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摩?
酥酥本对琉璃宫的弟子寝处没有什么好奇心。若是没有浮溶声长老的话,她也许会想一想就收起念头。可当浮溶声这么说时,她反而是有些排斥的。
她摇了摇头:“多谢长老好意,我就不了,该回去了。”
她对浮溶声微微颔首以示,然后侧过身离开。
浮溶声并未阻拦,笑吟吟目送酥酥离开,在她身后叮嘱了句:“天黑路滑,姑娘小心别走错路了。”
而后直径去了这层叠的阁楼之中。
酥酥这话听得不真切,她还在找回去的方向。
刚刚埋着头一顿跑,这会儿天黑了,环顾四周,哪里都是陌生的。
而离开了刚刚的寝室,路上甚至连个弟子都看不见。
酥酥从锦囊中翻出一颗海珠来照光,走到了一条三岔路口。
咦?她来的时候有经过这里吗?
酥酥不太确定,犹豫了半天,想着她当时埋头跑时,该是不会乱选方向的,只会笔直着跑,索性就在三岔路选择了看起来最笔直的一条。
她顺着岔路的那条路走了许久,只觉着自己手中的海珠色泽越来越淡,仿佛没有了多少光亮。
而脚下照亮的路也越来越显得暗沉。
不多时,就只剩下天空一轮月色浅浅地照着冷调白光了。
酥酥脚下停住,手中攥着黯淡的海珠有些紧张。
海珠是自然而光的,她没有动,怎么可能被吸收了光去。该不会是有些什么灵气充斥在这里吧?
酥酥犹豫再三,觉着自己很有可能走错路了。
这到底是陌生的地盘,她不熟悉,若是走错了路,遇上了什么奇怪的危险该怎么办?但是按理来说,琉璃百上宫内,也不会有危险才对啊。
酥酥是这么想的,但是她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了。明明还有皎洁的月光,偏偏洒落在地上却像是被什么吸收了光一样,始终暗沉。
要不还是退回去,回到琉璃宫的寝室处,找个人带她回去吧。
她怎么也算是客人,总能有人帮忙的。
酥酥想得倒是很好,只是回头时发现原本的三岔路不见了,只剩下一条笔直的去路。
月光像是染上了一种让人不安的冷色,甚至让酥酥有些发冷。
酥酥是真的有点害怕了。她一个人跑出来时并未想到会遇上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眼下的场景怎么也算不上是正常的。
她要么是迷路,要么是不小心走到了不该走的路上。
酥酥指尖凝气,画出了一道风符,风符托着她凌空而起,随着她身体轻飘飘飞起,她仿佛感觉有一股力道在来回拉扯,无法凭借风符送她飞上更高的地方。
她被抵挡了回来。
这……
酥酥之前并未遇上过这种情况,大概猜测了一下,她走错的这条路许是有一个结界,许入不许出?
有些让人心慌慌的。
酥酥犹豫许久,只能顺着这条路继续走。
不过她手中垂下自己的小青剑,做好了万全准备。如果遇上危险的话记……
月光仅仅照着这么窄窄小小的一条路,忽地,她听见了有脚步声在前方。
不多时,一个被追逐的少女脚下一绊,直接摔倒在酥酥身前不远处。
酥酥一愣,想上前去扶,可是这种诡异的场景下,她甚至不能判断这个少女是不是人。
紧接着,就有不少身着琉璃百上宫弟子衣裳的人追了上来。
“你们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那摔倒在地的少女哭着爬起身,对那追来的弟子们说道。
酥酥本已经提高了警惕,然而那些明明和她几乎是迎面相撞的弟子们并未看她一眼,而是去抓起了那少女。
“玲珑师姐,有什么话,你去和师尊说罢。”
那些弟子还算是客气,扶着少女并没有做些过分的举动。
谁知那少女听到师尊二字,瞳孔一缩,疯狂摇头:“不!我不去!求求你们,放我走!让我去找宫主!找大师姐也行!实在不行,去请浮师兄来帮帮我!”
“玲珑师姐你在说什么?”
那些弟子也有些无奈。
“你不过是损坏了师尊一个玉器,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赔礼道歉就完了,师尊平日这么宠爱你,又不会罚你,你怎么这么害怕?”
酥酥眼睁睁看着那少女一路退,几乎退到她的身上,自己连忙让开,可是那少女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她,始终在退。
就连和她近在咫尺的那些弟子,也并未察觉她的存在,还都在劝那少女。
少女眼泪一滴一滴地落。
“不是的,不是的……师尊他会杀了我,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酥酥愣在原地,她伸出手时,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那少女。
她……不存在这片天地之中。
而那些弟子摸不着头脑,还在去抓那少女,劝着她。
“玲珑师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师尊平日最疼你,这种小事怎么可能杀你,你想多了。快些回去道个歉吧。”
被称作玲珑的少女摇着头不停往后退,却最终还是被自己的师弟们扶着起身,抓着她要带她回去,口口声声都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赔礼道歉。
然而那玲珑却用尖锐的声音喊着:“那个人……不是师尊!是他杀了狐族药约师……”
狐族?
酥酥才听到这个词,然而那少女话音未落,酥酥忽地察觉天空有什么飞来,却是蕴含着强劲的杀气。
她不再犹豫,直接一跃而起,拔出小青剑去抵挡。
然而,那从空中飞来的一抹灵力笔直穿透酥酥的小青剑,她的身体。
酥酥一愣,她回眸。
玲珑双目瞪圆,说不出话来,她的喉咙却是被一股灵力直接割断。
鲜血,流淌一地。
天空中,有一个中年男子威严而慈悲的声音响起。
“居然因为一些小事纷争残害同门。可叹,可气啊,我这便清理门户,替我那徒儿玲珑报仇。”
酥酥屏住呼吸,她能察觉到天空降下的灵压,杀气肆意。
她纵使身处此间,却根本无法替这边天地抵挡。
不过须臾,那些前来追捕玲珑的弟子们,纷纷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记。
顷刻间失去了性命。
酥酥瞳孔一缩。
晃眼之间,她眼前血迹逐渐退散,而那些死在她眼前的琉璃宫弟子们,也消失不见。
她眼前一花,急促地呼吸之间,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宽大的青石板路上,道路两侧是石灯,亮着温柔的光,而天空的月色清浅,洒在地上照亮着每一处角落。
远处是琉璃宫中四处的灯火,或近或远,可总是有着活气的。
酥酥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她环顾了一圈,急切跳动的心脏逐渐恢复平稳。
她……她走错了路,看见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毁灭。
玲珑,追着她来的弟子们,还有那凌空出现的杀招。
以及玲珑口中的师尊,不是师尊,杀了狐族药约……
她心头猛地一紧。
狐族药约……这是她听到的第二个关于狐族的消息。
却是在一场她根本不存在的现场中。
她深吸一口气。
这平缓宽大的路用鹅暖石铺着小道,干干净净,一点都看不出血迹会蔓延到侵染整条路,石缝都无法避免的凄惨。
刚刚她看见的那些……
酥酥沉默了很久,顺着这条路走,走了不多时,就看见琉璃百上宫的主殿,还有一侧不远处的元月殿。
酥酥踩着月色回到元月殿中。
这一次,她提着裙回到殿中,并未想起重渊,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侧殿。
她点了灯,坐在长案边,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无意中走到的那诡异小路,还是因为那忽然出现,却惨遭杀害的少女,又或者,是因为那少女口中的狐族。
她坐在那儿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侧殿与主殿之中的格子扇门被人敲响。
她回过神来,侧眸看了过去。
那格子扇门是连接侧殿与主殿之中的。打开来,则为一体,分开就是两个互不相干的寝殿。
此刻有人在格子扇门的背后在敲着门扉。
均匀的力道,不疾不徐一停一顿。
是……重渊。
酥酥几乎立刻就猜出敲门的人是谁。
其实除了他,也不做他想。
酥酥起身去拉开了格子扇门。
男人已经沐浴过了,此刻没有外人,他瞧着有几分疲倦之意,穿着轻薄的白色衣衫,腰间系着一条金色宫绦,抬手时,他手腕上的铃铛微微响了响。
“怎么这个表情?”
重渊伸手捏着酥酥的下巴,眯着眼来回打量她。
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脸色有多白,唇无血色,在与他四目相对时,几乎有种得到救赎的松懈和安宁。
酥酥眨巴着眼看着重渊,明明他看上去很虚弱,她是知道的。他神魂受伤,只是在琉璃百上宫,他人的领域,会撑着属于他赤极殿殿主的威压,时时刻刻看着都不像一个重伤的人。
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没有旁人的时候,他才会在她面前露出记自己的疲倦。
然而这丝外露的脆弱只在发现酥酥的不安时,瞬间收起,神色已经染上了严肃。
酥酥犹豫了半天,才拽着重渊去坐下。
她苦恼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今夜发生的事情多少有些超出她的认知,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完全没有理由,她在回来的途中不可能忽然睡着,只会是遇上了这么一场奇怪的意外。
“我……走错了路,遇上了一场怪事。”
酥酥想了想,倒是没有隐瞒,将自己遇上的怪事从头到尾告诉了重渊。
“我明明就在那里,但是他们看不见我,我说话他们听不见,我去扶她也扶不了。”酥酥咬着唇,“我想帮她抵挡,但是也抵挡不了。”
她眼中是对此事无法理解的困惑。
“而且他们死在我的眼前,下一刻就不见了。那条路就消失了。”
酥酥抬起头,充满求知地看向重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渊随着她说话间,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在走路的过程中,许是被拉入了错位时间之中,在一个不该有她的时间节点,见证了一场过去发生的惨案。
“这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你只是不小心闯入了。至于那些人……别担心,我去查清。”
重渊说的轻松,也的确取了一张符纸,写下什么,折起扔出,那符纸自发去往侧殿,找绛黎去了。
酥酥咬着唇惴惴不安等待着。
她闯入了过去发生的事情……那就是说,玲珑的确死在那个黑夜之中。那些追着她的弟子们也因为一个人的出手,全都惨死,无一幸免。
她口中的师尊是谁,宫主是琉璃殃宫主的话,大师姐又是谁?
“那些人……是都死了吗?”
酥酥小声说着。
死在她的眼前,她连施救都无能为力。
重渊抬手捂着她的眼,声音冷静。
“别想那么多,这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你只是看见了当时的场景,无论你有通天本事,也无法让纠正过去。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
酥酥垂着眸,睫毛扇动。
“没有能纠正过去的法子吗?”
男人轻笑了声:“除非是神祇氏,以神之躯抵抗天道。”
“上一个这么做的神祇氏,已经陨落五百年了。”重渊轻声道。
酥酥不再说话。那死在她眼前的的确只是陌生人,只是一个和她毫不相关的人,但是她明明站在那里,明明出手了,却怎么也救不了人的挫败,让她会有些难以接受。
两人坐了片刻,从门缝之中飞回一张折叠三折的纸。
那纸落在重渊手中,他展开来,纸上墨迹将将干。
他一目十行飞快看过,而后双眸微微眯起。
“原来如此。”
重渊抬眸看向酥酥。
“你说的那个人是玲珑仙,死在三百年前一场宫内浩劫之中。”
三百年前?
酥酥一记愣。
“那宫主……”
“琉璃殃登位不过百年。”重渊淡淡说道,“三百年前的琉璃宫主,是琉璃三千。”
所以玲珑口中的宫主,是前任宫主琉璃三千,大师姐就该是……琉璃殃。
浮师兄就该是……长老浮溶声?
一下子,一切好像有了清晰的方向。
“那狐族……药约?”酥酥小声问。
重渊折起那张纸。
“药约仙子,是近五百年来少有的狐族,琉璃百上宫当年唯一的狐族弟子。后来与情郎私奔,不知所踪。”
酥酥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总觉着有些违和。
那玲珑口中的意思,好像是和她师尊有什么关系?
“别这么看着我。”重渊伸手戳了戳酥酥的额头,“我也不是对旁人宫中事情一概都知。你想知道也无妨,总该宽限我几日吧。”
酥酥反应过来了,这的确不是赤极殿,不是重渊什么都知道的地方。
“也是……天太晚了,你且先去休息吧。”
酥酥说罢,重渊静静看着她,仿佛看透了小狐狸,轻笑:“你一个人睡得着?”
酥酥不太想承认,但是她经过今夜,多少有些心中害怕的。睡可能是睡不着。
但是她并未承认,只是催促重渊离开。
却不想他倒是坦然,直接起身掀了帘子,往那张床榻上一躺。
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罢了,我今日陪你睡就是。”
酥酥眼睁睁看着男人占据了她原本的床榻,在床榻上给她留出一半的位置,可是那一半,也在他的臂弯怀抱。
酥酥站在原地怎么都没动。
今夜发生的事情,让她忘掉了白日里的教学。可当她不再去想夜间看见的那些,白日里看见的那些亲昵,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有人彼此相拥,用最亲昵的姿态与情人缠绕。
就好像重渊此刻拍着他身侧的位置,招她过去同眠一样。
和重渊……同睡一榻。
酥酥攥紧了裙子。
这在以往在赤极殿,她最习惯不过。从来不会多想什么。
可是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和重渊之间就真的一点距离都没有吗?
在看清重渊的眼神后,她能坦然的和他同睡一榻吗?
“这不合适。”
酥酥第一次拒绝了和他同眠。
重渊一愣,倒是坐起身来,眼神认真地看着酥酥。
“有什么不合适?”
酥酥哪里能说出个什么不适合,她眼珠滴溜溜的转,就是不敢和重渊对视,退后两步,始终支支吾吾着一句话。
“总之……我们不合适睡在一起的。”
酥酥说罢,见重渊睡在她的床榻上,直接说道:“你睡此处,我就去你那儿了。”
说完,也不去看重渊的反应,提裙转身就顺着格子扇门推门离开。
侧殿之中安静了下来。
男人坐在床榻上,衣衫松松垮垮,露出锁骨。
他眯着眼目送酥酥仓皇的背影离开,再想到她被摸了一下脚,那骤记然红通通的脸蛋。
他在她的心中,终于不再是她眼中的重渊,而是一个男人。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眸中满是笑意。
“……不容易,终于长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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