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及宾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徽之声,士皆垂泪涕泣。”

    当夫子读到荆轲告别门和太子,准备只身前去刺杀秦王的时候,浑浊的眼中有了泪光。

    “同学们!这就是荆轲为了燕国牺牲的气节!你们虽然尚且年幼,但是却不能忘记这样的胆魄!”

    夫子言辞恳切,拳拳心意溢于言表。

    穆如酒听着,却只觉得冰冷。

    呵,为国牺牲?

    曾几何时,穆如酒也是抱着这样的家国情结的。

    披上战甲,上阵杀敌,即使被无数追兵围追堵截,穆如酒也从来没有想过投降或放弃。

    她以为,不论如何,谢琛都在京都等她。

    等她平安归来。

    谢琛说过的,会立她为后,他们从此举案齐眉,白手与共。

    穆如酒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是靠着这个承诺才活下来的。

    但是后来呢?

    枕边人居然一杯毒酒,将她赐死冷宫。

    忠诚这种东西,已经在她的心中消亡了。

    不是说她是妖后吗?

    她就把南溪国覆了,坐实了“妖后”的名声!

    “接下来这句诗,是荆轲临行之前留下的,慷慨悲壮,万古流芳。”

    夫子顿了顿,情绪激昂地读出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众学子似乎也被夫子的情绪感染,跟着大声读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穆如酒撑着头,自然没有跟着一起读。

    她自己没有跟着读情有可原,身边的纪符言居然也没有跟读?

    穆如酒觉得有意思,转头看向纪符言。

    “符言同学,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读啊?”

    穆如酒一副怯儒的模样,看上去是个十分内向的女子。

    纪符言微微皱眉。

    “好傻。”

    “……”

    穆如酒完全没想到纪符言居然是因为这个才不读的!

    眨眨眼睛,穆如酒忍了好久才把自己的笑憋回去。

    纪符言这小孩儿,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

    终于等到下课,穆如酒有些纠结地看着摞在书桌上的一沓书,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到底要怎么才能“学会”识字啊!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骗祁君羡自己不识字的,现在居然更难圆过去了。

    私塾分了不同年龄段,像穆如酒这个年龄的学生,字早就认全了,她如果想学识字,就要去低年龄的学堂。

    但是如果要转的话,就必须要长辈前来办理,祁君羡肯定是不会来的。

    想到这里,穆如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有个人能够“教她”认字就好了,这样的话,她就能名正言顺地读书写字了。

    “沐酒!”

    穆如酒正在想事情出神,没有听到别人喊她。

    直到一个膘肥体壮的男生来到穆如酒面前,挡住了穆如酒所有的视线。

    穆如酒这才回神,怯生生地看着来人。

    李虎粗着声音质问:“我刚才叫你你没听见啊?!”

    穆如酒声音小小的:“对、对不起……”

    奶奶的,她都忘了自己叫“沐酒”了!

    李虎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以后,我们几个人的甜点,你来带!”

    穆如酒抬眸,一双黝黑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子,似乎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什么?”穆如酒的声音还是怯怯的。

    李虎脸上有些不耐烦了:“老子说,以后我们几个人的膳后点心,由你带给我们!”

    说着,指了指前面几个凶神恶煞的少年。

    要是照穆如酒以前的脾气,估计一枪就挑过去了,但是现在不行,现在的她是担心怕事的“沐酒”。

    “我、我没有钱买点心……”

    穆如酒小声回答,眼神里蓄了泪水。

    李虎见状,更加张狂了:“没有钱不会偷?不会抢嘛?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天一定要给我们哥几个带来!”

    说完,李虎大摇大摆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在场不少人都看到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阻止。

    似乎李虎欺负别人已经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了。

    穆如酒眯眼看着前面虎背熊腰的李虎,眼中有一丝戾气闪过。

    当年,她向谢琛提出建立皇家私塾的时候,就是因为担心会出现一些人仗势欺人的现象,所以制定了很严格的惩罚制度。

    私塾刚成立那几年,确实有不少官家子弟,仗着自己父亲的品级高,欺压其他同学,那些被欺负了的学生有口难言,更加滋长了那些人的恶行。

    穆如酒得知这件事情后,提了自己的伏月戟,风风火火地踢开了私塾的大门。

    她将欺负学生的那个学子一枪挑起来,挂在屋顶上示众,不管对方怎么哀求,她都没有手软。

    足足挂了半天,那学子都哭晕过去了,穆如酒才将人放下来。

    虽然事后穆如酒被学子父亲弹劾,谢琛也因此多日没有来她的宫殿,但是穆如酒的行为确实起到了震慑作用,自那之后,再没有出现学子用品级欺压同学的行为。

    现在,妖后穆如酒已经身死多年。

    有些人,又开始作乱了。

    这是穆如酒一手建立起来的皇家私塾,她见不得有人在这里欺压同僚。

    就算她已经死了,也见不得。

    纪符言瞥了一眼身边抿唇不语的女孩儿,微微敛眸。

    这件事,他不能管。

    并不是因为他惧怕李虎,若论品级,除了皇族与右丞,无人敢与他叫板。

    但是……

    爷爷教育过他,小不忍则乱大谋。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穆如酒,纪符言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同我讲。”

    纪符言开口,声音清朗,少年温润如玉。

    一个远亲,估计是真的没有什么钱财来给别人买东西,纪符言想着,要不然就给她一些钱,让她应急。

    他原本是这个意思的。

    但是当他的话刚一说完,就看到刚才还有些阴郁的少女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

    那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上钩的大鱼。

    纪符言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哪里来的。

    “真的吗?我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你讲吗?”

    少女明眸皓齿,笑起来有着一对浅浅的梨涡,俏皮灵动。

    纪符言有一瞬间的失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答了她:“嗯,都可以。”

    穆如酒十分激动:“那你可以教我识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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