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心有戚戚,一时间感同身受,有些事发生了,无论如何,心里的创伤再无法弥补了。
梦如烟心思婉转,见他沉默不语,自然是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说,只捡了个最平常的话岔过去,气氛又缓和一些。
“祝公子,随我去吃杯酒吧。”
梦如烟盛情相邀,祝云没有拒绝,偶尔用酒来麻痹一下自己,也是不错的选择。
黄莺早已布置妥当,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高兴。
“祝公子,请吧。”
梦如烟伸出芊芊玉手,让了让。
“如烟姐姐,不必如此,我受不住的。”
祝云不肯落座,等梦如烟坐下后才在她对面慢慢坐下。
梦如烟笑着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如烟姐姐,今日这是?”
祝云有些受宠若惊,以前是梦如烟于他有恩,若说欠人情,也应该是他来请才是,今日不光反过来,还如此隆重,总让他心底莫名地不安。
“今日这酒庆我他乡遇故知,想当初,你第一次入绮红轩,姑娘们的眼睛可是都长在你身上一般,如今,年岁渐长,倒是更是另有一番味道了。”
梦如烟端起一杯酒,款步来到祝云身边,媚眼如丝,作势要与他碰杯。
祝云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酒水撒了一地。
“怎么?如今,你长大了,也嫌弃姐姐了不成?”
梦如烟搁下酒杯,面有不悦之色。
祝云才觉自己失态,不知为何,她一靠近,自己就不由自主地要远离。
他连忙解释:“如烟姐姐,你别误会,我,我只是不习惯。”
“好,那便放着吧,这酒就不喝了。”
梦如烟依旧坐回去,望向窗外,笑容凝在脸上。
祝云以为得罪了她,赶紧赔罪,没想到,她扭过头来,立刻又笑得灿烂了:“祝公子,我只是太高兴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一样,在外闯荡的这些年,我已经好久没遇到以前的朋友了。”
这话略显心酸,却是事实,他走了这么多地方,除了袁承,其他人近来再未遇到过。
以前只听说世界很小,只要人们都向前走着,终归有相会的一日,但走得越久,越发现,为何久别重逢称得上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不就是因为它的弥足珍贵吗?
好比这次与梦如烟的相遇,已经是对他的一次心灵慰藉了。
终于有一个人,能证明他的过去,见证他的成长,有了这些旁观者,他的生命似乎不再是默默无闻的一颗石头,慢慢放出了自己的光彩。
梦如烟见他不再向以前那样纯真爱笑了,再看他一脸颓废的样子,不用多问,自然是被世道好好搓磨过了。
她亲手替祝云斟了一杯酒,轻声细语地说:“茫茫人海,能有今日的相逢,也算是缘分了,我敬你一杯。”
祝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错,正是缘分,便是为这缘分也值得干一杯。
当年,初入绮红轩,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毛头小子,不懂男女情事,只是心心念念着要找另一半。
如今,历尽千帆,苦痛尝遍,竟又回到了终点,这安排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梦如烟见他喝的爽快,也来个舍命陪君子,不醉不归。
二人对饮,喝得正酣,黄莺突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怎么跑得这么急?仔细摔着。”
梦如烟责备一句,这丫头素日还好,就是一遇到点事就方寸大乱,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正和祝云把酒言欢,这丫头急慌慌地要做什么鬼?
黄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厉害,脸色难看的很,像受了什么大惊吓一般。
“姑娘喝口水,慢慢说。”
祝云递过来一杯水。
黄莺摇摇头,终于缓过来,冲着梦如烟说着:“姐姐,那个泼贼又来了!正在前面同钱妈妈说话。”
梦如烟瞬间皱起眉头,紧闭双目,一脸厌恶之色:“他竟还不死心!”
“如烟姐姐,出什么事了?”
看情形,有些不对劲,祝云忍不住发问。
“有一个恶贼仗着会些功夫,总是缠着姐姐,姐姐不理他,他就四处乱砸,这里的妈妈为了安抚他,总是让姐姐去陪着,扭股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黄莺脱口而出,她也烦透了那个人,恨不得突然来一阵风把他卷走了才好呢。
祝云听得云里雾里,赶忙问起:“为何不报官?”
“别提了,他仗着家里有钱,早就把县衙上下都打点过了,这等事谁会管?可怜姐姐还要看他脸色!”
说到恨处,黄莺一拍桌子,美目圆睁,眼睛里要射出飞刀一般。
“莺儿,别说了,何必让祝公子徒增烦恼。”
梦如烟的眼神暗下去,想到近两个月来的遭遇,她的心要就成了黄连做的,做梦都是苦的。
“如烟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祝云的性子,越是不让他知道,他越想知道。
本以为梦如烟过得不错,没想到她也是水深火热,一向知恩图报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看着她这个样子。
“人在屋檐,身不由己。”
梦如烟只说了八个字,眼神中却是无尽的伤怀。
原来,绮红轩没落之后,她便被转到了烟雨阁,人们为她的才情与美貌所吸引,一时间名声大噪。
没想到,也引来了饿狼的环伺。
其中一个最恶的就是周铳光。
他确实有些武艺在身上,加之家财万贯,更是目中无人,把其他人都看作蝼蚁一般。
梦如烟刚到烟雨阁不久,就被周铳光盯上了。
他一掷千金,声称要让梦如烟成为他的女人。这人生性残暴,又有些特殊的癖好,坊间对他都是避之不及,生怕沾染到。
梦如烟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自然看不上这等穷凶极恶之人,纵使他软硬兼施仍不妥协。
无奈,这周铳光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有权有势,当地人很少有人敢跟他对着干。
梦如烟自是持心自守,无奈那钱妈妈怕得罪周铳光,便不停地逼她妥协,从了不就是了。
本就是沦落风尘,还装什么清高。
花魁娘子怎么了?众人追捧怎么了?还不是被人捏在鼓掌随意摆弄?
钱妈妈一是怕得罪周铳光,二是也想挫挫梦如烟的锐气。
听说她以前更是金贵,一掷千金的公子也不过只是隔着屏风远远地望上一眼。
如今,虽然依旧是大名鼎鼎的花魁娘子,却要按照她们烟雨阁的规矩来,她是这里的妈妈,说一便是一,一个不遵照命令,以后一个接一个都造起反来,那这生意做还是不做?
钱妈妈算盘打得响,正和周铳光一拍即合,钱嘛,他有的事,只要能把梦如烟弄到手,什么代价都是无所谓的。
然而,不管他怎么做,梦如烟就是两个字,不从。没想到,这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越是难驯的烈马,他越有兴趣,越是想征服。
一得了空闲,他便到烟雨阁来,费尽心思地和钱妈妈琢磨这件事。
幸而他还有些脸皮,不去用下药一类下三滥的招数,否则,就是一百个梦如烟都能被撂倒了。
祝云简单听完整件事,恨不得立刻施展拳脚,把那人暴揍一顿。
一个大男人,专与女子为难,这不是怂包是什么?
“莺儿,这人现在何处?”
他捏紧拳头,打算让黄莺带路。
梦如烟见他眼睛充血,立刻拦住:“祝公子,万万不可!他是这里有名的恶霸,咱们惹不起的。”
“如烟姐姐放心,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祝云挣脱她的手腕,正要开门,“当”的一声,房门被大力踹开,一个尖利的声音瞬间穿透耳膜:“是哪个在大放厥词,说要教训人呀?”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不是那周铳光又是谁!
祝云迎着光看过去,对面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脸白净,只有几根浅浅的胡须,尖下巴,细长眼,活像一只成了精化了人形的老鼠。
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小子,你敢笑我!”
周铳光从未试过被人当面讥笑,火气攻天,一掌就朝着祝云面门拍过来。
掌风强劲,功夫确实不错。
祝云立即躲闪,周铳光见一击不成,又来一记,却又被轻轻巧巧地躲了过去。
“你!”
他气得大叫,眼前这小子看上去平平无奇,想不到竟有几手。
“看你也是习武之人,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祝云趁他不备,一把钳住他的双手,用力一拧,半是商量半是威胁。
“啊!疼疼疼!快放手,放手,我答应,我答应。”
周铳光再不答应,一双臂膀就要废了,如何还敢嚣张,不管后续如何,先答应下来,也好保住一对胳膊。
“好!”
祝云见他答应,立刻挟制着他走到屋外。
外面听说有人打斗,又是和那周铳光斗,早已围了个水泄不通。
祝云抓着周铳光的后颈子向二楼的围栏上一推,他的脸立刻被下面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众人还从未见过这幅场景,一个个瞪大眼睛,根本舍不得眨,他们且要看看祝云到底要拿周铳光怎么办。
(。手机版阅读网址: