要说呢?”

    “你若说了,我便把你捆在身边,天天教教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李洵说了句玩笑话。

    傅娇听了这话,脸色陡然间变得格外难堪,梦境中他被李洵困在殿内廊柱上的场景闯入脑海。

    几乎是刹那间,她感觉身上的温度一下子凉到极点,浑身透骨的寒。

    她把鞭子放下,细白的手无力地搭在桌沿。

    以前也说过这种玩笑话,她说他若敢对自己不好,她便是去塞外牧马也不待在他身边,他笑着说她敢跑,定会把她捉回东宫,用铁链子锁着,让她半步也不离开。

    彼时的玩笑话现在听来竟是如此刺耳。

    “玩笑话而已,怎么吓得这么厉害?”李洵摸了摸她冰凉的额角。

    “最近总是这么反反复复的,一会儿好一会儿坏,歇会儿就好了。”傅娇格开他的手,恹恹地说。

    李洵又不傻,不舒服和不开心他还是分得清,方才她分明是听了他的那句话脸色骤变。

    何况,此前她跑马摔断了腿,看到她眉眼里都是欢喜。

    但这次他们分别将近半年,小别重逢,她的眉眼却冷淡得厉害。

    “成日在屋子里窝着,病哪里好得起来?”他起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跟我上南山打猎去。”

    “我病着……”她小声推辞。

    “你在帐子里等着,不让你出去透风。”他拿兜风把她罩得严严实实的,确保一丁点风也吹不到她。

    她还要再推辞,他弯身一把将人抱起,威胁:“再闹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是采花贼。”

    傅娇无奈瞪了他一眼,此前他也这般专断不讲理过,只不过那会儿她满心都是他,小打小闹的情趣让小女儿胸臆间满是甜蜜。

    做了那场梦之后,她预见后事,见微知著才发现他似乎很早就有了做暴君的潜质。

    暴君这个词甫一出现,她顿时豁然开朗,终于找到个词形容梦境里的李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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