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这段时间心情极好,因为小侄儿回来,她爹丢给她养的藏獒有人爱去溜,不会天天粘着自己了。
渐渐入夏,日头越来越毒,即使每天往返于国子学和千机堂,走在毫无遮挡的宫道上她也不觉得炎热。
这日,她刚从国子学回到千机堂,谢雩便拉着她来评甲班学子做的诗。
“知意,你来看看这些孩子做的诗。”
宋知意走过去,在谢雩身旁坐下,拿起其中批了红的几份一一品读。
不得不说,稍微年长几岁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和她的乙班一比较,简直就是大学生和小学鸡的差别。
谢雩给的题目是“咏夏”,那些女孩儿都写得不错,比如平梁侯爷李家姑娘写的: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继续往后看其他人作的,竟也品出些别的滋味。
宋知意了然,本就是豆蔻年华,姑娘家家有思慕者是很正常的。
里头好几篇都是借物喻人,借景思情的
再联想到前些日子谢雩跟她讲的,甲班有姑娘托小太监给崇文馆男学子递信。
宋知意放下东西勾唇问谢雩:“檀云预备怎么做?”
檀云是谢雩的字。
谢雩也是头大:“这些小姑娘也都到了相看的年纪,家中长辈定是在张罗,如今在内学既然发现了有苗头,我到底是该掐还是不该掐?”说完又叹了一声。
宋知意也觉得棘手,说早恋也不是早恋,毕竟确实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但棘手之处在于,都是皇亲国戚,高官内眷,倘若管了,没有处理妥当,女子清誉毁于一旦,门第族人也会蒙羞。
但不管是不可能,姑娘家家在内学堂公然示爱,传出去丢的不仅是先生的脸,更是把宫里贵人的脸狠狠丢在地上踩!
“过两日我同你先去定国公府上拜访吧,把东西带上,婉言将此事告知,这种事情,父母管束总好过咱们外人插手。”
宋知意把定国公秦家姑娘的诗单独挑出来让谢雩收好。
谢雩虽然一把年纪了,也曾少女怀春,干过些放浪形骸之事。但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还要自己去处理,这可真是难为她了。
谢雩转身把柜子里放的那沓少女写的情诗都拿出来放在桌上,示意她看。
“你看看这些,近俩月来,我每五天要她们交一篇诗文,以此检验成果,前期都还好,后面就越来越偏了。不知是谁带头,说要效仿南诏高卿玉!”
“那高卿玉是什么人!”谢雩越说越气。
高卿玉其人年少成名,聪明桀骜,原是大康西南边一小国丞相之女,如今继承其父衣钵成为南诏的第一位女丞相。
南诏举国上下崇文轻武,高卿玉天之娇女,四岁识千字,六岁能作诗。
十二岁那年随着南诏使团来朝进贡,在面对先皇当年提出的以一城池换十年进贡这一提议,她有理据争,舌战群儒,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挽回了与大康接壤那座城池的所有权。
高卿玉那年一战成名,让大康的官员既气愤又钦佩,也让大康百姓记住了这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
虽然高卿玉在南诏朝堂所向披靡,但私下生活可没什么好评价。
十二岁在大康的战绩传回南诏,她在南诏地位再次提高,在她爹高丞相的有意栽培和国王皮域晟的允许下正式走入官场。
十七岁时在戏园看上一戏子,便直接养在府中夜夜笙歌;
十八岁时俘获了赵家小儿子,李家三郎一众小郎君,使其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二十岁时又看上了赵家少主,赵家小儿子的大哥。
又是当街表白,又是日日守在上朝必经之路偶遇,缠了一年,竟也成功嫁入赵家。
可高卿玉不是个安分的主,嫁人后那阵新鲜劲儿过去了,还是喜欢去招惹那些皎如玉树的小郎君,搞得家宅不宁。
赵家上下怨声载道,直言晦气!
赵家虽也是南诏十大世家之一,但碍于高家在朝中的威望和高卿玉自身地位,不敢休妻,这场婚姻只维持了三年,最终只能和离作罢。
高卿玉和离后没有再嫁,但却育有一女一子。女儿养在赵家,是和赵家少主也是如今的赵家家主所生。
儿子养在身边,但生父不详,坊间皆传闻儿子是和南诏王风流后留下的种。
所以她与养在她府内的男子日日厮混,夜夜笙歌,高丞相不曾也不敢多有斥责。
她如今三十有六,正值盛年,女承父业,三十岁便身居丞相高位。在朝堂多年的沉浮,早就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一副狠厉手段。
再加上南诏在她的治理下,确实比周边其他小国强盛,早年间与大康的军队抗衡,愣是把大康的军队生生逼出南诏境内!
把高卿玉当做仕途的引导者,谢雩一点都不反对,但这些小姑娘好的不学净学些歪的!
在师长留置的诗词里写一些女儿家的闺怨哀思也就罢了,竟然有胆大的在崇文馆门口拦下中意的郎君,给其递情诗,更有甚者公开表达爱慕之情
梁太师把她拎过去敲打,明里暗里指责是她把文人浪客的陋习带到了学堂。
谢雩只想撕了这老迂腐的嘴,她委屈啊!
想到这里,她的火就蹭蹭直往头顶冒。
要说这事儿搁现代,无非就是青春期那档子趣事儿,但在这里,确实事件关乎女儿家名声的重要之事!
“她们想效仿高卿玉,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人家那样的本事!”谢雩气得手指关节叩了两下桌面。
宋知意安抚她:“檀云别恼,咱们先递拜帖,过几日我陪你一起走一趟这几家。这件事既然发生在宫内,无论咱们干不干涉,最终的结果都不会好看。与其瞎摸着处理,最后得罪更多的人,不如让这些她们的亲眷约束。”
谢雩点头认可,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好办法了。
倘若她在学堂当着两边学子的面挑明劝慰,先不说奏不奏效,但多嘴的学子定会穿得人尽皆知,到时学子以及身后的家族,还有宫里的贵人,这三边面上都很难看!
还不如把她们丢回去让家族管教,毕竟没有谁家愿意把丑事闹得沸沸扬扬。
休沐那天,两人带着情诗前往“重点关照”的那几家,
宋知意此时正坐在定国公府花厅喝茶,谢雩先简单把来意说明,定国公夫人听完觉得老脸一热,自家闺女这是什么做派呀,惹得老师上门告状!
“多谢二位女傅告知,实不相瞒,我家四娘中意的那刘家大公子,也是家中长辈相中的,只是这孩子做法实在是欠妥。”
定国公夫人虽然气愤,但面上还是挂着笑从容开口,维护自己闺女。
谢宋二人听弦知意,见家中主母如此态度,默契地对视一眼。
谢雩端起盖碗抿了一口茶,“既然两家都有意,四娘此举倒也情有可原。太后娘娘常告诫,我朝女子当有柳絮之才,巾帼之姿,尤其是世家贵女,日后都是做掌家娘子的,便是入宫当贵人也未尝不可。”
她顿了顿,转言忽而道:“大康是礼仪之邦,向来心胸宽阔,能容万物,但是那些糟粕咱们还是莫要学为好,夫人您说呢?”
谢雩端庄地笑望向定国公夫人。
太后都搬出来了,定国公夫人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谢女傅说的极是,四娘这孩子自小家中娇养惯了,也是名师教导多年,根子绝对是好的,那些鲁莽之事定不会做!”
“既如此,那还请夫人好生引导四娘,我和宋女傅还指望着讨一杯四娘的喜酒呢。”
谢雩不软不硬地把问题丢回给定国公府自己处理,态度也很明确。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就传出定国公府秦四娘与刘家定亲的消息。虽然定亲对象不是刘家大公子,而是二公子。
得知此消息时,宋知意正在和谢雩对弈,她乐得趴在桌上把棋局都搅乱了。
“檀云,你说秦家这是在和谁较劲呢哈哈哈哈哈~”
谢雩把她拉起来恢复棋子:“我管他和谁较劲呢,刘家大公子那孩子我看了,沉稳谦虚,进退有度,在一众贵子中优异卓群,岂能轻易被摆布。”
“二公子虽然不及他兄长,打磨个几年也能立起来,但以秦四娘的性子,嫁给刘家做长媳长孙宗妇,怕是没这个能力。”
宋知意很是赞同谢雩:“她那般跳脱的性子,想来秦家也知道,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二公子了,于她而言是好事。”
“快点,该你落子了,别以为你弄乱了棋盘就能赖掉!”谢雩手指点点棋盘示意她。
“啧,我怎么就赖子了?我刚刚是不小心弄乱的!”宋知意狡辩。
“呵!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拉着我下棋,一局下来硬生生我让了十子。”
宋知意嘿嘿直笑,并没有不好意思,“近日我找哥哥请教了一番,这不就立马找你切磋来了吗?还请谢女傅大人有大量,不吝赐教则个。”
谢雩就喜欢她这不拘泥的洒脱性子,也乐得跟她凑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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