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回忆勾起了卢植的伤感,白楚峰此时也无法以言语相劝,只是陪伴卢植一起默然,心中在跟自己说一定要对小玉好,弥补她上半生的不幸。

    卢植看到白楚峰就像看到杨鼎一样,不仅外貌有相像之处,连行事也有相近之处,一个“生擒”左贤王,一个行刺了鲜卑的檀石槐。[]

    “杨兄当年也想在幽州安度余生,然而事实往往不如人意,杨兄选择了自己的路,无怨无悔。楚峰,你也能吗?”

    卢植说了这样一通道理,弄得白楚峰挠着头皮不解其意。只是察觉卢植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碧玉剑上。

    “老师,能左右天下的人当数公孙瓒和刘备,而我,不过是上谷一客商……”

    “伯珪也是杨兄的遗孤。”

    “啊?不会吧!”

    尽管白楚峰心中不相信,但想到自己与公孙瓒那替身关系,换而言之杨鼎和公孙瓒有这样一个秘密也不足为奇……只是自己算什么?

    “玉儿是个可怜的孩子,伯珪也是。本来杨兄与伯珪的母亲辽西令支过隐居,那年伯珪才不过两岁,但适逢边疆大乱,杨兄佳缘被乌桓一部族掠寇,杨兄更被劫到乌桓部族中,留下孤儿寡母。”

    “那是因为展夫人的缘故。”

    “她跟你说了?看来她对当年的事情还是谨谨于怀,后悔不已。哈哈……只是天意弄人,杨兄竟然做了伊诺的义兄,大错已经铸成,然而挽救却晚了,杨兄一直寻找也无法找到伯珪母子。数年以后,杨兄娶了一乌桓女子,还有了如今的玉儿。而我是后来镇压边疆动乱才认识了杨兄和伊诺,展夫人就是伊诺。

    后来我在幽州四处打听,才查到伯珪母亲被公孙氏纳做旁妾,伯珪也成为了公孙家的子弟,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伯珪只是公孙氏的养子,却道是公孙氏庶出而已,因为公孙氏对此子痛爱有加,而伯珪如今也没有让公孙家失望。

    随后我也受杨兄所托收伯珪为学生,本以为让玉儿与伯珪共师,慢慢告诉伯珪身世,可是料想不到伯珪对异族记恨甚深,杨兄更不便与之相认,更不愿影响伯珪的仕途。”

    卢植把公孙瓒的秘密也一同说出,教白楚峰惊讶不已,公孙瓒血液原来因此而烙印着对胡族的仇恨。白楚峰却想,杨鼎一旦告诉公孙瓒所有事实真相,公孙瓒可能这个人生都会崩溃,一个人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的东西原来只是一个多此一举的笑话时,那会是什么情况?而且那是父亲亲口说出来,尽管自己的童年幸福的确是被胡族所摧毁了。

    “无论公孙瓒知道这个秘密与否,他都是一个可怜的人。”白楚峰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

    “所以我一直都很维护他,可能连玄德、玉儿都会因此困惑,但这都是我能为杨兄做的一些微薄之事。所以我非常感谢你,不仅是你对伯珪的同情。”

    “是否刘备都把冀州的一些事告诉你了?”

    “嗯!不可否认,玄德才是我最能干的学生。还有宪和,的确是玄德自小的好友。”

    “宪和……难道左贤王之事……”

    “呵呵……”

    卢植笑而不语,让白楚峰忽然清楚了卢植早已知道的事情。

    “或许你一直疑惑为什么碧玉交给你而不是伯珪,但,剑既然交给你,你就为我一直好好保存下去。”卢植笑止便说。

    “子干老师……”

    “我相信你的选择,用你的选择为乱世的百姓谋求平安。”

    “玉儿父亲是为民除害,可我是帮助外族,老师不认为我是叛汉?”

    “汉胡有何分别,天下万民本是疾苦,分别只是上位者的私心,汉人之间尚且为寸土而纷争,番帮外族也能为求生存而相互扶持对抗汉朝,也能联汉而抵外强。自古到今的诸侯混战,曾经冒顿、檀石槐的大漠一统,又或如今南匈奴和乌桓的依附汉室,汉胡有别只是口诛笔伐的托词,楚峰身在乌桓,应该更清楚,不要多心,相信自己。”

    白楚峰此时的两肩感觉异常沉重,却又无比自在,因为无论如何,卢植在默默支持着自己,白楚峰不需要理会其他人如何评论这件事情。

    卢植说得对的,一个宽广的胸襟,不分汉胡,只有那份包容才能立足天下,否则只会偏离世道。五胡乱华,元灭宋,清代明,清朝闭关锁国而让西欧列强侵华,都是外来异族的胜利,因为他们吸收了中原的文化,中原人却自恃天下宗正而排斥外来文化,再也无法知己知彼。

    毕竟西汉到东汉,四百多年,有穷兵黩武出塞征讨,也有和亲求安,因此,卢植认为白楚峰雪中送炭帮助左贤王,以此交厚匈奴也是一条可行的路。

    “其实学生心中所想的确是为了汉土之民,想长安被李傕等人所占,天子更深陷其中,长安必然不会是一个可以继续平静的地方,来ri风起云涌自免不了腥风血雨,无论是有人刻意而为,还是番邦自己趁乱兵入长安,长安的老百姓也少不了惨遭横祸,若呼厨泉的栾提氏依旧能主事南匈奴,便要他答应我绝不能兵扰长安,至少那个时候不能。”白楚峰坦白说出心中所想,当然他也在想着那个闻名已久的人,却不能对卢植说出来。

    “楚峰,你就相信那个呼厨泉能答应你?”

    “昭君出塞也能使汉与匈奴数十年相安无事,匈奴人虽凶残,那是生存的法则,但不是不讲道义,我跟呼厨泉相处过来,他不是那种小人,所以我相信他会答应我,至少这是个机会。”

    “我不知道楚峰你怎么会如此肯定长安必有如你所说的动乱,但你的确有一些独到的见解。这点跟玉儿的父亲也十分相像。”

    白楚峰每逢听到卢植拿自己跟杨鼎比较,总是感觉尴尬无比。

    因为卢植心系汉室,心系天子,对白楚峰关于长安的忧心也觉得理所当然,却不知道白楚峰心中的某个人才是主导因素,并非全是为民,否则天下万民皆苦,何以独念长安,白楚峰怎么不去拯救一下其他人。

    只听卢植又继续说:“当年我也劝过杨兄勿行此冒险之事,但他依旧坚持到底,而现在想来,若不是他那份坚持,除掉了檀石槐,也不知道汉室还能否复存。不过后事之说皆为人语,谁能明白当事人的心意。”

    “那是但求无悔。”

    “好一个但求无悔,即使天下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会感谢你,你依旧无悔?”

    “老师会觉得杨鼎有悔吗?”

    “哈哈……楚峰,碧玉剑的确应该交给你,你本应属于天下的。”

    “老师见笑,只是尽力一试罢了,我还是喜欢这个安静的地方。”白楚峰凝视着窗外的情景说道。

    “长安,忽然让我想起了昔ri好友蔡侍中,杨太尉,当年灵帝在位,我们三人一起校对五经,补续《汉纪》,只是黄巾之乱,我被调往广宗拒敌,后又因董卓乱政我避祸隐居上谷,一个月前传来伯喈被害的消息,我实在痛心,不知道文先如今怎样?”

    “吉人自有天相,老师请安心。”白楚峰安慰道。

    “文先德载四方,知进退,其有一子杨修,更自小聪明,杨氏大族,我也不太担心……只是伯喈身故,其独女昭姬却是无所依靠,让人怜惜不已。”

    “不如派人去长安接蔡小姐来这里吧?”白楚峰听得卢植与蔡氏甚深,忽然突发奇想,心中还兴奋不已。

    “楚峰怎么突然如此激昂?”卢植看着白楚峰就感到神sè有异。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事情很伟大,还能为老师分忧,干脆让老师安心个彻底好了。”白楚峰的底牌差点被揭露,内心难免有些虚。

    “玉儿难道就是喜欢你这古灵jing怪吗?若有奇缘,当可如此,不过凡事也不可强求,司隶离幽州遥远,天下到处纷乱,处处险境。再说,我怕我等不到哪天!”

    “老师……”卢植对自己时ri的悲观,白楚峰心里难受。

    “即使等到昭姬侄女,也只能拜托楚峰照顾,楚峰,现在是否开心不已?”卢植话锋一转,似乎在故意嘲弄白楚峰。

    “子干老师,我白楚峰就算想女人也不会想到这个地步,那位蔡小姐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你能保证我那个时候一定很开心吗?”白楚峰反驳过来,不过那的确是实话。

    “说回来,我印象中的昭姬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也不知道如今何等模样。”一声感叹,卢植也投入在思忆之中,

    “原来老师也没有信心。”白楚峰笑说。

    “呵呵……你这孩子,有些地方倒跟马融老师非常相似……来吧!让我看看你近来可否疏于练剑。”

    白楚峰闻言,自然会心一笑,立刻紧跟卢植身后,并离开了邑落,找了一块清静的地方。剑在卢植手中舞动,白楚峰在一旁凝神而看,此情此景师徒二人温馨异常,却又带有点点凄戚。

    碧玉的剑风似乎是对卢植不舍的离别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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