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郑清婉一样要找逸彰隐士的还有顾方池。

    自打花宴那日陆茗瑞给他许诺会把逸彰隐士的戏本子赠与他,他是左等右等,等了大半个月都没见陆茗瑞有下一步的动作。

    顾方池为恩科近些天来温习策论,常常是学到一半便想起本子里的妙语,抓耳挠腮就是想不完全,一颗心被牵动着不上不下。

    于是,趁着祖父顾阁老难得给他放松的空档,自己悄悄溜出来打算拜访忠勇侯府。

    忠勇侯府门庭比起顾府肯定算是冷清,因为陆父的缘故,京城这些达官贵人纷纷与侯府断绝了来往,除一些血亲,和侯府走动还算密切的也就只剩谢毓,但一般是陆茗瑞去王府亲自拜访,谢毓也不常来侯府。

    所以,当顾方池带小厮赶马车到了侯府门前,眼见连看门的侍卫都无,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确认了好几遍牌匾才让随侍长明去敲了门。

    “吱——”敲了一会儿,旁边侧门打开,探出来一个脑袋,瞧着年岁不大,也就八九岁的模样,脆生生地问道“贵人有何要事?”

    顾方池彬彬有礼答道“顾某寻陆侯爷,劳烦阁下通传一下。”

    “侯爷说了近来不见,贵人请回吧。”说完那门童就要关上侧门,被顾方池急忙喊住,“那就有劳阁下帮顾某传一下陆姑娘。”

    那门童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方池,见他衣着锦绣,头带玉冠,面相俊秀,瞧着不像是来打秋风的叫花子,可哪有外男直接点名要见闺阁小姐的道理,于是又问道“贵人和小姐有什么交际?小的该如何替贵人通传呢?”

    顾方池心里也忐忑,觉得贸然打扰未出阁的姑娘家实在冒昧,与礼制不相适宜,可既已头脑发昏喊住了开门的下人,不说清楚的话,迎着对方的炯炯目光,顾方池多年的教养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落荒而逃的。

    他一时语塞,心里纠结,最后还是眼一闭,心一横,说道“阁下说顾方池求见即可,陆姑娘当是认得。”

    “哦,好的,贵人稍等。”门童半信半疑地闭了门。

    留顾方池在门外来回踱步,心绪不宁,他一会儿懊恼自己嘴快唐突,一会儿忧虑万一陆姑娘对他没印象该如何,一会儿又安慰自己陆姑娘跟他说过话肯定记得他。

    脑中小人来回打架,怎么都无法抚平顾方池焦躁的心情。怕是下场考试都没有这么难熬。

    好在,那门童很快就回来了,开了正门,弯腰恭敬地说道“顾公子您请这边走,小姐说让顾公子稍等片刻,她随后就到。”

    门童引顾方池去了后花园的湖心亭,那地儿四面环水,开阔凉爽,待微风袭来,池中花影摇动,会送来缕缕清香。

    陆茗瑞的父亲得势时,敛财贪了许多,所以侯府宽敞,走了许久才到了那人口中说的湖心亭。

    但,令顾方池觉得诡异的是,侯府之大,一路上却没有遇见一个下人,结合门口没有侍卫驻守,顾方池不禁满腹生疑。

    而到了湖心亭,环境确实雅致,不过桌椅脏乱斑驳,甚至表面在存有蚊虫的尸体,看样子好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平日里侯府都不派人来打扫的吗?”长明一直跟着顾方池,见侯府下人引自家公子到如此破败之地,有些打抱不平,态度不算友好,道“这就是侯府的待之道吗?”

    门童挠挠脑袋,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显然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有些手足无措,只得低声道“侯府人少,公子在这等一下,小的这就去寻搌布来擦,公子稍等。”

    匆匆欠身行了一礼,转身就跑没影了。

    这?

    顾方池心中的疑团更大了。

    “少爷,要不奴才给您用巾帕擦擦凳子,您坐着等,别累着了。”长明说着就要从袖中掏出巾帕去擦。

    顾方池将左手负在身后,远眺着湖面道“不用,等一会吧。”

    湖上吹来暖风,带着潮湿的凉意,岸边是没有被刻意剪裁过的茂密和葱郁,细看看,还有小鸭排成一排端坐在水面上,胸脯昂扬,划过一圈圈荡漾的水纹。

    “顾公子。”一道清润的女声响起,“小女陆茗珈见过公子。”

    顾方池回神,低头拱手问候道“陆姑娘安,今日因有要事登门,实在唐突,改天顾某一定携礼拜访。”

    他的声音多少有些慌乱,像是被人看穿了伪装。

    顾方池的目光定在地面,不敢抬头多看陆茗珈一眼。

    上次和陆茗珈独处,那是他受陆茗瑞所托,有正经事转告。而且彼时繁星满天,气氛热闹,男男女女皆有来有往,他在此衬托下,丝毫不觉有何羞赧,和陆茗珈的交流不说流利自如,但肯定也是落落大方。

    怎料,今日没了夜幕的遮挡,加上来得冒失这件事,让顾方池惴惴不安,和陆茗珈说话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都恨不得一头栽在这湖中。

    他突然又想,坏了,上次缠着陆姑娘说了那么久的话,今日又不打招呼上门来寻,陆姑娘该不会以为我是一个孟浪之人吧。

    他的耳朵突地火烧火燎起来。

    “顾公子,是有何要事吗?”他一直垂首,故意不去看陆茗珈,反让陆茗珈感到奇怪。

    顾方池快速过了遍腹稿,又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温声说道“顾某是来寻令兄,可惜令兄不见,情急之下,便冒犯了姑娘。”

    原是找她哥哥啊。

    快要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顾方池,让人家巴巴地上门来算账。她来的路上好一顿的回忆和分析,就是找不出结果。

    “家兄近来温习诗书,是不得空些,但是沈公子若有要事,也是可以打扰的。”陆茗珈看他还是低着头,又说道“要是沈公子不好意思,我也可以代为通传。”

    “那,那就麻烦陆姑娘了。”他拱手向前,对着陆茗珈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公子随我来吧。”陆茗珈回礼后说道。

    侯府的主院,也就是陆茗瑞住的地方离湖心亭不算太远,也就三四个连廊加拱门的距离。

    陆茗珈刚带顾方池转过一个拐角,正好撞见那门童跨过拱门就要往花园的草上踩,于是急忙喊道“小鱼儿,停下。”

    小鱼儿,也就是那门童,听到叫喊立马止了动作,腾挪着小碎步到陆茗珈跟前,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请小姐责罚。”

    “行了行了,快起来,磕着没有啊?”陆茗珈让身边的丫鬟锦儿扶了小鱼儿起来,问他何事要这么着急。

    小鱼儿原本地把事情交代一通,让旁边的顾方池听着好不尴尬。

    陆茗珈明白事情的原委后,也赶紧对顾方池解释了一番。桌凳脏,是她们家仆人不多且鲜少有登门的缘故,她一个女子见顾方池终究不便,约在四面开阔的湖心亭也是出于这一部分考量,桌凳没擦是她考虑不周,但绝非是想怠慢顾方池的意思。

    陆茗珈越说,顾方池耳朵就烧得越厉害,也就越连连抱歉说是自己唐突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

    “所以,某有一个问题,陆姑娘要是觉得不便回答,不说也罢。就是,侯府里里外外到底有多少下人啊?”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

    陆茗珈是没预想到顾方池会问这种问题,思考了片刻道“这个现在侯府下人大多在休假期间,我也说不太准,但是如今府里八个肯定是有的,这八个是不常休假的。”

    她算了算,自己身边两个,哥哥身边一个,母亲身边四个,还有小鱼儿,是哥哥亲随小年儿的弟弟,也是家生子,属于灵活人员,各院都能使唤跑跑腿啥的,她也算是看着小鱼儿长大的。

    陆茗瑞身边只小年儿一人,这也就是为何上次花宴小年儿生病,就只能陆茗瑞亲自赶马车的缘故了。

    顾方池听了感觉有些荒谬,在他们家,光是他母亲的院子就不止八人。侯府比他们家足足大了有一倍,八个人的话能忙得过来吗?而且侯府竟然还给下人放假,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

    他开始很认真地探讨起八个仆人的可行性,问道“贵府难道不应该配些护院守着侯府防止贼人偷盗吗?方才某在门口,都未见侍卫,怕是此举也不好迎。”

    陆茗珈解释说“一般有要来,都会提前派人来说。就算是临时起意,相熟人家小鱼儿都认得,迎不成问题。至于护院,家兄说京城很安全,要是被盗了直接报官就是,官府不会坐视不管的。而且,侯府后面就是京兆尹的府邸,想必也不会有小偷之流。”

    其实还有打消皇帝猜忌的用意,陆茗珈在此没有多说。

    顾方池僵住了,天呐,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可还没有负责膳食和浆洗的人啊?”

    “做饭的话,母亲的贴身嬷嬷们很会烹调美食,我和侍女们顿顿都去。家兄经常出去,偶尔才会跟我们一起吃。至于浆洗,寻常衣物身边下人就能洗好,要是不行,侯府是有专门浆洗的人,只不过现在放假了,需要她们的时候会再叫回来,这样只需付一日的工钱。”

    逻辑无敌且顺畅,他被彻底打败了。

    “来得匆忙,未能先去拜访令堂,实在抱歉。”顾方池也是听陆茗珈提及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礼数这一茬。

    他因此暗暗责怪自己今日到底怎么回事?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错。他在诗书门第长大,日日温习礼义廉耻,从没像今天这么冒失。

    他怕是被那戏本子把魂都勾走了。

    陆茗珈礼貌性地笑笑,“无妨,家母抱恙,也不适合见外人。侯府平日往来应酬少,家里人口简单些,顾公子不要见怪就好。”

    “不不不,贵府实在是令某大开眼界,顾某收益颇丰。”他叹服。

    两人在前并排边走边说,终是到了主院。

    那边,陆茗瑞刚写完一篇策论,走到窗前抻了抻腰想要放松一下,转眼就见一对俊男靓女缓步走来。

    他定睛一瞧。

    乖乖,这不是他给自家妹妹相中的好夫婿嘛?这么快两人就牵上线了?陆茗瑞喜出望外,简直是夺门而出。

    “哥哥。”陆茗珈先发现了他,欣喜地喊道。

    顾方池历经波折总算见到了陆茗瑞,也是喜不自胜,迎上前道“陆兄。”

    “哎,好好。”陆茗瑞与他互相见过礼,“珈珈,方池弟此次前来是?”他分别看了看顾方池和陆茗珈,试图用眼睛把他们连在一起。

    “弟弟是想向陆兄您请教一些事情。”顾方池抢先一步答道。随后又对身边的陆茗珈行礼道谢“有劳陆姑娘带路了。”

    陆茗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也不多停留,说了一声就退下了,陆茗瑞有心想叫住让她和顾方池多待一会儿都不能。

    而后,他就请顾方池进了主院待用的花厅,陆茗瑞为显重视还特意让小年儿去拿了上次王妃赠他的六安瓜片的特贡茶。

    顾方池与他寒暄了一会,也直接说明了来意“小弟近来念陆兄承诺的戏本子手稿念得紧,故前来叨扰陆兄,不知陆兄今日可否将那手稿给小弟一观?”

    陆茗瑞先前对顾方池利诱的时候说得是直接把手稿给顾方池,反正陆茗瑞作为原作者有很多本,他也不亏。

    但,花宴过后,虽然有不少人家登门有想来结亲之意,陆茗瑞却是一个都没看中。

    思来想去,论条件种种,还得是他一眼相中的顾方池。

    只是苦于他跟顾家联系少,又得准备恩科之故,实在是腾不出空来撮合他和自家妹妹。

    “咳咳。”陆茗瑞脑子灵活,来了主意,作势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道“那戏本子毕竟是人家吃饭的营生,为兄苦苦求了三日,那逸彰隐士才答应借出十日。但人家说,十日之内,必得归还,此乃江湖规矩。”

    顾方池听到不能完全拥有不免有些失落,但想到能有十日看头也是极好,便说道“那好,陆兄尽管放心,君子言而有信,十日之内必定归还。下次再来,会先与陆兄知会一声,万不能像今日这般唐突。”

    “诶,不如这样,还书的话咱们就约在九日后的满座楼,如此也方便一起看戏喝酒。”陆茗瑞不欲放过他还书的大好机会。

    顾方池在心里对了对祖父给的作息表,九日后正好得空,也就痛快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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