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参加考试之前, 大学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但一想起来却会让他们心潮澎湃，搅得他们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陆秦的问题, 让他们一个个打起了精神, 手中握着笔一动不动, 就这么好奇地看着他。
柳志坐在第一排，椅子高低不一, 都是他们临时凑出来的。
“陆同志, 你说吧。”
陆秦环视了一圈，手上拿着粗短的粉笔, 敲了敲，“我的意向大学是宁大, 连专业我都想好了。”
话音一落, 低呼声响起, “宁大啊！”
宁大就在他们省的隔壁，这所学校的综合实力在全国排名前三, 尤其是在数学和经济学以及会计学科上面。
“当然啊，我也不是乱选的。”
收到他们的反应，陆秦背着手微抬起头，露出好看的下颚线。
“之前我代表厂里去谈合作，就去过宁江市，且不说它地理位置好是所很优秀的大学，就连饮食各方面都与我很相符，而且风景秀丽, 人文环境各方面的水平都很高，是一个很适合学习并留下工作的地方……”
陆秦很快把话题牵回来，“当然, 我主要是考虑到了以后的发展，像你们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对上他们懵懂的小眼神，“可以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发展，我相信你们未来都是人中龙凤。”
可是他们也不了解啥学校啊。
有人好奇并且心动了，“陆同志，宁大附近还有什么学校？”
陆秦很欣赏他的问题，“有啊，比如宁江师范大学、宁江财经大学、宁江军事学校，都是很好的大学，对于以后要留下工作的人而言，选大学也是选地方，单看省里的学校数量，就可以知道它有多重要了，而且往后肯定是发展的重点地区。”
宁江市是个好地方就这么深深地印刻在他们脑海中，他们在唇间念了好几遍宁江市这个名字。
见火候差不多了，陆秦把话题牵回来，“好了啊，回归正题啊，今天我们能学多少就学多少，没学懂的课后相互之间探讨。”
一个个身体变得板正，重新拿起笔。
讲课与会讲课是不一样的，至少陆秦在此之前有准备，先把知识点串联起来再说，然后把同种类型的题目变换一下让他们做一遍。
想象着老师该有的姿态，他表情一本正经，“……好，我们接下来再换一种做法，我现场出个题目给你们五分钟到时间想想思路，别死记硬背，想一想是不是我刚才讲过类似的。”
莫名地，对着他这张好看的脸，他们都有点紧张了。
陆秦忍不住拿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照片中，昏暗斑驳的环境里，一群青年奋笔疾书，眼中透露着对知识的无限的渴望。
听到拍照声，他们抬头看了眼便又低下头。
陆秦从知青所出来，兜里也没空着，兜着他们送的吃的用的。
知青目送他离去，一群人还舍不得放下书。有老师教与没老师教还真是不一样。做题通透的感觉，不是一般地爽。
“我怎么感觉答应陆同志的要求是我们占了好处呢？”
“行了，接下来好好学，学完别忘记答应履行承诺，到时候就当作复习了。”
一进家门，陆秦就加快脚步往自己个屋里去，把大枕头拆开，从里面找出一叠钱和票，熟练的姿势与当代人也没甚区别了。
“十块、二十块……六百九十一块。”还不包括卖收音机的钱。
钱都是他慢慢存起来的，里面包含工资、宣传活动的奖金、厂里的奖金，刚发了工资他还给他姐，结果她姐当晚就给他还回来了。
对于他而言，还是有点少了啊。谁会嫌弃钱多呢。
他想他应该能撑到政策转变的时候吧？
钱多钱少直接涉及到未来生活质量问题。
一张钱自由下落飘在地面，一只小手从地面捡起钱来，伴随着小娃的声音，“舅舅。”
偷摸数钱的陆秦，差点没被这声音吓一跳。
他寻声低头看去，孔东东上面穿了件外套，下面就一条短裤，长裤还褪到了腿边，完全在那光着小短腿，估摸他刚才在蹲在屋里换裤子。
陆秦清了清嗓子，大冷天的，他先弯下腰把他的裤子给穿上，顶着他纯洁不懂事的目光，把他手里的钱收起来重新放回枕头里，他手上还另外拿着一叠票。
他张嘴就哄，“等你长大了，舅舅再让你保管钱啊，你现在不是碰钱的时候。”
孔东东提着裤子，委屈巴巴的，“可是我裤子是要换的。”
他蹲在床角脱了老半天才把裤子褪到腿边的，结果又舅舅被拉了上来。
陆秦：“……”
“行行行，是舅舅错了。”
等陆秦重新帮他换好裤子，陆秦干脆坐在床上点了一下票，多数是粮票还有布票，他拿着票在眼前看了一圈，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不是全国通用的。要不是，存着也没用。
孔东东看着桌上他带回来的东西也没乱动，他就趴在他腿边，看着他数了一遍又一遍。
觉得他可怜，陆秦特意抽了两张票额少的塞他枕头里，并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景，希望孔东东以后能多赚钱养他。
陆春浓找过来喊他们吃饭时，大的在写稿，小的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地抱着枕头，在玩？
饭桌上。陆秦决定先把家里的事解决好了再说。
“这是我的高中毕业证书，我准备十二月与他们一同参加高考。”
虽说高考的事已经确定下来了，但去不去是他的事，今天算是正式宣布。
“这事你不是提过了吗？”孙来妹语气不稀奇了。
陆春浓放下碗筷，轻声道：“是这样的，妈，我已经决定好了也参加考试。”
她不想放弃能让自己进步的机会。
这是他们夫妻俩商量过后的结果，孔跃也支持他，只不过孔跃还在犹豫，万一家里两个都考上，总有一个要赚钱来养活他们。孔跃就已经默默地准备担下这份责任了。
陆秦默默地瞅了他姐夫一眼，他有些好奇怎么就他姐一个人考？
孙来妹一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儿媳懂事顾家，她又不是恶人，只不过，她视线落在她孙儿身上，“那东东和孔跃呢？要不就留在家里我来带？”
她主要是担心东东，长时间不与母亲相处，会影响母子感情。但她也不想离开孙子啊。儿子当年离家还没有让她那么牵肠挂肚的。
对于他们夫妻俩的事，陆秦不予多插手，不过，“姐夫，你要不考军事学校或者警察学校，可以跟我和姐待在一个地方读书。”
到时候出来就直接分配工作，如果足够优秀，直接就分配到市里了，他姐夫当过兵在体力考核方面肯定没问题。而且他姐夫不笨，年轻时就能做到趴墙偷听的行为，何况他让家里人都学了半年多了，总的来说高考应该没啥大问题。
孔跃有所顾虑的，他要是再辞职，那家里可就真没有领工资的了，“再说吧。”
孙来妹倒是心动，夫妻俩也不能长时间分离，要是真在一起读书，还可以把孔东东带过去，她一个孤寡老人守着家也没问题，就是，这心里有点不太舒坦呢。
秋天的夜里天上挂满了星星。
孔跃低头就见眼前出现一道影子，拉得狭长，最后落在他脚边不动。
因为陆秦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话却歪向另一边，“姐夫，你怕不是担心考不上才不考的吧？”
孔跃莫名顶着他的怀疑，转头黑眸看着他，“什么？”
陆秦偏也不怕，他今天没戴眼镜，直视着他，也不再逗他，“噢，我知道了，你等一下啊。”
说着，他指示在院子里背着手散步的孔东东，“东东，帮舅舅把枕头拿出来。”
“好！”孔东东已经形成反射弧了，迈开小腿就跑。
孔跃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妖，他想起一件事，“你那高中毕业证谁给你的？”
陆秦听到了他暗藏的怀疑，“当然是第一中学的校长啊。”
这会儿，孔东东抱着枕头出来，枕头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形，经过他亲爹旁边的时候，他拐了个弯，避开孔跃伸过来的手，牢牢保护者手中的宝藏，“舅舅，给。”
孔跃一脸雾水，紧接着就见陆秦从枕头里掏出一叠钱出来，一脸得意看着他，“我连养我姐的钱都存好了，短时间是饿不死人的，所以，姐夫，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考吧。”
孔跃竟不知道他的小金库都这么多了。
他又想起他往家里兜的性子，好像也没那么惊讶了。
说完话，他一脸肉疼地从中抽了一张十块的出来。
正当孔跃以为他要把十块钱塞给他时，陆秦把十块塞自己兜里，剩下的全都给他。
一边还念念叨叨的，“之前家里的债也还了，你还立过功，估计奖金也不少吧，算一算也饿不死。你说姐夫你放我姐一个人去市里你放心吗？”
无人看见，孔东东在看见舅舅把那叠前交出去时，小眼睛里的震惊与迷茫。
要说听到前面那句话，孔跃还在感动，拿着这小子的存款，心里头触动，后面那句话直接让他一头黑线。
“你对我的工资还挺清楚的？”
陆秦点头，给他掰扯，“你买菜的钱我还给你扣掉了呢，算下来一个月能剩四十二块七毛左右。”
那一刻，孔跃心想他幸亏不是他儿子，要不然得揍一顿。
他反应迅速地低头看了眼他儿子，正好瞧见孔东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钱看。
他呼了口气，“钱你拿回去，考试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钱就放你那吧。”陆秦甩了甩枕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他一手抱着枕头一手牵着孔东东进了屋，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枕头轻了许多。
关门的时候，他朝院子里看了眼，夫妻二人在那交谈，他大概率知道了结果。
也确实，不是因为陆秦的钱，但孔跃准备一起考了。一家人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一周后，莱阳县第一中学，比十年前那会儿的高中还要热闹。
陆秦穿梭在人群中，拍拍手叮嘱那些知青，“待会你们按照自己分配好的来，他们能不能学到，学到多少就看你们了。”
他们压根就没这些经验啊，原本紧张的就更紧张了，在座每一个当过老师的，何况是面对同龄人的情况下。
恢复考试情况下，对象是广泛的，因而过来复习的，有已经工作的，也有纯粹是学生的。
但这种情况，是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几个老师都站在外边。
“要去帮忙吗？”
“先看看再说吧。”
而这会儿，陆秦已经根据现场的情况，酝酿着投稿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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